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越夏 > 第57章 “他说不要。”
  瞿锦辞独自停留在春夜中,身体周围包裹着浅薄的寒意。
  他低垂着眼睫,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戾气或烦躁,反而很有耐心似的,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善于等待,只是迟迟等不到想要见的人。
  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瞿锦辞抬起头,看到有些迟疑着走过来的屈吟,身体微微动了动。
  “屈小姐。”他点头示意道。
  屈吟看着他,停顿了少时,似乎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宁知蝉的情况据实相告,瞿锦辞却走过去一点,像是实在煎熬、难以忍耐一样,语气平直低沉,但有些迫切地问:“他怎么样?路上有没有累到,三餐按时吃了么,到了琼海还适不适应?”
  “哦对,还有那间房子……”瞿锦辞突然想起,似乎对此感到有些不安,又问屈吟,“房子的位置,装修,他还喜欢吗?有没有不喜欢、需要改的地方?”
  瞿锦辞问了太多问题,实在让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屈吟微怔了片刻,后退几步靠到石柱上,表现出轻微的提防,但犹豫了少时,还是告诉瞿锦辞:“看起来一切都好,知蝉应该挺喜欢琼海那个地方的。”
  “房子他也说满意,尤其是卧室里那块白色的绒线地毯,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总是坐在上面。”屈吟顿了顿,又说,“还有,你安排的那位心理专家的名片,我也以我的名义推荐给他了,不过他会不会去联系那个医生……我也不能确定。”
  “屈小姐不必有负担,他想看医生的话,自然就会去看了。”瞿锦辞好像很平静地说,语气和声音却逐渐减弱了些许,“我本意里,不想逼迫他做任何事情。”
  他低垂着眼睛,沉默了少时,似乎因为说话间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变得轻微走神。
  不过大概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瞿锦辞勉强让自己回过神来,梦醒时分似的缓慢眨了眨眼,礼貌性地对屈吟说了“抱歉”。
  “屈小姐,这次实在麻烦你,谢谢。”瞿锦辞又说。
  “没关系,我是知蝉的朋友,去看他是应该的。”屈吟倚着身后的柱子,好像隐晦地与瞿锦辞划清了界限,语气不好不坏地说,“也不算完全受你之托。”
  “我明白。”瞿锦辞扯了扯嘴角,识趣地微微欠身,“那我先告辞了。”
  街道突然吹起一阵冷风,瞿锦辞后退几步,背身走进寒意与夜色中。
  风把他大衣的衣摆掀起来一点,影子被路灯模糊和拉长。
  其实瞿锦辞的身材很优越,肩膀很宽,后背也很挺拔,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是那种容易被吸引和眷恋的背影,却好像总有一些不知缘何而来的落寞和难过。
  “等等。”屈吟突然叫住他。
  瞿锦辞走到车子附近,闻声转过身来,很有耐心似的重新走了回来,问屈吟:“屈小姐,是还有什么事情忘记讲吗?”
  “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关心的事情。”屈吟直起身子,打开酒吧的小门,对瞿锦辞说:“你跟我来一下吧。”
  小门直通酒吧的舞台后台,因为离夜场舞蹈表演的时间还早,后台现在并没有人。
  侧面摆放着一排化妆镜,周围环绕着一圈很大很亮的灯泡,灯丝发热发烫,散发出劣质的浅黄色灯光,人多的时候会有些复古热闹的氛围,但安静无人的时候反而显得昏沉和寂寥。
  瞿锦辞跟着屈吟向里走,走到更衣室旁边、靠着墙壁摆放的一个老旧的木质衣柜前时,屈吟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皱着眉头,表情不太好地抬眼看着瞿锦辞。
  “我不知道你和知蝉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屈吟说,“如果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在补偿,那么说明你曾经伤害过知蝉,如果不是的话,就当我理解错了。总之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印象。”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屈吟没有说错。
  因此瞿锦辞没有说话,沉默地接受了直白的真相和指责,而后又听到屈吟告诉他:“不过知蝉有些东西留在了我这里。”
  屈吟拉了下柜门,因为柜子十分老旧,起初只被打开一道并不宽敞的空缝。
  深棕色的柜门遮住了大部分的视野,看起来坚硬又破碎,而逐渐显露出的内在却是柔软的,被悬挂起来的裙摆轻微地摇晃,红色几乎满溢出来,有种偏执和残酷的绮丽。
  仿佛透过狭窄的缝隙,在暗影里,有人剖开自己的胸膛,露出缺失了部分的心脏。
  “这些裙子,知蝉放在我这里已经很久了,在他搬走之前我有问过,这些东西要不要带走。”屈吟说,“他说不要,全都不要。”
  受到摩擦阻碍,轻微的卡顿后,屈吟把衣柜的门大开着。
  她把衣柜里的裙子分几次抱出来,堆放到旁边的旧沙发上,告诉瞿锦辞:“看在你还算为知蝉做了一些事情的份上,如果你想保留这些他的东西,可以全部都带走。”
  裙子被堆叠到一起,布料褶皱着,颜色轻微地发深发暗,像过了季节、开始衰败皱缩的花朵。
  瞿锦辞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回答,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垂着眼,看那些红色的裙摆,但并未伴随熟悉的心悸产生。
  他甚至没有办法感受到心脏的存在,身体变得有点不受控制,似乎已经成为某种失去自主感受的、专门用于储存有关宁知蝉一切记忆的容器,迅速地想起宁知蝉穿着这些红裙时的许多种样子,和他接吻时哭泣泛红的眼睛,情到浓时被吻掉的潮汗和眼泪。
  可是宁知蝉不要。
  所有的红裙都被丢弃在这里,和根本没办法算作好的记忆、和瞿锦辞一起。
  瞿锦辞想,或许裙装根本不是宁知蝉难以启齿的怪癖,而是他早已深种而不愿承认的情愫、残酷和不体面的爱欲的遮羞布。
  宁知蝉则是藏在身体里锈迹斑斑的钝刀,瞿锦辞不会疼痛,但心脏已经完全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