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越夏 > 第53章 “别走。”
  “瞿先生说,今晚不回来。”
  周末的晚上,阿姨接完电话,这样告诉了宁知蝉。
  宁知蝉正在吃晚餐,手中的餐具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平静地继续低下头进食,但也只是多吃了两口。
  消化道传出的呕吐的欲望时隐时现,宁知蝉便放下了餐具。
  晚上他去花房给花浇了水,扶桑花被全部更换成白色,开得纯净而馥郁。宁知蝉顺手摘掉枯萎的花叶。
  准备回房之前,他像往常一样向阿姨要了安眠药,等到临睡时,阿姨便按照瞿锦辞交代过的,把温水和裹着锡箔纸的两粒安眠药放到宁知蝉的床头。
  关掉夜灯之后,房间内变得昏暗,窗口月光浅薄。
  宁知蝉躺在床上,并没有睡意。
  他睁着眼看窗外,觉得其实南港的每个夜晚几乎都有些相似,即便是在盛夏时节,黑夜却也异常漫长,久到让人思绪游离,想起不好不坏的回忆。
  今天清晨,瞿锦辞准备出门的时候,宁知蝉已经醒了。
  他背对房门侧卧着,听到瞿锦辞的皮鞋踩踏地面,走过来时逐渐靠近的、很轻的脚步声,下意识地重新闭起眼睛,直到瞿锦辞停住脚步。
  瞿锦辞的身材很宽阔,遮住了大片的光线,隔着眼皮落进宁知蝉眼里的光变成深橘红色,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被晒得有些温暖干燥的、很淡的甜酒信息素气味。
  宁知蝉听到瞿锦辞的声音:“了了,还在睡吗?”
  “今天大概会很忙。”瞿锦辞语气温和地又说,“如果不顺利的话,可能要忙一整晚,没办法回来。”
  宁知蝉依旧闭着眼睛,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瞿锦辞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不过并没有任何事伴随他微弱的期待发生,显得瞿锦辞有点像是在自说自话。
  “好吧,你继续睡,我走了。”瞿锦辞说。
  他的声音变得远了些,逐渐消失在上空,房内随后变得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宁知蝉开始迟疑瞿锦辞是否已经离开时,他的眼皮表面突然传来某种熟悉的触感,比阳光热,比手指软,很轻地碰了一下。
  等到瞿锦辞离开的脚步声完全被房门隔绝,宁知蝉睁开了眼。
  事实上,即便不是为了对抗宋易勋,作为瞿家的继承人,瞿锦辞也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
  忙于打理产业和事务、与各种有合作价值的人交际,以及与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子相处,以便今后能够顺理成章地成家立业。
  林恩也说过,因为她父亲可以帮得上瞿锦辞的忙,瞿锦辞今天要到林家登门拜访,所以忙得没办法回家。
  不过这些和宁知蝉都没有关系,想起来也仅仅是想起来而已。
  不伴随着希冀、失落,以及任何不适宜情绪的产生,宁知蝉用手捂了捂眼睛,窗外漆黑的天色开始逐渐变得灰白。
  大概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瞿锦辞最近变得异常忙碌。
  而宁知蝉很清闲,毕业后不需要继续上学,瞿锦辞则认为放他外出工作没什么必要,于是宁知蝉便无事可做,大部分时间呆在别墅里,无所事事地养着满屋的花,几乎足不出户。
  直到某天下午,宁知蝉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
  当时他在花房给瞿锦辞派人新送来的白色扶桑花培土,阿姨从客厅把他的手机送过来。
  铃声似乎已经响过一会儿,宁知蝉脱掉手套,刚把电话拿到手中,铃声响动便停了下来,屏幕上跳出未接来电的提示。
  宁知蝉看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回忆不清是什么人的号码,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因为什么事情而主动联系他。
  于是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原本不打算再理会,但手机突然在手中短促地震动了一下,宁知蝉下意识看了一眼,依旧是方才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讯。
  「我是林恩。求你接一下电话,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四十分钟后,按照通话内容,宁知蝉到达了和林恩约定见面的咖啡馆。
  空气中漂浮着微苦的香气,玻璃窗外是夕阳笼罩下的南港港口,远处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
  宁知蝉看着窗外发呆,等待了大约十五分钟,林恩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林恩坐在宁知蝉对面。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裙装,看起来简单大气,佩戴首饰上的金属和珠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下巴微微抬着,习惯性地使用一种稍微垂眼的视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宁知蝉。
  在文字构成的信息中,林恩说了好像有点卑微或恳切的话,但实际看起来还是很高傲。
  她自作主张地点过单,把咖啡杯推到宁知蝉面前,突然单刀直入,语气算不上好地问他:“是不是你对瞿锦辞说了什么?”
  宁知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林恩说的是什么事情,有些茫然地呆滞了少时,很轻地开口:“林小姐,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糊涂?”林恩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很急,“原本我们两家交际,我和瞿锦辞未来联姻早就已经是默认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你,瞿锦辞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不同意订婚呢?”
  “我……”宁知蝉的思维变得迟钝,不知道林恩为什么会把这件事情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本就对瞿锦辞的决定毫不知情,也向来没有干涉的意愿和权利。
  其实就连宁知蝉自己也无法理解,这样一桩登对、合适的婚事,作为瞿家的继承人,瞿锦辞似乎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因为他。
  宁知蝉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林恩有没有相信宁知蝉的话,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沉默令宁知蝉感到胸口发闷,他不想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想要回别墅处理还没有培好土的扶桑花,于是站起来准备离开,对林恩说:“林小姐,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林恩突然叫住他。
  宁知蝉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低垂着视线,却看到林恩轻微发红的眼睛。
  “好了好了,宁知蝉,刚才我语气不好,但我真的是来求你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林恩的语气很急,但听起来不再像是愤怒,有些委屈或无措似的,看着宁知蝉,“我爷爷去世之前留给我一笔信托金,不过条件是要我结婚之后才能拿到。”
  “我只是需要那笔钱。”林恩说。
  林恩告诉宁知蝉,其实在国外的几年里,她早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虽然那人家境很差,但林恩很喜欢他,他们很相爱。但造化弄人的是,大约一年前,他被查出罹患某种慢性恶性疾病,而一旦转为急性,或许没有办法再活太久。
  其实事情原本很好解决,纵然手术和后续治疗费用高昂,林家又不缺这些钱。
  但因为家族长辈的思想很顽固很封建,坚持要林恩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能够在未来对家族产业有所助益的对象结婚,所以并不同意出钱给林恩患病的恋人做手术,也不允许他们继续在一起。
  林恩一时走投无路,才会想到这笔信托金。
  “我向你道歉。之前我太要面子,所以对你态度不好。”林恩说,“但我真的只是想要那笔钱而已。”
  “就算结了婚,我不会逼你离开他的,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我和瞿锦辞就只有名义,等我拿到了钱,我们可以立刻去解除婚姻关系啊。”林恩似乎担心宁知蝉不同意,说得有些急切,但可能因为实在崩溃,便忍不住开始哭起来,“你帮我劝劝他,我知道他很喜欢也很在意你,只要你说你不介意,他一定会听的……”
  “林小姐。”宁知蝉轻声打断了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林恩接过纸巾,哭声就压住了一点,擦了擦眼泪,有点紧张地看着宁知蝉。
  “你们,应该都很喜欢对方吧。”宁知蝉看着林恩,顿了顿,问道:“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告诉过他。”
  “我……我没有对他讲。”林恩摇摇头,有点无措地说,“他,他脾气很倔的,如果知道我因为需要钱给他治病而准备和别人结婚,他可能都不会接受……”
  宁知蝉看着林恩。
  林恩张了张嘴,但没有再讲话。
  宁知蝉走出咖啡厅,有些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走。
  他觉得有些累,脑子也很乱。
  思绪像是被风吹得纷飞掉落的白色花瓣,但随手抓住一片,好像又没有任何内容。
  不去试图思考瞿锦辞拒绝联姻的理由,也不回想林恩口中好似人尽皆知的“他很喜欢也很在意你”之类、毫无依据和信服力的说法。
  因为就算想得再多,也依旧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
  宁知蝉在路上走了很久,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观景台上。
  观景台整体是由白色的石头铺成的,从平整的海岸线上陷入海洋里,或许刚刚涨过潮,白石的边缘颜色稍深,残留着被海浪打湿的痕迹。
  大概因为是工作日,时间也不太早,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宁知蝉便走过去一点。
  他站得距离边缘很近,手扶着不高不矮的白色栏杆,视野里铺满流动的、泛着浅金色光亮的水,空气中混杂着来自海洋上空、咸和潮湿的气味,风有些大,把宁知蝉宽松的白色T恤吹得紧贴到身上。
  不过其实宁知蝉一点也不喜欢海。
  单从现在的视野中看,海洋上有柔软的波浪、令人头晕目眩的光影,但很少的人会知道,深入海水中之后,刺骨的冰冷和寒意包裹住身体,被主观地和某些感受联系到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算作令人愉快的回忆。
  于是看了一小会儿,宁知蝉便打算离开了。
  他准备原路返回,后退了几步,刚转过身,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了了。”瞿锦辞看着宁知蝉。
  不知道瞿锦辞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宁知蝉在这里。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打着领带,头发被海风吹乱了一点,落下几缕垂在额前,但看起来依旧很高大很英俊,似乎出于什么宁知蝉不清楚的原因,方才从什么很正式的场合匆忙赶来,因此有些轻微的气喘。
  他看了宁知蝉片刻,快步向宁知蝉走过来,突然用很大的、让宁知蝉几乎感到呼吸困难的力量抱住了他。
  “为什么出来不告诉我。”瞿锦辞的腰背稍微弯曲起来,用一种有点别扭的姿势,半张脸埋进宁知蝉的颈窝里,声音有些闷地问宁知蝉,“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海边,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是在做什么?”
  瞿锦辞的力气很大,手臂箍得宁知蝉有些难受。
  宁知蝉下意识伸手,手掌很轻地放在瞿锦辞的后背上,瞿锦辞却像是在恐惧的应激状态中受到最有效的安抚,稍微把手松开了一点,改为抓着宁知蝉的手臂,低下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浓郁得一如往常,带来的错觉和心悸的感受也更加真实和剧烈。
  但不知为什么,当宁知蝉很近地看着瞿锦辞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睛正在轻微发红,惯有的深情之中似乎多出一种罕见的、不易察觉的慌张。
  宁知蝉迷惘地眨了眨眼,因为并不熟悉如何与这样的瞿锦辞对视,于是垂下了眼。
  他小声回答:“就是……随便走一走……”
  “别走。”瞿锦辞却表现得反常,好像有点固执、或像心有余悸似的,不太强硬地打断宁知蝉,“了了,不要走。”
  南港的黄昏十分短暂,夕阳残留微不足道的余温开始迅速消逝,像拥抱分开之前、转瞬即逝的最后一秒。
  瞿锦辞对宁知蝉说:“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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