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怪了吧。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对,估计他只是在和阿居一起住的日子里觉得舒服开心,而跟他一起住又是因为要以结婚为名义作幌子。
  对,他只是喜欢和阿居待一起而已。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岑修楚镇定下来。
  他肚子早饿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吃饭。
  岑修楚拨弄拨弄袋子里的菜,问:“今天吃什么?”
  好像看到有羊肉卷毛肚之类的。
  温居脱了外套,拎起菜。
  “火锅。趁天气还有一点冷,再吃一次。你先玩会,很快就好。等会我叫你。”
  岑修楚却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背后进了厨房。
  他凑过来:“赶我干嘛,我也帮忙。”
  火锅简单,他也能帮忙做。
  说着一边满脸期待地看着温居把食材从袋子里拿出来。
  眼睛睁得又圆又亮,就差背后长尾巴了。
  温居轻笑了下,指尖点点娃娃菜,说:“那你帮我洗这个。”
  岑修楚爱吃娃娃菜,特别是下在火锅里,当即就开始择菜洗菜。
  等火锅弄好上桌,食材也都准备好,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岑修楚把毛肚放下去没一会儿就要夹起来,温居见状,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熟好了的肥牛:“内脏没熟透吃了不安全。”
  “不是说八秒就行吗?”
  他嘀咕一声,但还是收回手,夹起冒热气的肥牛吃。
  也好吃。
  毛肚还是再等等吧。
  手机振动几下,温居左手打字回复几句,又给岑修楚把肉都下进火锅,再把熟好了的夹起来放在他碗里。
  岑修楚吃得不亦乐乎。
  等吃完收拾完,岑修楚已经饱得瘫在椅子上不想动了。
  温居从厨房出来,看见他昏昏欲睡的样子,“阿修。”
  岑修楚被他唤得睁开眼:“嗯?”
  温居:“怎么这么困?”
  岑修楚伸了个懒腰:“估计是昨天太晚睡,加上刚吃饱……我想睡觉。”
  温居:“刚吃完饭不能睡。太饱了你也睡不着。”
  那倒也是。
  岑修楚迷茫地看着他:“那我现在该干嘛。”
  现在也没工作要做,打游戏也不行,一点精神都没有,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温居笑了下,温声道:“我陪你出去散步消食,回来就没那么胀了。”
  岑修楚平常就懒得很,这会儿更不想动,但听温居这样说,不知怎么就动摇了。
  “好吧……你帮我拿下衣服。”
  他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我这可是为了陪你,我都快困死了。”
  温居莞尔:“那谢谢岑老师肯陪我。”
  岑修楚换好鞋子,跺跺脚踩实,“走吧。大名鼎鼎的岑老师陪你散步。”
  *
  三月底的观城天气暖和了点,但晚上总还是有点寒意。
  好在岑修楚刚吃了火锅,吃得又饱,穿好外套走出来,一点儿也没觉得冷,反倒有点热。
  岑修楚住的小区周围还有好几个商场和美食街,一到晚上好不热闹。
  大概是某种吸引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美食街。
  刚吃的火锅还没消化,肚子里却仿佛多出了个胃,岑修楚不知不觉拽着温居走到了一条美食街附近。
  岑修楚凑到一个烧烤摊前看。
  老板正在烤鱿鱼和鸡翅,烤得两面金黄焦脆,散发着一阵阵香气。
  岑修楚看得感觉肚子里已经空了,眼巴巴看了会儿,下定决心。
  就买两串。吃完就不吃了。
  他伸手摸出手机,摁了下,还是黑屏,又摁了摁,仍然没反应,拿在手里冰冰凉凉,像块全黑的板砖。
  可恶,关键时刻居然没电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温居,嘿嘿笑道:“阿居……”
  温居挑了下眉,唇角眼尾满是戏谑的笑意。
  “怎么了?”
  岑修楚舔了下嘴唇,凑近他指了下烤鸡翅:“阿居,你看……我手机没电了,不如……等我回去再转你。”
  温居:“不是才吃了饭?”
  岑修楚:“没有饭,我们只吃了火锅,没有主食。”
  温居忍俊不禁,也学他指了下烤鸡翅道:“那这是主食?”
  岑修楚:“主要吃这个就是主食了。”
  属于是强词夺理。
  理不直气也壮。
  温居无奈道:“你这样吃,胃会受不了。”
  烧烤摊老板皱起皮蛋一样的脸看着他俩。
  岑修楚:“不给买是吧,不给买就不是好兄弟了。”
  烧烤摊老板了然,低下头又专心继续烤。
  原来是好兄弟啊,他说这么gay呢。
  温居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拿出手机。
  于是这场“主食论”以岑修楚两只手各举着一串鸡翅一串鱿鱼告终。
  岑修楚边逛边吃完了两串烧烤,几步并做一步,把木签子丢进街尾的垃圾桶。
  温居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岑修楚随意擦干净嘴,伸着懒腰几步往前走。
  面前的路上渐渐有了许多散落的山茶花瓣。
  岑修楚一愣,随即抬头看向旁边。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工作室附近。
  到底是自己工作了这么久的地方。岑修楚慢慢往前走,走到工作室外停下,有点留恋地看着这栋熄灭了灯的楼,院子里是那棵休息时看过无数次的山茶花树。
  只有路灯照亮一点儿周围,山茶花树也只被照亮了一点,此刻模糊不清的黑暗占据更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寒风瑟瑟,岑修楚心里也渐渐浮上来一点凄寒。
  虽然他走得并不狼狈,前几天结工资的时候老张还额外发了很多奖金给他,说他在工作室这么久辛苦了。这对每个打工人来说都是很值得高兴,也没什么遗憾的事。
  但大概是他这个人实在念旧,即便如此也还是觉得有点……舍不得。
  大概也因为,总觉得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几乎没有什么是长久的留得住的。
  许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和结局都不是他的本意,甚至他曾经都竭力挽留过,付出过真心。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最终也都离他远去,即便再说话见面,感觉到的也只有心冷,和彼此之间无法横渡跨越的沟壑。
  岑修楚实在是不乐意去面对这些。但无可奈何。
  好像……这么多年,也只有阿居一直在他身边。
  想到这儿,莫名的,心底呼号寒风的裂缝里涌出来令人满心熨贴的热液,一点点流淌至全身。
  他忽地回头喊道:“阿居!走快点!”
  一起走。
  别分开。
  路灯阴影下的温居在原地停了一瞬,随即拢了下衣领,快步跟上他。
  他也抬头看了一眼那山茶花树。
  岑修楚义正辞严道:“你走太慢了,我不放心。”
  温居莞尔:“知道了。晚上有点冷,还是回去吧。”
  岑修楚也觉得有点冷了,点点头,准备往回走。
  转身时一晃眼,却看见两个人在不远处,似乎正往工作室这里走。
  他眯眼看了下,发觉那两人越看越眼熟。
  “……”
  察觉到岑修楚顿住的动作,温居问道:“怎么了?”
  岑修楚做了个“嘘”的手势,仔细盯着看。
  “草。”他缩了下脖子,“那是我爸妈。”
  温居:“?他们怎么会找到这来。”
  岑修楚:“不知道。”
  ……很有可能是他朋友圈有他爸妈的卧底。
  岑修楚下意识就伸手拉住温居想走,却被叫住了。
  “岑修楚!”
  “……”
  他爸妈年纪这么大,眼睛倒是挺尖。
  岑修楚和温居对视一眼。
  “……爸,妈。”
  虽然很烦,但是毕竟养了他十几面,真见面了还是没必要立马就对骂的。
  岑父岑母走近了,见果然是他,道:“我就知道是你。”
  岑修楚:“你们怎么找到这的?找我干嘛。”
  岑父厉声道:“你不是说结婚了吗?我跟你妈特地过来,看看你那个结婚对象。”
  他看见岑修楚旁边的温居,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脸色缓和了些许。
  是温氏集团的继承人。
  借着他儿子的光,岑父也算认识了温居这么多年。
  温居颔首道:“伯父。伯母。”
  岑母道:“哎呀,小温。你怎么跟阿修在一起?诶,你有没有见过他那个结婚对象?我跟你伯父这趟来就是想看看这个女孩子怎么样的。”
  岑修楚心说这就是你们要见的结婚对象,人家本尊就在你们面前呢。
  温居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岑修楚,见他没什么反应,道:“没有。”
  岑父又看向岑修楚:“又故意骗你爸妈。既然没有,那就早早回去相亲结婚。”
  岑修楚侧目看了一眼温居,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即往前走了好几步,小声说:“真结了。阿居……”
  他顿了顿,“阿居,不知道而已。”
  这一刻他莫名想告诉他们温居就是跟他结婚的那个人,不是因为想应付他爸妈,是因为……单纯想说。
  就像分享喜悦那样。尽管岑修楚知道说出来并不会被他爸妈祝福。
  他和温居实际上也并不是那种关系。
  况且,如果真的说了,恐怕会给阿居添上无穷无尽到麻烦。
  他爸妈那种思想古板的人,虽然不会跑到阿居公司去闹,但肯定会试图说服阿居跟他离婚。
  ……想想都烦。
  岑父狐疑道:“真的?”
  岑修楚那点耐心也快消失殆尽了:“信不信由你们。也别嚷着要见,我嫌你们烦。问完了吧?问完了走吧。”
  岑父:“你这是什么态度?就这么跟你爸说话的?”
  “莫名其妙来找我我能有什么态度?都说了爱信不信。”
  “你……”
  岑修楚不胜其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
  “你们在这堵我吧,我早离职了。”岑修楚退了两步,心里一下烦乱得很,“我不想把话说那么难听,但当年我和你们……你就说了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你们养我花的钱这些年我也还给你们了,你们到底还要怎样?”
  岑父愣了愣:“我跟你妈是担心你没成家……”
  岑修楚有些无法克制自己的声音了,“不用你们担心,我现在已经成家了结婚了,我过得很开心,麻烦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的声音实在不小,叫岑父岑母愣住了。
  岑修楚深吸一口气,退开了。
  “我知道我去读观大的第二年你们就生了孩子,现在都上小学了吧。”岑修楚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他无视岑父岑母脸上的惊讶羞愧的表情,“再有几年也长大了,没必要缠着我不放了,我对你们来说也不重要。
  他拢了下外套,忽然觉得有点冷。
  “所以就这样,不要再来烦我,我也不需要你们。如果再来找我的话我会搬走,直到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为止。”
  说完转身走了。
  温居抬眼看了眼身后的岑父岑母,在岑修楚走近他时稍抬起了一点指尖,温热五指不动声色地探过来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手。
  他轻声唤他:“阿修。”
  那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要融化他在这春夜里冻僵的掌心。
  岑修楚抬起眼看了看他,从鼻腔里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挣脱。
  不知怎么,他竟然有点想再靠近阿居一点。
  他们的手在昏暗的夜色与阴影里轻轻交握,被掩饰得一丝不落,没人看得清。
  岑修楚此刻只想再靠近他一点,脑子也来不及去想这举动是否还在“朋友”这名义之内,只是更用力地抓着他温暖的五指,仿佛能汲取那点体温。
  他没有说话,温居也没有问,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直到走着走着,走到一条有些狭窄的林荫道。
  不远处是一条江,这会儿天色越来越深,附近的人也少了。
  江面波光粼粼,一轮缺角的月亮也在云中若隐若现,倒映在水面只余一点模糊不清的月光。只盯着那水面拂澜晃动的月光看,会叫人渐渐恍惚,好像困顿之中只能看见视野里那一片蒙昧不清的月白清凉。
  近盛春的夜风只比初春时近人情了一点儿,仍然是寒意凌人的。
  岑修楚困倦之中盯着那片沾水的月辉,风将他卫衣胸前的那两条抽绳吹得不停摇晃,不知有没有把他摇醒。
  一丁点声响也掩在风声里。
  岑修楚听见有人在他身边问他:“在想什么?”
  岑修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有点出神了。
  身旁的人伸手,把他卫衣的帽子给他戴好。
  “我只是……有点不知道。”
  不知道对于很多事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即便通常他都觉得没有选择,是事实和时间要他往自己“选择”的方向走。
  温居:“什么呢。”
  岑修楚想了下,说:“我刚刚想跟我爸妈说……”
  站在他爸妈面前的时候想,就那样告诉他们,跟他结婚的人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冒出了那样的想法。
  不是出于破罐子破摔,也不是因为赌气,只是就是想那样说。
  但是,那样不理智。不理智会带来很多不可承受的后果。
  他停住了。
  莫名的,他不想从温居那里看见他得知这件事的反应。
  也许也是不可承受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比较晚,小天使不要等,早点睡啵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