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栽跟头 > 第42章 42光量坍缩
  因为手臂上的伤,韩夏暂时是开不了车。白冬多少心中有愧,只能开车拉上了韩夏。
  这是白冬三年来第一次和韩夏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相处,他的胸口又开始发闷,但好在还可以忍受,大抵是因为韩夏出现在眼前的次数越来越多,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应激反应,他的精神状态反而看上去好了不少。
  白冬想到这儿无语片刻,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车厢里有些沉寂,最后是韩夏开了口:“那女的为什么伤你。”
  明明现在伤的是韩夏,韩夏问这问题问得很不严谨。
  白冬顿了顿说:“我打官司把他丈夫送进去了,她恨我。”
  韩夏没有再多问,侧过头望着窗外,脸色仍旧白得吓人,不知道是不是坐惯了豪车,低下头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受伤的小臂,接着又要拿另一只手去碰。
  “别乱动。”白冬皱了眉忍不住说了一句。
  韩夏的动作停了,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冬,收回手不再乱动。
  过了一会儿,白冬把车开到了韩夏的小区,到了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却发现韩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不禁有些疑虑,韩夏的神经衰弱向来厉害,不是会在车里睡着的人。
  白冬开口叫了韩夏一声,韩夏没有醒,在叫第二声的时候,却看到了韩夏脸上绵密的汗珠。他的脑子里登时划过一丝雪光,心脏直往下沉。
  他连忙拉开了韩夏被自己外套盖住的伤口,目光立即顿住。鲜血早就将那薄薄的几层纱布浸透,甚至染湿了他的外套,更有鲜红顺着韩夏的身侧流在车座上。
  白冬的心脏狠狠地空了一下,立马去摸了韩夏的手,已经有些冰凉。
  “妈的。”白冬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那条早就被血染透的围巾再一次系紧在韩夏的手臂上端,旋即一脚油门将汽车轰了出去,白色的车身瞬间窜入街道。
  他怎么就忘了,韩夏有凝血障碍,韩夏怎么自己也不知道给医生说!
  那人现在怕不是睡着了,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白冬觉得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他闯了一个红灯,不知道超没超速,到了医院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快发了疯。
  “什么血型?”一个医生问白冬。
  “确定是AB型,有凝血障碍。”白冬答道。
  几个医生过来将韩夏抬上了急救床,急诊的医生看着不久前才送走的人现在又休克被送了回来,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跟着跑了过去。
  “患者大量失血休克!患有凝血障碍!”
  “AB型冰冻血浆!”
  一个个医生的声音响起来回荡在医院里,急诊室外有很多的人都朝这边投来了目光,带着惊恐好奇或者是别的。
  白冬望着被推走的韩夏,惊觉额头一阵虚汗,他弯下腰撑着膝盖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到自己手上也沾着韩夏的血。
  那些血液还没有凝固,已经被风吹着冰凉,但白冬却觉得滚烫,他的目光定在手里那件被血水浸湿的外套上,一时间有些失神。
  “先生你没事吧?”一个护士跑了过来扶住了白冬。
  白冬这才直起身,摇了摇头:“我没事。”
  韩夏为什么在缝针的时候不说自己有凝血障碍?疯了吗?
  白冬走出医院将那件外套丢进车里,将车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后,再次回到了急诊室。
  刚进去就被医生拉住了,那医生面色很急:“你是他家属吗?”
  白冬顿了顿:“不是。”
  “他现在属于失血性休克,失血量过大加上患者本身有凝血障碍,如果大脑缺氧缺血致脑部损伤,就会导致永久性休克,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已经签字采取紧急救治,你尽快通知患者家属到医院。”
  白冬看着医生怔住了。
  什么叫做好心理准备?永久性休克?!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大脑像是无法运转。
  “不用太害怕,永久性休克只是有可能,你尽快通知家属。”医生说完就走了,白冬却依旧怔在原地。
  不能慌。
  白冬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强制自己的理性压倒了心中的惊惶,他跑出医院冲到了停车场,在车上摸到了韩夏的手机。
  他摁开手机屏幕望着密码锁骂了一句,半晌才输了韩夏的生日,是错的。
  “快点……”白冬的眉皱了起来,他又尝试着摁了一串数字,却还是错的,再次输了一串数字后他意识到这样没有任何依据地输密码根本不行。
  他一拳打在了车门上,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觉得眼眶有些热,他低下头手指颤了颤输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一声,手机的锁屏界面上移消失,变成了桌面。
  莹白的屏幕让白冬心头猛得一跳,无暇顾及其他,点开通讯录拨了韩风鸣的手机。
  响铃几声之后听筒里传来了韩风鸣的声音:“哥?”
  白冬稳了稳气息:“我是白冬,韩夏现在在杭州市医院抢救,你快过来。”
  对面没了声音,过了片刻变成了韩风鸣的吼声:“我现在往机场走,我哥出什么事了?!”
  “失血性休克,你过来再说。”白冬揉了揉眉心,呼吸在不易察觉地发抖。
  凌晨三点左右,韩风鸣赶到了医院。
  白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我哥怎么样?!”韩风鸣跑了过来问道。
  “抢救过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白冬站了起来看着韩风鸣通红的眼睛,心头被愧疚和什么别的堵死,憋得他难受,他的唇颤了颤,声音越来越弱:“医生说也有可能,醒不过来。”
  韩风鸣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哥身体底子好,医生说话都吓人。抢救过来就好。”
  白冬的眼神动了动:“是吗?”
  韩风鸣看着他很有把握地点了点头。
  韩风鸣走过去坐在了白冬旁边:“我哥是怎么受伤的。”
  “我打官司送进去一个人,那个人的妻子过来寻仇,拿了把匕首,是冲着我来的。”白冬垂下眼眸,没有再说下去。
  似乎韩风鸣也不用他说下去,只是问:“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东徊在招法律顾问,他看见了我的投标文件。”
  韩风鸣轻笑一声,叹了一口气:“韩家还欠你什么?”
  白冬一愣,偏过头看着韩风鸣。
  韩风鸣的语气并没有很尖锐,但同样也不含善意,只是无奈居多,怨念次之:“三年前你说走就走,我哥被韩珂放出来的时候发了疯的找你。”
  “放出来?韩珂把他怎么了?”白冬觉得已经落下去的心脏再一次提了起来。
  韩风鸣一笑:“你不知道?韩珂把他还有我,甚至是崔助理都关了起来,我和崔助理还好,只是没有手机软禁了几天,但我哥被韩珂的保镖绑了起来锁在屋子里,每天只送一顿饭,就连上厕所有有人盯着。”
  白冬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冷透了,四肢百骸都渗着冷意。
  他一直以为,韩夏没有去找他是怕他纠缠,但事实的韩夏被韩珂限制了自由,如果说韩夏真的不愿意去找他,韩珂就不会那么做,只有一种可能,韩夏当时很想去找他说清楚,但是却无能为力。
  韩风鸣看出了白冬的惊诧,他身体后仰,后脑抵在了医院惨白的墙壁上:“你见过我哥手腕处的伤疤吗?”
  白冬的喉结滑动一圈,心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见过,在韩夏缝针的时候,手腕处有一圈狰狞的伤疤,平时戴着手表就看不出来。
  “他当时双手都被绳子捆住了,他就用自己的手腕架着绳子在木椅上磨,硬生生把绳子磨断了,手腕也磨破了……他想过从窗户逃出去,但是被发现了,后来那间屋子的窗户也被封住了。”韩风鸣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他看着白冬的眼神里又添上了几分哀怨。
  白冬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着,又疼又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哥为了你骗了韩珂,结果费尽周折才被韩珂放了出来,他回去找你你却走了,走的干干净净。”韩风鸣嗤笑一声:“我哥把自己关在二环的那套房子里整整一个月,让林海铭找遍了北京。后来他问我要人,要一个长得和你像的。”
  “我把一个又一个长得像你的男孩儿送过去,他从来都不碰他们,只是让他们模仿你,学你的声音,学你说话的语气,学你习惯性的动作,然后表演给他看……”
  韩风鸣的声音回荡在医院的长廊里,清晰又显得阴森,白冬觉得后背发凉,韩夏的那种行为让他觉得害怕。
  “你觉得可怕吗?他从小到大没有对我以外的人上过心,更不要说喜欢,但是他这三年喝醉了就会哭,他跟我说他想你了,说他喜欢你,说他要把你藏起来,他说你爱他。”韩风鸣笑了笑,眼眶更红,眼角有些细细的泪花闪出。
  “我在那时候就知道他对你的执念有多重。毕竟一个不知道感情是什么的人一旦喜欢上什么,就注定会魔怔发疯。”
  白冬的手搭在长椅的边缘,指间在发抖,他的睫毛轻颤,心头一片寒凉,像针扎,又酸又疼。
  “他也确实真的疯了,他把子公司分裂出去,卖了所有房子,跑车,名表,用攒下的钱去保证项目资金流转,用东徊做了抵押,欠了银行一大笔钱。那几个月他甚至连一顿饭都吃不好,从小被众星拱月捧到大的少爷,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好笑吧。”
  韩夏就像在和自己赌气,三年里做着外人看起来疯狂又不可理喻的举动。
  白冬抬头看着韩风鸣,他看见韩风鸣红透的眸子和无边的悲哀:“他说,他很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拒签那份协议,他说那样你就不会走。”韩风鸣攥紧了拳,他觉得白冬亏欠他们韩家的太多了。
  自己的兄长和父亲反目成仇,甚至是与整个韩家背道而驰。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七零八落,也许都是因为白冬。
  “白冬,韩家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我就问你,韩家还欠你什么?”韩风鸣冷笑一下,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奈过,愤怒又悲怨,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在眼前,他还没办法折腾,因为他哥会难过。
  白冬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他和韩夏之间三年的误会,被韩风鸣几句话打了个粉碎。
  他所有的猜测和臆想全都是假的。
  而现实是韩夏和他都只是被命运玩弄在鼓掌中的人,他当初没有再相信韩夏一点。而韩夏同样没有相信他,所以才会不让他看条款。
  “韩夏和韩珂的矛盾不是我造成的,是韩珂的控制欲太强,他想主宰韩夏的生活,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白冬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的心口闷闷地痛,内疚后悔和猛烈纠结的情绪混杂着,像是要扯开他一直以来的伪装。
  他和韩夏都错了,错在太不坚定,都被悲观主义占了上风,谁都觉得对方会先离开。
  于是他们互相痛苦,在三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承受同样的折磨。同时间与空间坍缩,若两颗量子相距一千两百公里纠缠感应,他们的心跳在坍缩态中同频共振,周而复始,遥遥万里不明不灭。
  也许是醉酒时喊出的名字,是清醒时不愿意回首的过去,是心中掩藏的执念,几许梦里梦见,满脸泪痕,到底痛恨的是自己还是对方。
  “你觉得你没错吗?”韩风鸣怒极反笑。
  白冬不答,韩风鸣也不再问,只是盯紧了白冬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寒意:“如果我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当初就不会让我哥遇见你……事到如今,我劝你好自为之,韩珂要整死你比踩蚂蚁还简单,到时候我哥再有本事,也护不住你。”
  所幸韩风鸣说的是对的,韩夏身体底子好,在第二天下午就醒了过来。
  韩夏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一旁看文件的韩风鸣。
  “风鸣。”他轻轻开口,喉咙有些干涩,他撑着病床坐起来,小臂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
  “哥!小心点儿。”韩风鸣撂了文件急忙过来扶了一把。
  “小冬呢?”韩夏抬头看着韩风鸣。
  韩风鸣觉得心头一堵,皱起了眉:“不清楚。”
  看着韩夏的眼神又落寞下去,韩风鸣又补充道:“昨天晚上待了一整夜,早晨回去休息了,待会儿应该会来。”
  “他昨天……一晚上都在?”韩夏的眼神又重新亮起来。
  韩风鸣点了点头,摁了呼叫铃,给韩夏倒了杯温水,没有再多说。
  韩夏做完检查再回到病房,大概过了一刻钟,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他看着白冬修长的身影从门板后露出来,在看到他的时候动作顿住。
  “你醒了。”白冬有些局促,愧疚感在作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韩夏笑了笑,“嗯。”
  白冬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给韩夏倒了杯温水:“你为什么在缝针的时候不说你有凝血障碍,作死吗?”
  韩夏接过白冬手里的水杯,又用受伤的手去叩住了白冬的手。
  白冬下意识想甩开又怕韩夏的伤口再裂,一时间僵硬了起来。
  “忘了,真的。”韩夏低头看着自己拉着白冬的手,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白冬掌心的温度并没有多高,但握在手里的感觉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微突的骨节,柔软的皮肤。这些曾经熟悉的感受现在却显得有些陌生。
  “松开。”白冬皱了下眉看着韩夏。
  韩夏没动,半晌才慢慢地松开了白冬,随后攥紧了自己的手,也许是不想让那人的温度流逝。
  “小冬,我们谈谈,好吗?”韩夏有些艰难地开口,坐在病床边上。
  白冬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韩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的喉结滑动一圈,又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恨我,三年前签那份协议的时候不让你看条款。”韩夏叹了口气:“我是怕你看了条款就会为了我留下公司离开。”
  白冬表情淡淡:“韩珂给了我一份录音。在录音里你说‘我是喜欢他,但他也不是无可替代,我何必抛弃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公司去换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我不让他翻协议就是怕他看见了不签字,只要他签了字,我就和他再无瓜葛。’是你说的吗?”
  那条录音白冬听了太多遍,早就能面无表情地背出来。
  韩夏的呼吸一滞垂了眸子:“是我说的,但是我只是对韩珂那样说,只有我那样说,他才会相信我们分手,我没想到他会录音,还交到了你手里。”
  白冬轻笑一声,像无奈又像自嘲:“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计划。”
  韩夏没有说话,又想伸手去拉白冬,却被白冬堪堪避开。
  “你不相信我。你一方面怕我走,但另一方面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不值那七千万,对吗?”白冬的眼里泛起淡淡的悲凉,心口一片酸涩,“我也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会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公司。”
  一语中的。
  韩夏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收了回去。
  白冬也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韩夏依旧苍白的面容,莫名的恼怒腾越在胸腔里,闷着发痛。
  韩夏的唇颤了颤才发出声音:“以后不会了。”他抬起头对上白冬的目光,眼神里的笃定让人心弦一颤:“我相信,我知道你依旧爱我。”
  白冬的话都被堵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避开了韩夏的目光。
  “是你不相信我,但我以后会让你相信的。”韩夏勾了勾唇角,眼瞳里一片柔软。
  他本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是白冬教会他的。所以对于他来说,在“喜欢”这种感情里,白冬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不是白冬,那就一定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