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栽跟头 > 第37章 37光量坍缩
  持续的高压工作让白冬的状态很不好。
  中标了总算可以略微放松一晚,白冬把送来的那些协议和文件都过完,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儿,接了一杯凉水喝干净,站在窗边点了一根烟。
  玻璃反射出红色的火星,空中腾绕着丝丝缕缕的烟雾,把白冬的眸色照得愈发暗沉,高挺鼻梁和眉骨将眼眸拢进阴影里。
  那人就像一樽冰冷的雕塑,在冷白调的灯光里,说不出的疏离和冷淡。
  张岳站在门口隔着玻璃望着白冬,良久才敲了敲门。
  白冬回过身看了一眼张岳,垂了眸将烟叼在嘴里,走到桌前整理了一下文件。
  张岳推门进来,走过去把手搭在了白冬的肩膀上,被烟草的味道熏得皱了皱眉:“小冬,少抽些烟,别太累。”
  白冬的动作停了,吸了口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哥,我没事儿。”
  “你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别老栽在工作里,知道吗?”张岳的眼神里有些担忧。
  “工作就是我想做的事。”白冬走到办公桌后,不露声色地避开了张岳搭在他肩上的手,从桌面上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文件袋里。
  张岳叹了口气,唇角勾了勾:“时间不早了,我回了,你也早点回吧,别熬夜。”
  白冬应了一声,看着张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随后垂下了眼眸。
  在这三年里,张岳对他的关心总是很周到也很细腻,他再愚钝也能猜出来张岳对他的心思,那个人温柔又儒雅,风度翩翩,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上了一个注定不会再喜欢任何人的人。
  一开始白冬是想要说清楚的,只不过张岳一直都没有迈出那一步,他也不好挑明。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渐渐地不想说了,暧昧也好,多心也罢。好像留住了这份暧昧就留住了什么别的东西……让他饮鸩止渴,隔雾观花。
  白冬没忍住,又点了根烟,站在窗边打开了窗户,风很轻,带着些许雨后的潮气。
  他背靠着窗,身体微微后仰摸出了手机。
  Jeween给他发了条消息,说下周要来杭州看他。
  白冬想了想回了个“好”,在关掉手机之前,目光撇见了头条弹出的消息。
  《东下集团董事长韩夏正式回应父子纷争问题》
  白冬的目光顿住一瞬,随后右滑点了删除。
  他把手机撂在了办公桌桌面上,金属与木板相撞的声音又沉又闷。
  三年前珂宁集团子公司分裂出去的时候会就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韩风鸣成了珂宁的总裁,董事长依旧是韩珂。而分裂出去的子公司也就是现在的东下集团,韩夏作为董事长和总裁,一手遮天,带走了珂宁当时近乎一半的人才和资源。
  有人传是韩夏和韩风鸣两兄弟间出了矛盾,但后来东下集团的股东名单被扒了出去,韩风鸣赫然占据着重要地位。
  那时候所有人才明白是韩珂和韩夏闹掰了。
  后来东下集团用金融手段稀释股权,不断地去挖珂宁的墙角,原来害怕东下不稳定的一部分人也都从珂宁跳槽了,缺了人才又没有资源,珂宁的势头忽然就下去了,只剩下几个韩家的股东在焦头烂额,加上一块地皮出现纠纷,没有解决下去,股价大跌。
  第二年年底时,东下就已经能够与鼎盛时期的珂宁来相提并论,而东下的股东几乎都是一群年龄不大的精英,和珂宁的家族控股不同,韩夏做事不再畏首畏尾,手腕硬狠做事又阴。
  如今到了第三年底,东下终究收光了珂宁的股权,几个韩家的股东彻底失势,只有韩珂还占着三成的股份,珂宁的牌子彻底攥在了韩夏手里。
  商圈里韩夏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东下和珂宁两个牌子让韩夏成了半个房地产行业的垄断者。
  这些年关于韩家的热点太多,就像在千万网民面前演了一场现实版的豪门纷争,就算白冬再想屏蔽,也架不住网络在如今无孔不入。
  白冬焦躁地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把手机解锁,点开了热搜,第一第二条全都被东下集团和韩家所占领,他指尖轻颤,半晌才点开了那条咨询。
  十月二十七日,东下集团董事长韩夏,对于此次招待会上记者提出的父子纷争问题明确表示自己确实看不惯韩家将珂宁变为家族企业……
  疯子。
  白冬的喉结滚动一圈,连忙退出了界面掐灭了手机屏幕。
  胸腔又有些闷,他用手腕磕了磕额头,将手机放回口袋,拿上了外套,收拾好东西便没有再在事务所逗留,开了车回家。
  回到家也什么都没有多做,冲了个澡吃了药就把自己窝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最近他很嗜睡,不知道是不是与药物的副作用有关。
  所幸一晚上大脑里倒是没有了模糊的声音,也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那是个异常安稳也难得的好觉,他梦见自己被温暖又干燥的火炉围着,把被子里的湿气都烘烤干净,暖融融地铺着阳光。
  虽然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照常阴冷,但好在是个不错的梦。白冬已经许久没有做过好梦了,心情也难得的舒畅两分。
  开车到了东徊大厦的时候时间还比较早,他向前台打听了一下,就有人带着他去了会客厅,面前被端上了一杯热茶,氤氲着水雾又消散在空气里。
  白冬垂下眸子出了神,抬手将热茶捧在了手心里。
  冰凉的手心被源源不断的暖意浸没,一时间让人有些晃神。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来人,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去问一问的时候,昨天那个给他递交文件的许先生推门进来,说带他去总裁办公室。
  白冬的眉皱了起来,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为什么要带他去办公室,他是法律顾问,理应在会客厅做完咨询再说别的。
  许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了笑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冬不好拒绝,只得舒展了眉头跟上了人。
  办公室并不在这一层,许先生带着他坐电梯到了顶层,将他引到了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韩总,人带到了。”
  白冬怔了一下,心弦因为那声“韩总”立刻绷紧了。
  这是他的毛病,天下姓韩的那么多,但只要听到,他还是会很不舒服。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许先生已经离开了,只听门内一个沉稳的男声吐出一个字:“进。”
  那声音像是在瞬间打入脑髓,脑海里无数声模糊的呼唤忽然咆哮起来,万千个支离破碎的音节都纷至沓来,大脑的昏沉和钝痛让白冬咬紧牙关,片刻后又去咬自己的唇,下唇立马变得鲜血淋漓。
  不用看见那门里的人,白冬都知道是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开始发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刺得他脑仁生疼。
  离开。
  有声音在叫他离开。
  白冬后退一步,冷汗早已经爬满了后背,却看见那扇实木门在下一秒被人打开。
  他如遭雷击地顿在原地。
  那张早就烙刻进他骨血的脸从门后露出来,仍旧凌厉硬挺的五官,眼神又狠又毒,像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剑,要刺穿白冬的灵魂。
  下一刻,他听见冰冷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响在耳边。
  “好久不见,白律师。”
  那声音就像毒蛇吐信,跨过三年的时间重新出现,砸碎了所有他费劲建造的遗忘,携带着千丝万缕的记忆和痛苦猛烈地侵占了白冬的大脑,他的耳朵嗡鸣起来,他听不清这个人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想跑。
  在白冬反应过来之前,身体替他做出了选择,他再一次向后退了一步。
  一定是一场梦。
  不要再让他做梦了。
  这种恶心的梦永远都不要再做了。
  头晕让他的动作变得沉重起来,腰间立即被一只有力并且强硬的手臂握住,他的冷汗霎时间从额间冒出,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身体随着那只手臂的发力狠狠地向前倒去,一个趔趄便栽进了办公室里。
  韩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长臂一伸合住了那扇实木门,那人的眼睛被阴郁和愤怒所占领,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
  白冬下意识朝那被关住的门望过去,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颤,意识却让他强撑着跑过去开门。
  韩夏侧过身挡在门前,寒冷的声音让白冬的脑仁再次刺痛:“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什么投标文件,什么法律顾问,白冬全都不想做了,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影响下,他的眼神渐渐有些失焦,胸口很闷,仿佛在被什么东西积压着榨干所有的空气,他用尽所有的力气逼迫自己吐出几个字:“……让我出去。”
  韩夏轻轻的眯起眼睛,他上前两步,有力的大手拢住了白冬的后脑,他嗤笑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滚开……”白冬胡乱地摇着头,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只得弯下腰扶着沙发大口地喘息着,最后全然没了力气,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摁在胸口急促地喘息,冷汗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
  韩夏的眉一皱,脸上划过一丝异色。
  “你怎么了?”
  白冬没有回答,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浑身都在抖。
  韩夏神色一变,蹲下来去揽人的肩膀,只刚伸出手,就听白冬吼道:“别碰我!”
  那一声嘶吼声音太大,回荡在整个办公室里,甚至一旁鱼缸里的水面都泛起点点波纹。
  韩夏悬在空中的手僵住,随后撤了回去。他的脸色彻底阴了,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叫医生上来。”
  打过电话之后韩夏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冬眼底泛起一些复杂的情绪,他攥紧了拳又松开,像是在挣扎什么。
  子公司收购了珂宁,在杭州的分公司也要逐渐和子公司并股,这趟来杭州原本为的就是这个,却在找法律顾问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个有名气的律师。
  白冬。
  韩夏以为是重名,但还是特地提了当天的投标文件,当他在看那份投交上来的文件时,心跳立马就乱了。
  说不清道不明,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下意识就认定了,这个叫“白冬”的人就是三年里他找遍了整个北京都没有找到的人。
  愤怒和哀怨混杂着思念涨满了整个胸腔,三年里的每时每刻都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想过白冬见到他的各种情况,激动,想念,质问或者尴尬、愤怒……但现在和韩夏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白冬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他想看见的东西,有的只是害怕和厌恶。
  医生很快就推门进来了,上前把白冬扶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见白冬不断地发抖,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韩夏:“韩总,麻烦您先出去。”
  韩夏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又没有说,攥了拳出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被砸上,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生气。
  三年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白冬走得头也不回,只留下他一个人无穷无尽地哀怨。
  韩夏每天都在想,为什么白冬可以走得那样干脆,那样决绝,就好像自始至终都毫无感情,好像他一直都被愚弄在股掌之间。
  白冬不是说喜欢他吗?不是说爱他吗?为什么要让他同样上了心又一走了之?有什么事是他们扛不过去的呢?
  韩夏用手臂撑在墙上,旋即轻笑了一下,眼神里却全无笑意。
  很可笑,一开始他不接受白冬的离开,找遍了北京都寻不到半点踪迹。把自己关在那套充满回忆的房子里,每天都在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白冬的离开成了最清晰的现实。
  后来他不断地劝自己,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没必要为了一个白冬折磨自己,总有一个人是他喜欢的,总有一个人可以取代白冬的位置。
  可是到头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再没有人能像当初的白冬一样,因为一句“带你走”灌下两瓶烈酒,因为他一个电话,站在凌晨的雪地里两个小时……
  明明是白冬先闯进了他的生活,却又一走了之。
  所以他不会放过白冬,白冬既然招惹了他,就别想走了,他向来不是个大度的人,他睚眦必报,他不会让自己白白煎熬三年。
  医生给白冬打了一针镇定剂之后就出去了。
  白冬躺在沙发里,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他的遗忘功亏一篑,所有的东西再一次被韩夏的出现所打乱。
  为什么这么巧。
  为什么老天爷要一遍又一遍地愚弄他。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思维变得迟缓,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在他睡过去前的最后一秒钟,他感觉到有人把他抱了起来。
  那个怀抱很稳,很容易让人安心。
  白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没有人。
  那是个装修很简约的地方,浅灰色的被褥蓬松又温暖,不像是南方这个季节惯有的湿冷,他愣了愣神,手臂撑着床坐起来,用手腕抵住额头,试图缓解昏沉的感觉。
  身上的外套和中衣被脱掉了,只剩了件薄薄的衬衫和西裤。
  茉莉的淡香几乎盈满了整个房间,白冬偏过头,看着床头柜上开得很好的茉莉出神。
  茉莉……
  白冬额角一跳,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却因为动作太猛而眼前一黑,他皱起了眉,不得不撑住了床头柜,鼻尖的点点茉莉淡香,立刻变成了浓郁的芬芳。
  “你身体很不好,过来吃饭。”
  眼前逐渐恢复清明,白冬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他的身体僵住,半晌才回过头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韩夏被白冬眼里的疏离和冰冷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的心脏一疼,不解和挣扎在不断地盘升,最后他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道:“过来吃饭,我不碰你。”
  “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白冬的手攥紧成拳,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你故意从投标文件里选了我的,又故意让人把我带到办公室,你安的什么心?”
  高高在上的韩大少怕是这辈子都没受过别人这样的质问,韩夏望着白冬,觉得陌生。
  这么讨厌他,这样质问他,那么咄咄逼人的人怎么会是白冬呢?
  是啊,他到底要干什么?
  韩夏自己都说不清楚,三年了,再怎么着都该释然了,他曾不断地告诉自己,为了一个已经走了的人费心费力不值当,投资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他也曾试过和别人在一起,那些听话的,乖巧的男孩跟在他身边,他却总是在那些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找过面容相似的人,把白冬的习惯动作告诉那人让他模仿,越来越像,他却越来越清楚面前的人不是他要的人。
  为什么放不下,为什么越努力忘记的东西就越忘不掉,时间变成了漫长的折磨,想念却越来越煎熬,他靠着短短几页的聊天记录和一套空荡荡的房子去臆想,饮鸩止渴,如吸毒成瘾。
  本应该淡忘的东西随着三年的分分秒秒更加深刻地烙在他的血肉里,谁梦里梦见,醒来便血肉模糊。
  而现在明明就在眼前,他们却隔了不止千山万水。
  “你吃饭吧。”韩夏移开了目光,拎上了沙发边搭着的外套,消失在白冬的视野里。
  随后是一声关门的声音,落在诺大的房子里再无动静。
  白冬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手心已经攥出了汗,他从卧室走了出去,看见餐厅里素雅的餐桌上摆了许多东西。
  一碗海鲜粥,一笼蟹黄灌汤包,一碟糖醋排骨。
  厨房台面上摆着的砂锅外壁上还有点点的水珠,显然是刚使用过。
  白冬的眼眸垂下,找到了自己的外衣套在身上,拿了公文包走出了那套房子。
  没人注意到单元楼旁停着的银色保时捷内坐着一个男人,目光注视着白冬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里。
  那人点了根烟降下车窗,手指轻颤。
  耳边回荡着医生说的话,白冬有急性应激反应,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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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白冬十九岁的时候没有被李文辉骗,没有失去工作和母亲,那么他现在的反应不会那样激烈,但现在在白冬的视角里,韩夏和李文辉是一样的,同样骗了他,甚至因为他喜欢韩夏,韩夏给他造成的打击是要远远大于李文辉的。
  人在遭受一次打击之后可能会自我愈合自我释解,但两次就会让人在潜意识里陷入自我怀疑,对精神影响是很大的,所以剧情安排并不突兀,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