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栽跟头 > 第19章 19量子纠缠
  夏日天边刚擦亮的时候,不算强烈的阳光被阻隔在缎面的遮光帘后,主卧里还是一片昏暗。
  被褥中裹着的人轻轻皱着眉,额角渗出些细密的汗珠。
  韩夏将熬好的淡粥放在床头,欠身伸手探了探白冬的颈窝,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去洗浴间拿了毛巾过来,细细地沾去人额头的汗珠。
  “体质怎么这么差……”韩夏拧着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
  他没想到白冬的抵抗力这么弱,天快亮的时候他就醒了,结果刚睁眼就觉得身边躺了个大火炉,开了台灯,偏过头就看见那人脸颊红红的,伸手一探,才发现这人是发烧了。
  他一个跟头就翻了起来,因为他不怎么生病的原因,从医药箱里找了半天也没见半盒退烧的药,最后打了电话叫林海铭帮忙送药过来。
  他开始后悔昨天让白冬淋了雨,不是谁都像他一样能扛造。
  玄关处传来了门铃的声音,韩夏将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从卧室走了出去。
  他看着林海铭提着塑料袋,一脸睡意地抓了抓头发。
  “你特么摁门铃干什么?!你不知道密码吗?你把人吵醒了怎么办?!”韩夏接过塑料袋翻了翻,压低声音骂道。
  林海铭瞪了他一眼:“我操,你有没有良心,你一句话我他娘的从被窝爬起来给你买药去!你现在搁这儿给我哔哔赖赖?!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俩方不方便我直接进屋,不得摁门铃提醒你一下?!”
  韩夏知道这件事儿他确实做的不厚道,总是该休息的时候把林海铭叫起来,林海铭有牢骚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他顺了口气,拍了拍林海铭的肩膀:“海铭,对不住,是我有点着急。”
  林海铭看着韩夏拧着的眉头,也没话说了。韩大少爷是个讲理但也极少说软话的人,道歉就更没有了,他知道有些事儿要分情况,而现在显然不是个跟韩夏发牢骚的好时机。
  林海铭叹了口气,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捞了一只梨子啃,扔着钥匙圈往门口走:“行了,你没事儿了我就走了。”
  韩夏应了一声,没再跟林海铭搭话,从塑料袋里拿了药,扣开了药盒给白冬冲好了退烧的药,一只手端着玻璃杯,一只手捏着温度计跑到了卧室。
  白冬显然睡得很不安稳,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瓷白的皮肤上一绺一绺的。
  韩夏把盛着药的玻璃杯和温度计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把人连带被子一齐拥进怀里。
  一向东西很简单的床头柜现在摆了一大堆东西,粥,药,体温计,餐巾纸,还有刚刚随手放在那儿的冰毛巾。
  “小冬。”韩夏在白冬耳边唤,用刚才放在一旁的湿毛巾冰了冰白冬的脸。
  白冬被冰毛巾刺激地皱紧了眉,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望着韩夏。
  宿醉之后刚清醒的反应总是很迟顿。
  不过他不是喝醉了会断片的人。
  相反,他很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一切。
  例如他是怎么在韩夏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喜欢,是怎么扇了韩夏一巴掌……一切一切他都记得无比清楚,并且都在望见韩夏的短短一秒钟里涌入脑海。
  韩夏伸手拉住被子裹住他的肩头:“什么都没穿,身上出汗了,盖好被子别着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地一动不动。
  韩夏从一旁端了粥,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白冬嘴边:“张嘴。”
  白冬脑子很乱,木讷地按着韩夏的指令动作。
  完了。
  他脑子里此刻只有这两个字。
  韩夏还能让他在身边待多久?
  韩夏说过,喜欢是很麻烦的东西,那个人最怕麻烦。
  他不禁瞥了韩夏一眼。
  韩夏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只得不做声,吃着韩夏送到嘴边的食物。
  韩夏喂了白冬小半碗粥,把碗放在一旁,又拿了药,往玻璃杯里放了支吸管。
  “把药喝了。”韩夏的声音也没有带上任何情绪。
  白冬照做,把杯子里的药喝光。
  “苦吗?”韩夏问。
  白冬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摇了摇头。
  韩夏没再说话,用餐巾纸擦了擦他的嘴角,拿了体温计。
  就在韩夏的手要伸进被子的时候,白冬似乎才回了神:“我自己来。”
  韩夏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白冬皱着那对凌厉的眉毛,忽然有一些难受。他的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是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最后他还是把体温计给了白冬。
  白冬拿了体温计夹在胳膊下面,然后垂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困得话再睡一会儿。”韩夏给白冬掖了掖被子,然后收了半抱着白冬的手,站了起来。
  就在韩夏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听见白冬唤了他一声。
  “韩哥。”
  声音很闷,很沙哑,但短短两个字也有些冷清的味道。
  韩夏停住脚步,转过身。
  白冬抬着头望着他,眼神里多出了很多无奈和一些类似于决绝的情绪,让韩夏没由来的不安。
  “我们谈谈吧。”白冬的声音因为生病而沙哑,听起来有些粗砺。
  韩夏走回去,坐在床边:“好,我跟你谈。”
  白冬望着韩夏那张俊毅无匹的脸,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了。
  他可以卑微,可以卑微到尘土里被人践踏还依旧恬不知耻,但是他不希望韩夏看到那样卑微狼狈的他。
  昨晚的醉酒,让他所有的卑微和狼狈全都展现在了韩夏面前,他痛恨那样的自己。
  他痛恨那样狼狈不堪的自己被韩夏一览无余,像是他这个人比草都轻贱。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让他喜欢的人看到这样的他。
  他连指甲都嵌进掌心,掌心的皮肤被刺破,红色的皮肉暴露出来。
  “韩夏,我昨晚说的话……”
  可是他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并没有吐出口,便被韩夏打断。
  “我都记得。”
  韩夏盯着白冬的眼睛,不避不让,眼眸里流转着微光熠熠发亮,声音低沉而稳重:“你喜欢我,我知道。”
  白冬在一瞬间变得哑口无言,他忙垂了眸,心里一片寒凉伴随着的还有强烈的慌乱,像是每一个细胞都已经习惯了韩夏的存在,只要一想到离开,就连灵魂都在撕扯着疼痛。
  他强硬地压制着心口的痉挛,嘴唇颤了颤才发出声音:“……对不起,是我越界了。”顿了顿,他补充道:“我不会纠缠你,你放心。”
  韩夏看着白冬轻颤的睫毛,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白冬……你说喜欢我,又说不纠缠我……你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韩夏盯着白冬的眼睛,觉得愤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盖过了其他的情绪。
  白冬不做声。
  他的喜欢有多深,就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害怕。
  曾经那些疯狂到令人恐惧的思念、爱意、嫉妒心、独占欲……在无数个夜晚早就将他吞噬殆尽。
  那些日子里他像是吸毒成瘾的人,挫骨断筋般的痛苦被他统统揉碎在血肉里。他不出声,但一颗心脏早就被折磨得鲜血淋漓。
  他在无数个日夜守着诺大冰冷的房间,在说不清昼夜的昏暗房间里,翻着那些记录了爱人容颜的照片哽咽出声,在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亲昵,心疼得痉挛还要装作无动于衷,他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把忍耐变成常态,他铸成了看上去无坚不摧的堡垒。
  所有喜欢的酸涩与疼痛都是他一个人在承受。
  韩夏,你说我对你的喜欢有几分真……
  他笑了笑,心口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划,划得鲜血淋漓,满目疮痍。他偏过头望着惨白的墙壁,躲避开韩夏的视线。
  韩夏伸手扳过白冬的脸,强迫白冬跟他对视。
  白冬看见的是双同样骇红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迷人的深邃,被红色衬托出几分野性,张狂而不羁。
  韩夏的声音粗砺,在房间里形成混响,像是每一个字都扣人心魂:
  “白冬,你要是真喜欢我,就纠缠我一直到死……你不能让我动了心又一走了之。”
  白冬望着韩夏,如遭雷击地愣住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开始怀疑现在的场景是不是真实的。
  韩夏说……他动了心……
  他动心了……
  白冬怔愣着,旋即惨淡而短促地笑了一下,他轻轻摇头:“你别骗我了……”
  他不断地摇着头,眼神里有麻木和茫然,空得让人心疼。
  韩夏伸手抚上他白冬的脸颊,那人温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着始终没有掉下来。
  白冬开始怪自己的不争气,他在面对韩夏的时候总是矫情又脆弱。
  他推开了韩夏的手,冷硬的剑眉终于有了软化的迹象,他说:“韩夏,你别骗我……”
  韩夏只觉得心都要被白冬攥紧,他起身坐到白冬身旁,一伸手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我不骗你。”他揉了揉白冬柔顺的棕发,心被揪成一团。
  像是积攒了太久的情绪要叫嚣着倾泻而出,白冬的双手攥紧了韩夏的家居服,修长白皙的手指蜷在一起,他没有哭,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拽着韩夏的衣服。
  韩夏就那样抱着白冬,他知道白冬心里藏了太久的委屈和疼痛。
  怀里的人并不单薄,是很健康的身躯,只是略微清瘦,抱起来不柔软,但很踏实,更像是这个人的硬气性子一般结实。
  韩夏觉得不安的情绪在逐步消散,他抱紧白冬,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值得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白冬的后背。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白冬比他小了六岁,说来也确实是个孩子的年龄。
  量了体温,韩夏对着光看了看温度计,索性白冬烧得不是很厉害,估计吃了药,用湿毛巾擦一擦,中午应该能退烧。
  韩夏拧了条毛巾裹了冰袋,塞到了白冬的颈窝里:“冰袋,等汗下去一些,给你用湿毛巾擦一擦身子。”
  白冬躺在被窝里点了点头,眼睛因为宿醉而有些红肿。他轻轻地打了个哈欠,脸颊泛着粉红,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原因。
  “想睡就再睡一会儿。”韩夏摸了摸他的头发,眼底盈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公司不忙吗?”白冬伸手拉住韩夏的小臂。
  韩夏拍了拍白冬拉着自己的手,钻进被子侧身躺在了白冬身边,环住了人劲瘦的腰:“不忙,发烧很累的,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韩夏身上还有淡淡的剃须水味,是清爽的薄荷味道,让白冬昏沉的大脑轻松两分。
  他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却又不敢睡着。
  他怕这只是一个梦,怕这场不真实的梦在他醒来时就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韩夏摸着白冬身上的汗稍微下去了一些,想去拿条湿毛巾,于是就轻轻地抽回了白冬腰间的手。
  他只刚一动,白冬就睁开了眼睛,像是原先就极不安稳。
  “……你要走吗?”白冬问。
  韩夏的呼吸一滞,他觉得心口突然一疼,他吻了一下白冬的额头:“我不走,我去拿湿毛巾。”
  白冬的小心翼翼再一次让他觉得心疼。
  他突然发现,原来以前那些看似无意的问题,建立在“喜欢”上之后,视角会变得如此心酸。
  韩夏将毛巾浸在水池里,冰凉的水没过毛巾,蔓延上他突起的指骨。
  有些刺骨,有些冷。
  用湿毛巾给白冬擦了一遍身体降温之后,韩夏给苟诚打了个电话,说白冬不去事务所了。
  苟诚听是白冬生病了,就没说什么,大方地给白冬放了两天假。
  倒是韩风鸣,给韩夏打了个电话,说是要过来,听韩夏说白冬生病了,态度就更坚决,说想过来看看他,顺便给白冬带点东西,韩夏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就让韩风鸣过来了。
  韩风鸣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白冬的烧正好退了,穿着薄睡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韩夏则是打电话交代餐厅送来水果和午饭。
  白冬听见玄关有动静,便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接着就看见韩风鸣瘦高的身形从门外进来。
  那人发型梳得一丝不苟,上身一件花色缎面儿的衬衫,下身是笔直的收口面料裤,露出了瘦削的脚踝,脚上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左右手各提着两箱进口维生素和牛奶。
  白冬忙把电视暂停了,穿着拖鞋跑过去就要帮韩风鸣提东西,韩风鸣笑着把东西避开白冬的手:“东西重,你别拿了,还生着病呢,累坏了我哥该心疼了。”
  白冬有些不好意思,脸稍稍得红了:“我一个男人,哪有那么娇气。”
  韩夏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一看见韩风鸣就皱了皱眉:“多大的人了没个正形儿,从头到脚花里胡哨的。”
  韩风鸣笑了笑也不恼:“帅就完了呗。”
  韩夏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把维生素和牛奶都接了过来,一时间没地方搁,就撂在了茶几旁。
  白冬心知帮不上忙,就去饮水机跟前儿倒了两杯温水端去客厅。
  把两杯温水放在茶几上之后他还是觉得很局促。
  不过韩夏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局促,从一旁摸了电视遥控器摁了继续播放,又拉着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白冬这才觉得自在一些,就抬头看着电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我去接你。”韩风鸣抱怨道。
  “你林哥刚好在,就没想起来你。”韩夏端了茶几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把水杯捏在手里,眼神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韩风鸣笑了两声,轻咳一下,拖着调子说:“哥……过两天不是爸生日吗……你回去跟大伙吃个饭……”
  韩夏偏过头看了韩风鸣一眼:“就这个事儿?”
  韩风鸣点了点头,笑得很乖:“就这个事儿。”
  韩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电视声音开得并不大,白冬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白冬早在周姨口中就得知了韩夏和韩珂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生疏的地步。他心里微微疑惑,但这是韩夏的家事,他没有资格去多嘴,于是他就盯着电视屏幕,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
  餐厅送餐的人很快就把水果和饭菜送了过来,门铃响了两声,白冬就跑过去开门。
  韩风鸣看着白冬的背影问了句:“哥,你和小白就打算这样了?”
  ……
  白冬把食盒放在餐桌上,将里面的菜摆出来的时候,韩夏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白冬就着韩夏拿来的碗盛了米饭。
  韩风鸣围过来闻了闻,接过白冬递来的米饭笑了笑:“谢谢嫂子。”
  白冬听着那个“嫂子”,动作一顿脸一红,抿了唇不说话,默默地盛好米饭摆上桌。
  韩夏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哎哥,周姨呢?”韩风鸣拉开椅子坐下,夹了口菜喂到嘴里。
  “周姨的丈夫住院了,周姨要陪床,最近都过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