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栽跟头 > 第16章 16量子纠缠
  “资金没问题,你们放心干。”韩夏手中的签字笔在雪白的纸页上划过,他合住文件夹放在一边。
  会议室里的几个分公司的高层全都松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喜悦。
  “韩董,我们在Lerwenspro订了厅,望您赏个光。”陈总脸上也是堆满了笑意,邀请韩夏参加晚宴。
  韩夏眉宇间看不出表情,只轻轻地转了下笔。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他说完转身把带来的皮包递给崔助理,那里面装得是钞票,算是犒劳奖金,崔助理分好给了会议室的人。
  “谢谢韩董。”
  “谢谢韩董。”
  “谢谢韩董。”
  陈总捏着自己分到的那叠钞票笑得更开心了。
  韩夏谈完了事儿,也不想在公司待了,夜里倒是有些风,不像白天那样燥热。他难得的换了身短袖和短裤,在酒店的沙滩上散步。
  海浪的声音很大,茫茫的汪洋给人一些难以表述的压迫感。
  韩夏偏头看向很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暗夜的颜色已经模糊不清。
  沙滩上并不是没有人,只不过离他较远,更靠近灯光。
  他有些乏,就躺在了沙滩上,望着空中一两点闪烁的星子出神,过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吗?”一个较为沉稳的男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动静是坐在了他旁边。
  韩夏没睁眼,闷闷地嗯了一声。
  “能陪我喝一瓶吗?”那个男人问。
  能住这处酒店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普通人,韩夏闻见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于是他轻轻地抬了眼皮,撑着坐了起来,偏过了头:“连着灌了三天酒了,实在不想喝,理解一下。”
  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但显然是一幅精英干练的模样,身材瘦削,颇有些儒雅的味道。
  见韩夏拒绝也不再强求,开了罐不认识的酒灌了一口。
  “累啊。”那个男人感叹道。
  韩夏没吭声,男人自顾自的说。
  “商场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除了你自己,其他人全她妈绿着眼睛想害你,巴不得看着你从神坛上跌落,他们好吃你留下来的那一点红利。”
  韩夏眼神暗了暗,偏头看着这个男人。
  那个年轻男人有些惨淡地笑了笑:“不对吗?”
  “对。”韩夏搓了搓脸,他很少遇到主动和他倾诉的人,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大约是世间孤独的人太多,有的人像韩夏,慢慢地习惯,而有的人则选择倾诉,而素不相识的人往往更适合作为倾听的对象。
  那个男人顿了顿,又点了点头:“可是我撑不下去了。”
  男人的眼里似有泪花闪出:“所有人都在我背后捅刀子,我自保尚且艰难,更何况反击。”
  韩夏看了他一眼,又回过目光,投向大海,沉默良久,开了口。
  “真正的强者永远不会被别人推下神坛,在那之前,要做的是踩着别人的头颅一步一步爬上神坛。”
  那个男人偏过头看着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韩夏轻轻地挑起一边眉毛,并没有理睬这句话。
  那男人继续说:“我刚认识他时,他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他一直在神坛上……但后来……”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变得有些艰难,“你知道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吗……”
  韩夏哈哈一笑,像是毫不在意。
  海面时不时卷起几分浪花,反射出着为数不多的柔光,没人看见韩夏眼底那两分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想起来曾经从警校毕业时,自己有多么信奉正义与法律,后来却看到这世俗里满目的肮脏与不堪,越往上爬,纯粹的东西就越少,所有的感情,甚至是人命都可以用金钱和权利来覆盖,轻薄如草芥。
  高处不胜寒,物极必反的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那个年轻男人叹了口气,偏头看着韩夏:“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名讳。”
  “韩夏。”
  那个男人睁大了眼睛:“您就是,珂宁集团……”
  韩夏微微点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不信物极必反,也不信天道轮回,我信事在人为。”
  韩夏说完就没再跟那个男人在沙滩上逗留,客套了一下就回了酒店。
  他自从来到三亚,就一直在和银行的那些人应酬喝酒,连着灌了三天黄汤,胃烧得几天都没吃好饭,他此刻非常想念白冬那碗清淡的面条。
  他揉了揉眉心,脑海里有些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白冬的模样。
  他想到那个人深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总是会显得很柔软,连带着耳根,脖颈,所有白皙的皮肤都透出微光来。
  那张脸上有对凌厉的剑眉,没有表情的时候又冷又硬,透出股子倔强,而笑起来的时候眉毛又会和小鹿一般眼睛一起弯下去,像是满园盛开的茉莉花,洁白干净得不得了。
  也许……想得不只是那碗面。
  韩夏展开双臂,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两年里他对白冬没有一点特殊是假的,要不然早该像其他人一样连名字都记不清了,也更不会把人带回家,多多少少得照顾着。
  一开始和人在一块儿,是因为觉得好玩儿,会所里那么多男孩儿,就白冬臭着张脸,什么都不会干,往那儿一杵像是快木头。
  他喜欢那种乖里带点刺儿的感觉,挑了人在身边。
  不出所料,第一晚上这人就给他临时尥蹶子,硬是没让他尝着儿。扳着张红扑扑的脸说对不起,眼眶里的泪珠子打着转却始终没掉。
  那次之后他来了兴趣,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拱月一般地捧着,要什么人得不到,也许是征服欲作祟吧,之后每次一去了韩风鸣那儿,就让白冬陪着。
  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把人哄上了床。于是尝到嘴的东西也不再新鲜,他也玩儿心大,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有的时候当着白冬的面儿就搂了别人的腰。
  其实有很多回他看见白冬微抿的薄唇,眉间微微地抽搐。眸子里是冰凉,是一些他说不清的东西。很多回,他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就是想折磨这个人,他在床上把人干得哭得嗓子哑,他在冬天的凌晨一个电话别人支去郊外的别墅,他和别人开房叫白冬去送干净的衬衣。
  他以为白冬会闹,但那人从来就是看那么受了委屈之后倔强地别过脑袋,垂了眸子装作无所谓。等到单独和他相处的时候都也绝口不提那些不该提的。
  再后来,白冬的那些面部的僵硬也没了,他不管怎么对这个人,这个人都会一言不发,他也习惯了这样一个一言不发的人。
  一说习惯,就是两年。
  而他像是在和自己较真,他摸不清自己的感情就不断去试探,他去磨平了那人的棱角,他看着那个人的反应来揣摩自己的心思。
  好像……他从来没在乎过,也忘了问那个人愿不愿意。
  他只是偏执地想要确定什么。
  至于自己到底在偏执什么,他从前没细想过,而后来觉得没必要,如今又像是得了古董,重新抚去了上面蒙着的尘土。
  他有些想知道了。
  韩夏心中有些没有缘由的冲动,他摸出手机,给崔助理打了个电话。
  “崔姐,把我的机票提前到明天中午,你和田经理他们按正常行程走。”
  .
  “怎么这么突然。”白冬用下颚和肩头夹着手机,在键盘上跳动的指尖停了下来。
  Jeween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怎么,不欢迎我回国啊?”
  白冬把手机拿在了手里:“怎么会,我去机场接你。”
  “OK啊,想死你了。”
  挂了电话白冬难得地有些不自在,他抱着整理好的文件资料在苟诚的办公室门前转了几转都没赶进去。
  他还在实习,正是表现能力的机会,请假早退会不会太不合适了。
  但给他爹还债的时候,Jeween帮了他很大的忙,他心里的感激没一会儿就大过不安,他一咬牙,敲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苟诚清了清嗓子。
  白冬正色走了进去,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苟诚的桌面上,面颊微微地红了:“苟老师……我把今天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我有点事儿能不能先走……”
  苟诚抬头看了白冬一眼,他知道韩夏前些天去了三亚,说是最近几天要回来,这时候白冬跟他请假,想来应该跟韩夏脱不了关系。
  于是他抿了口茶水摆了摆手:“我知道了,离下班儿也就十来分钟了,你忙你的去吧。”
  白冬没想到苟诚立马就答应了,只连连点头:“谢谢苟老师。”
  白冬出了事务所用手机约了辆车,就直奔机场了。
  天气很热,但机场里空调打得足,白冬下了出租车在机场里瞎转悠,想给Jeween买点什么,不过大多数东西都死贵,看得他肉疼。
  他在一家书店里翻了翻书。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男人沉稳地迈着步子,面容俊毅无匹,身材健硕修长,西装只穿了一件衬衫,胸前扣子解开两颗,外套被习惯性地提在手里。身旁站了一个同样干练的寸头男人。
  “热?”林海铭笑了笑看着韩夏一脸烦躁的模样。
  韩夏皱着眉啧了一声:“知道你还问呢,赶紧走。”
  林海铭应了一声,两个人利索的往出口走。
  白冬挑了本散文,让老板帮忙包装了一下,装进纸袋里,提着上了机场二楼。
  一上车,韩夏才感觉舒坦一点。林海铭提前在车里开好了空调,放足了冷气才出来,所以车里并没有预料中的闷热。
  “你走哪儿,去公司还是……”林海铭拿了瓶矿泉水扔给韩夏。
  韩夏拧了瓶盖灌了一口,看了眼手表:“直接回二环那儿吧,累了。”想了想他又补道:“你吃了没?”
  林海铭哼笑一声:“你这飞机回来刚好赶上饭点儿,你说我吃没吃。”
  “……先去躺同锣鼓巷。”
  林海铭愣了愣:“干嘛去?”
  “买两笼灌汤蟹黄包。”不知道为什么,韩夏的声音有两分不耐烦。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那玩意儿,就同锣鼓巷的好吃……”
  “你也爱吃?”
  林海铭不说话了,像是突然被噎了一下,回过神来才问:“什么叫也?”
  林海铭突然就明白了韩夏为什么要去同锣鼓巷买包子,必然不可能是因为他,而是二环的房子里有人爱吃,这人是谁呢?除了那个白冬还能有谁让韩夏费心的?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后视镜看了眼韩夏。
  韩夏此刻偏过了头看着窗外,轻抿着嘴唇,脸颊上竟有罕见的微红,虽然不易察觉,但他还是能看出来。
  “笑屁呢,开你的车。”韩夏用带着怒意的声音吼了他一声。
  “也不知道谁是屁。”林海铭乐了半天。
  不过韩夏的车就没有下二百万的,林海铭今天恰好开的还是辆劳斯。同锣鼓巷那片不好停车,要把车停到远处再走过去,于是韩夏就只能从车上下来,西装革履地踏入那口市井小巷。
  这处巷子里人很多,挤着人特别热,没一会儿韩夏那件衬衣就浸了汗。
  一直走到地方,排队的时候林海铭都觉得韩夏的脑子大约是被驴踢了。
  一个资产千亿的大老板,穿着六位数的西装,踩着澳洲进口小牛皮镂花的皮鞋,戴着七位数的瑞士表,在纷杂的巷子里买着两位数的蟹黄包子,还要排队,被人挤来挤去。
  林海铭觉得什么都没办法表述他此刻心里的复杂,他只靠在旁边的墙上抱着胳膊,清了下嗓子,凑近了低声对韩夏说:“韩总,要不我把这间包子店盘下来,你看怎么样。”
  韩夏看了他一眼,似乎脑子才打过来弯儿。
  然后点了点头:“也行,以后就省的排队了。”
  “以后?以后你还来这儿买?”林海铭不可置信地看了韩夏一眼。
  韩夏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灌汤包子被提回去的时候还是热乎的,浓香的汤汁裹在皮儿里散着香气。
  林海铭也有幸得了一笼韩夏亲自买回来的灌汤蟹黄包,他甚至觉得自己得折寿。
  他这辈子都没得过这样的殊荣。
  靠,韩夏被人挤来挤去顶着日头排了半个钟头的队。
  这要是媒体在,给拍下来发到网上去,第二天就得上社会热点。
  ――著名房地产公司董事长亲自排队同锣鼓巷买包子。
  另外一笼包子被提回了二环的那套房子。韩夏手里拎着食盒开门的时候,心里莫名涌上些暗流。
  其实他大可以让别人去排队买一笼包子送过来,他大可以下来飞机先回公司把资料放下,他大可以按照原来的行程安排在两天后回来。
  他站在那扇结实的实木门面前,觉得有些不真实。
  用密码开锁之后,他放轻了脚步,手里的包子似乎也有些沉重。
  不过当他关好门走进玄关,却没有想象中的场景。
  鞋柜处很安静地躺着两双拖鞋,他的和白冬的。
  看来白冬并不在家。
  韩夏微怔,心里突然就有些烦闷。
  他换了鞋,把蟹黄包放去了茶几上,没有去换家居服,而是坐在沙发里闭了闭眼睛。
  按道理来说,这个点儿白冬已经下班了一个小时,不应该不在家。
  也许是苟诚给白冬布置了什么任务?
  但这种可能性很小,白冬做事向来利索,从在事务所实习开始,几乎每天都是准点儿到家的。而且苟诚应该知道他今天回来。
  韩夏睁开眼,看着那盒还温热的蟹黄包,客厅里都被这东西染上淡淡的香味。
  不光是林海铭,他也没吃饭,不过他觉得他还能忍得住,他想和白冬一起吃一顿饭。
  韩夏摸出手机,给苟诚打了个电话。
  电话对面接得很快,苟诚慵懒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
  “干嘛?回北京了?”
  韩夏笑着说:“我说,都这个点儿了,你是不是该把我的人还我了?”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瞬,然后苟诚的声音变得有些疑惑:“他俩小时前就走了,还跟我请假来着,他没跟你在一块儿?”
  韩夏的笑容一僵,眼底的笑意突然就没了:“没有。”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还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韩夏摁断了电话,从通讯录里翻出来“小冬”,摁了呼叫键。
  他心里有些疑惑,有些烦闷,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白冬的声音向来是很好听的,音调并不高,温和沉稳的男声总能抚平人的心绪。
  可是电话铃声一声声的响,最后一直到机械的女音播报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印象里的男性声线也没有出现。
  韩夏捏着手机挂断之后,心情顿时就败了下来。
  他特意让助理把他的机票改前,凭借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印象,想起来白冬爱吃蟹黄包,这么热的天,搁人堆里挤了将近一个钟头,回到家才发现人不在,不在事务所,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甚至胆子大了敢不接他的电话。
  韩夏烦躁地扯开了衬衫的扣子,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边,斜倚在一旁朝远处望。
  “哎,刚吃完饭,你要走也得让我把你送回去吧。”Jeween挑起一边眉毛,胳膊搭在了白冬的肩上,透出些天性张狂的模样。
  “我自己走吧,我没想到你车也运过来了。”白冬笑了笑。
  “老头新买的车,给我了,我就是为了跟你得瑟一下才运来的好吗?”Jeween不依不饶。
  白冬拧不过Jeween,他知道这人向来不讲道理,于是只得点了点头:“行行行,你把我送去西单上国阙。”
  Jeween听着这个地名,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白冬,不过什么都没说,钻进了驾驶座。
  白冬不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环的房子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更何况是有名气的高档小区。于是他也上了车,冲Jeween笑了笑:“我找到新的工作了,别担心。”
  那辆崭新的保时捷开动了起来,Jeween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担忧,问了一句:“他……对你好吗?”
  白冬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喜欢他。”
  Jeween望着前方的红灯,踩下了刹车。
  “小冬,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但是如果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揍他……我有钱的,你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Jeween的语气很严肃,但说出来的话却像个赌气的孩子,白冬乐了乐,揉了一把Jeween的卷毛。他想到了韩夏那身高上压倒性的优势,一身流畅匀称的肌肉,再加上有警校的历练,打起来还真不知道谁揍谁呢。
  但他还是笑着回:“知道了。”
  之后的一路上Jeween都在给白冬讲他在法国的那些有趣事情,白冬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听。
  这种朋友在身边的感觉让他很放松。
  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白冬下了车跟Jeween告别,Jeween一蹦子跳下了车,保留了法国人的习惯,抱住白冬贴了贴他的脸颊,不舍地跟白冬说了声拜。
  白冬站在那目送Jeween那辆全新的保时捷离开小区大门,才转过身往单元门走。
  Jeween回国算是给了他一个惊喜,他在这座城市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现在他最好的朋友Jeween回来了,他心里的那种孤单就减少了很多,不过他还是得加紧工作,挣了钱赶紧给Jeween还钱。
  白冬走进电梯间的时候,想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结果拿出来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已经自动关机了。
  原本他心里没什么波澜。
  直到他打开门回到那间房子,看到玄关处韩夏的拖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澳洲镂花的纯手工皮鞋。
  白冬结结实实地一愣,意识到韩夏回来的可能性,蹬掉了鞋子就往客厅走。
  韩夏此刻抱臂而立,倚在落地窗边,半边身子被长长的窗帘殷进阴影里。
  已经是晚上了,不过夏夜的天黑得晚,落地窗外此刻并没有完全黑暗,而是和夕阳含混着昏沉下来。
  “回来了?”那男人熟悉的嗓音低沉。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冬的错觉,那三个字很冷,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他想问韩夏怎么会来得这么早,不是一周之后才回来吗?
  但是他只吐出了三个字,就被韩夏打断了。
  “怎么,我回来得不是时候,吓着你了还是妨碍到你了?”
  韩夏微微侧过头,阴影中的脸露了出来,眼神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面部轮廓冷硬地没有一丝柔和的模样,像是块坚冰,冻了不知道多久。
  其实韩夏原本没想什么,可是坏就坏在这处落地窗视野太广阔,微微一低头就能看到小区门口。
  而他刚好,就把那辆崭新的保时捷的来去从头看到了尾,顺便还附赠他等了很久的人跟另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从俯视的角度看过去,最后的那几下拥抱贴脸,和接吻的模样毫无二致。
  甚至那辆保时捷走的时候,白冬还在目送。
  而更讽刺的是,他带回来的那笼包子还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散着香味。
  韩夏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踹了一脚,踹地整颗湿润的心都蒙进了尘土,泥泞起来。
  不可置信和一些别的猛烈地情绪一下子就顺着脊梁攀上了他的脑神经,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像是愤怒的凶兽在嗜咬血管,像是什么别的情绪又酸又闷地在腐蚀感官。
  这种束手无策和心脏抽搐的感觉让他极其厌恶。
  他在想,他到底怎么了。
  好好的行程说改就改了,还费了他妈那么大劲给人带吃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下午没吃的饥饿让他的胃也开始痉挛,他皱起了眉毛,看着白冬,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觉得自己很荒唐。
  “你说什么呢?”白冬的动作也停了,站在原地看着韩夏。
  白冬从进门到现在不过一分钟,而从惊喜到跌入冰窖也不过一分钟。
  韩夏勾了勾唇角,眼神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腾涌着让人胆惧的怒火。
  “保时捷不错,你喜欢吗?”
  白冬登时明白过来,韩夏大概率是从落地窗看见了Jeween,误会了。
  “你误会了。”他走上前去,想要拉韩夏的手。
  就在他刚刚触到韩夏时,那支有力的大手突然抬起来,卡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狠狠往侧面一翻,他就被压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说来可笑,方才他还想到韩夏身材的优势,而现在他就感受到了这可怕的压迫性。
  那双手像是铁钳一般,困得他生疼。
  “…韩……”他觉得呼吸开始有两分困难,不过韩夏的手也并没有继续收紧。
  韩夏感觉到手指下白冬鲜明的喉结连带着喉管都在颤抖。
  但这些颤抖让他更加愤怒。
  “你长能耐了,白冬。”他将人反压在沙发上,只能看见那柔软的发旋。
  白冬被卡着喉咙说不出话,脸颊也因为充血而涨红。
  可是看着白冬的样子,韩夏并没有觉得好受哪怕一点点,他觉得很难受,愤怒像是雄冽的火焰烧得他无所适从,叫他无法忍受。
  “你在我身边,吃的,用的,住的,甚至你的那份工作,都是拜我所赐。”韩夏冷冷道:“你凭什么出去勾引别人?”
  那句话说完,客厅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白冬的挣扎停了,甚至连痛苦急促的喘气声都停了。
  安静地可怕。
  白冬听着这句话,突然觉得心脏被硬生生地扯开了一个血口子。
  原来,韩夏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有一瞬间的眩晕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氧。
  他不挣扎了,他觉得挣扎没用。
  几天前的场景冲破了回忆的屏障来到他眼前。厨房里韩夏搂住他的腰,温柔地调情,夜晚时他被那男人叩在怀里,身后贴着健壮令人踏实的身躯。
  韩夏说过在乎他。
  而今天这番话又是为什么……
  拜韩夏所赐。
  其实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
  可是什么呢?韩夏说的不对吗?
  没有可是。
  白冬停了所有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东西再一次被扑灭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就在前不久,Jeween问他,韩夏对他好不好。
  他点着头,说他喜欢韩夏。
  就这一瞬想来,他真是可笑。
  可笑到误以为自己喜欢人家人家就要对自己怎么样。
  其实对于韩夏来说,他也不过就是有些分量的玩意儿,丢了会不习惯,但也绝对不至于小心翼翼地捧着。
  真正把这段感情小心翼翼地碰在手里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而韩夏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行径他还像是宝贝一样地幻想着自己在那个人心里或许有一丁点位置。
  韩夏感受到白冬不再挣扎,动作一顿,松了人的脖子和肩膀。
  气管重新涌上空气,让白冬狠狠地一阵咳嗽。
  韩夏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咳得蜷缩成一团,不知道怎么,他的那些烧心的怒火忽然收敛了一些,他皱起眉,攥紧了拳头,缓缓道:“白冬……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冬扶着沙发缓了缓,抬头看了韩夏一眼,随后垂下了眸子,片刻过后他说:“他是我朋友。”
  韩夏冷笑一声:“朋友,男朋友?”
  韩夏很想问,如果说能接吻的都算是朋友,那么他算什么?算作白冬和男朋友谈恋爱的提款机?
  白冬咬牙道:“只是朋友。”
  韩夏点了点头,怒极反笑:“好,那我是什么,我也是你朋友?”
  白冬望着韩夏发红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夏是什么?
  是他最喜欢的人,是他爱的人,是他无数个夜晚得以安眠的慰籍,是他背负着债务于黑暗里的光芒。
  “我是什么?嗯?”韩夏走过去蹲下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盯着他的眼睛。
  白冬看着那对深邃的眉眼,他觉得心口在疼,疼得他红了眼眶。
  “我不知道。”
  韩夏,我真的不知道。
  韩夏看着白冬的眼睛,什么都没说,他觉得愤怒觉得难以忍受,他觉得有点疼。
  最后,客厅的宁静归功于韩夏的离开。
  门板被韩夏砸上,只留下摆在茶几上一盒孤零零的,已经凉透了的灌汤蟹黄包。
  白冬坐在地毯上,没去换衣服,就靠着沙发呆呆地望着那个没有多大的食盒。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