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白冬走路的时候,韩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伸了手把人背了回去。
韩夏原本就是想带白冬出去兜兜风,顺便给他讲一些事情,可他会跟官场上的人圆滑处事,会跟商场上的人表面繁荣,唯独不知道怎么跟身边的人说话。
他也不知道白冬闹什么脾气,闭着眼睛装作看不见他,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没见过白冬这样的人,有哪里不太对,这个人总让他觉得束手无策。
从前就是那样,他对白冬好,这个人也不巴结讨好,可他冷落这个人,这个人也不生气,白冬就像一团棉花,木讷而无趣,他觉得根本掌握不了白冬的情绪,现在依然是这样。
他见过太多喜欢他的男孩儿了,哪一个都是废了千百般的心思换着花样得讨好他,可白冬呢?那人就像桩木头,不说,也不做。
所以他一直觉得白冬不把他当回事,所以他留白冬在身边,因为省事。
直到刚才他才有些意外,白冬对于看不见他这件事有那么在意?
他是天之骄子,生下来就是被人众星拱月一样地捧着,自然不会知道白冬的卑微,卑微到能看见他都知足,又怎么敢想别的,况且韩夏比白冬大了六七岁,他更不记得他像白冬这个年龄追沈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喝点水。”韩夏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白冬,然后坐在了白冬的旁边。
白冬捧着那杯水垂着眼眸,他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们就那么沉默着,沉默到气氛有些尴尬的地步。
后来还是白冬先开了口,他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不让我继续在……韩二少那里。”
韩夏看了他一眼:“……省事,我不想让风鸣因为我们的关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个回答当然在白冬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体会了一遍什么叫心痛如绞。
省事,嗯。
他要的已经很少了,可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韩夏眼里起码是能让这个人舒心,不讨厌,结果那个人却亲口告诉他,把他留在身边仅仅是因为韩风鸣,因为可笑的“省事”。
他有些木然地开口:“关系?我们什么关系?我跟你,两年来,除了上过床还有什么关系。”
语气很淡,淡到不夹杂任何一丝情绪,像是麻木的读着什么剧本。
韩夏微微眯起眼睛,白冬这话着实刺耳,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觉得胸口发闷:“白冬,你今天到底从我这儿闹什么?”
白冬叹了口气,却觉得怎么也疏解不了自己心头的难受:“没,是我想太多了。”
韩夏看着白冬那幅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那人的棱角还是那么硬,丝毫没有别人的温柔乖顺,有的只是那一对凌厉的剑眉,刺得他心口发堵,他越看越来气。
“你他妈的……”韩夏皱起了眉,盯着白冬:“两年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乖的,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不,他从没觉得白冬乖顺,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人的性子有多硬。
白冬抬头望着韩夏因为愤怒而有些僵硬的脸,心里密密麻麻地疼,分不清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只觉得都在疼,他的嘴唇微颤,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他听见韩夏说:“你还想要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冬不敢再去看韩夏的脸,他垂下目光来轻轻摇头:“我没奢求过别的,我觉得这样也好,我们都省事。”
韩夏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气了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这两年没少受过,可这一次比哪一次都剜心。
他的心脏就好像被尖刀刨了个彻底,凶狠地撕扯开,任凭血流个彻底,好像还不够,又给人践踏了个遍。
他疼得厉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间断,要轻轻弯下腰才能缓解一些。
似乎是没想到白冬会这样说,韩夏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旋即就攥紧了拳头。
“好,你最好没想过别的。”韩夏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字都好像是从齿间咬碎了吐出来。
白冬似乎连意识都麻木了,他的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然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韩夏听着那个“嗯”,咬紧了牙关,然后拿上了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板被狠狠地摔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而白冬好像听到这一声,才松了口气,他倒在沙发上,徒劳地捂着心口,太疼了。
他想,为什么啊,他又在犯什么病啊?他怎么把韩夏气走了呢?他在作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他总是把他和韩夏的关系弄得乱七八糟?为什么啊?为什么韩夏对他一点点喜欢都没有?甚至是没有信任。
为什么两年换来的就只是个“省事”。
“韩夏……你怎么就不喜欢我……我求求你……好难受啊……”白冬用一只胳膊挡住了眼睛,细小的水痕顺着眼尾划进鬓角。
韩夏出了门到了地下车库,坐在车里的时候他觉得所有的怒火都在身体里沸腾,他说不清楚自己的生气,不明白为什么白冬的质问回让他这样恼火。
他就操了,无缘无故的这个白冬不知道和他犯什么驴劲儿,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为什么要问?脑子被门挤了吗?
韩夏发动了汽车,一脚油门踩下,奔驰s600黑色的车身迅速地窜了出去。
“啊?!哥!你怎么过来了?!”韩风鸣看着出现在家门口的大哥,满脑袋问号,心说这又闹得是哪出啊?
于是韩风鸣试探性地问:“和……小白吵架……”
结果他还没问完,就被韩夏打断了:“闭上你的嘴。”
“得得得。”韩风鸣心下了然,不再多话,接过韩夏脱下来的外套,顺手搭在了衣橱里。
“倒杯水,渴。”韩夏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烦躁地搓了搓脸。
韩风鸣应了一声,倒了杯温水递给了韩夏,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其实他们哥俩小时候关系不怎么好,俩人老打架,但自从母亲过世之后,韩夏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再没跟韩风鸣吵过架,最多就教训两句。
而韩风鸣长大后,虽然嘴上不说,也能明白他哥的苦心,他哥要撑着公司撑着一大家子,他哥就算这么累,但却从来不会强加到他身上,不会让任何压力落到他的肩头。
所以韩夏怎么说他,让他干什么他都不会反驳韩夏。
“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韩夏看了他一眼,把水杯撂在了茶几上。
水波因为震荡涌起两滴水花砸在杯壁上,随后被荡漾着包容进水平面,只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浅淡的水纹,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才多大,还是不懂事的年纪,难免惹你不高兴……”韩风鸣叹了口气,不死心地说。
韩夏看了韩风鸣一眼。
“实在生气你就换一个懂事儿的呗,你还不愿意。”韩风鸣笑了起来。
“滚。”韩夏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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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韩夏都没有再回那套房子,没有见白冬,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每天有小时工过去做饭和收拾打扫,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
大概是工作很长时间了,那个阿姨做起事来很熟捻,炒的菜大多也是韩夏的口味,韩夏口味重,所以餐桌上几乎都是辣口。
不过韩夏不回去,就只有白冬一个人吃。
连性子都寡淡的人,自然不习惯满桌的辣椒。
“阿姨,你也过来吃吧,别忙了。”白冬看着餐桌上炒好的菜朝厨房唤了一声。
“韩夏……”阿姨看了他一眼,想要问什么。
“他不回来,您过来吃吧。”白冬牵了牵嘴角。
大约是平时伺候着韩夏吃完了阿姨才吃,所以听到韩夏不回来,阿姨也没有推辞,加了双碗筷,坐在了餐桌前。
不过白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句称呼。
阿姨似乎习惯了直接称呼韩夏的名字,而不是“韩总”、“韩少”之类的。
他心里一动,不自觉地又开始打听韩夏。
“阿姨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白冬试探着问。
“啊,是,我没文化,毕了业就开始干小时工,给韩家干了二十来年了,我还带过韩夏一段时间呢!那阵他才四五岁……”阿姨是个很健谈的人,白冬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阿姨就笑着开始给白冬讲了很多韩夏的事。
白冬就边吃边听。
“小夏人很好的,你别看他手底下那么大个公司,钱多得花不完,那都是假的,其实他都不在乎的……”
阿姨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小夏平时嘴巴毒点,惹得他爸不待见,但他真是个好孩子,你看看韩风鸣,长这么大,那韩老爷子管都不管的,全是韩夏护着,管着。你别看他对韩风鸣总是一张臭脸,时不时还要骂上两句,但从上学那阵就是,谁要是欺负了他弟弟,他保准拎着棍子教教别人怎么做人。”
“那孩子吧,其实就是受刺激了,从他妈没了之后,就不会和亲人相处了。”
白冬微微一怔,“他的母亲……”
“哎,是我嘴长了……”阿姨忽然住了嘴,像是意识到了是不该说的话,扒拉了一口米饭,眼神又移到了白冬脸上。
“韩夏喜欢你吧?”阿姨笑了起来。
白冬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喜欢。”
“他肯定喜欢你,除了他自己,没人在这套房子里住过的,你还是头一个。”
白冬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那估计过几天我就得搬出去了。”
阿姨笑了笑:“不会的,他那人就那样,嘴上越硬,心里就越软。”
“阿姨你快吃饭吧,该凉了。”白冬止住了话题,他不想让自己平复好的心情再次因为几句话而死灰复燃。
后来的半个月白冬都没有再见到韩夏。
空荡荡的房子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家,他不喜欢黑,到了晚上就将房子里所有的灯亮起来。
灯亮了一夜又一夜,像是在孤寂里执着地等着什么人,不眠不休,照彻长夜。
一天白冬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几听啤酒,从电梯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朝门口走去。
他心头一跳,忙走了过去拉住了人。
那人身躯一僵,回过头来看着白冬。
那是张完全陌生的脸,没有一丝韩夏的模样,身上还穿着物业修理工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没有看清。
白冬愣了一下松开手:“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先生,电路准备维修,马上要停电了,大概一小时左右,走廊太黑,您还是快些回家吧。”
白冬点了点头:“看到通知了,谢谢。”
他推开门,看着走时就没有关掉的灯光,心里冷下来。
啤酒被他摆在茶几上,扣开拉环。
白冬曲起腿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手指触碰到易拉罐的时候,恰巧停了电。
满屋的灯霎时间黑了下来,只剩下月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远处高楼的射灯将屋内照亮了一小片。
白冬扬起头,将酒液灌进口中,望着那一潭光晕出神。
良久,他将头埋进臂弯里,眼睫轻颤,喉间一片酸涩。
“你怎么不回家了……”
后来,白冬摸出手机点进了相册里。
这是他的习惯,两年里他经常见不到韩夏,有时候想人想得厉害了,就看着手机里那些他偷拍韩夏的照片。
那些关于韩夏的照片占据了他大半的相册,打开相册,一个屏幕里都挑不出几张和韩夏没关系的。
这些照片大多是都是他趁韩夏睡熟了或者是不注意的时候拍的。所以画面上的韩夏或许是闭着眼的,或者是只有一个挺拔的背影,再或者只是一截精悍有力的小臂。
他来回翻着照片,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目光也跟着定住,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屏幕里的韩夏是睡得很熟的样子,睫毛安静地伏着,高挺的鼻梁镌刻出极具男性特征的面部轮廓,乌黑的眉尾斜飞入鬓,说不出的韵味,他知道韩夏的眉眼是最能够摄人心魄的,一颦一笑里都散发着蛊惑人的毒药。
而那人洁白的脖颈上还露着一小块吻痕。
韩夏有些凝血障碍,吻痕和淤青之类的东西都好得很慢,所以一般都不让他在脖子上留下印子。
那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那个俊美到人神共愤的男人就离他那么近,似乎他都能回忆起那时候韩夏均匀的呼吸,微微喷薄在他耳边。
白冬回过神的时候,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只不过笑意消去,心里就只是更汹涌的苦涩。
同一时间。
韩夏推掉了旁边漂亮男孩儿递来的酒,捏着那个男孩仿佛一捏就碎的下巴,看着这个陌生而艳丽的面孔,眸色沉沉,看不清情绪。
“韩总,您最近怎么都没来啊,想死我了。”男孩轻柔的声音很是好听,但韩夏就是听出了几分媚俗。
他知道自己是跟白冬待久了,那个木头似的人就和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习惯了清淡的见点儿荤腥就觉得闹心。但是他又不打算吃斋念佛,喝酒吃肉是他的本性,不可能因为一个白冬,就快活不起来吧?
于是他笑了笑,捏了捏男孩儿的细腰:“你是想我,还是想我的钱?”
那男孩一下子脸红了,偷偷看了韩夏两眼:“想你……”
韩夏并不是真的在乎这人想的是什么,他甚至不记得这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花钱买个开心罢了,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喜欢他的也太多了,他才没空琢磨别人想的是什么。
“哈哈,想我……”他松开了男孩儿的腰,一口喝尽了他原本推开的酒,又随手开了两瓶酒,然后揽住男孩儿的肩膀:“想不想跟我回家。”
那个男孩儿一下子被炸晕乎了,以为韩夏真的看上他了,眼神瞬间就亮了,点着头说“想”。
酒瓶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韩夏把那两瓶洋酒摆在了男孩的面前。
“把这两瓶酒喝了……喝干净,我就养你。”韩夏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包间里,语气平淡,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男孩眼里的喜悦瞬间就不在了:“韩少……我喝不了这么多……”
这两瓶洋酒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韩夏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男孩儿,他觉得自己喝得似乎有些多了,头有点昏,心里有一个名字,闹得他心烦意乱。
“喝不了?”
那个漂亮男孩似乎也看出来韩夏喝多了,连着摇头,秀气的小脸儿都垮了下来:“韩总,这酒太烈了,真喝不了。”
韩夏身高本就一米九还多,坐在那儿也比别人高上一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孩儿,良久之后皱起了眉,吐出一句话:“他都能喝……你为什么喝不了?”
“谁啊……”那个男孩问。
谁啊……
韩夏看着桌面上熟悉的酒瓶轻笑一声。
没人知道他是开心还是惆怅,那笑声像叹息又像自嘲。
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声音在韩夏耳边回荡起来,他听见自己说着类似的话,而不过筹码只是一句“带你走”。
他想起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抓起酒瓶往嘴里灌,褐色的酒液顺着那人的唇角留下来,让那张白净的脸染上几分不堪。
当时他认为白冬在做戏。他知道那种酒有多烈,他的心跳狂热,隐约间有模糊的私欲在大脑中作祟。他没去拦白冬,他看着白冬喝光一瓶的烈酒,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那人用颤抖的双手去开第二瓶。
当天晚上,白冬躺在病床里挂着点滴,他坐在病床边望了那张惨白的脸一整夜,他握着那只冰凉的手,心头是热烈又清晰的悸动。
不会再有一个人像白冬那样。
不会再有人让他这样……烦闷又在意。
韩夏回过神来,松开了男孩儿的肩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滚吧。”
那个男孩眼眶红了起来,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听话地出了包间。关上门的时候还眷恋地看了韩夏一眼。
韩夏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他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给崔助理打了电话,叫人来接他。
之后洋酒的后劲儿反上来,他就开始晕了。
昏昏沉沉间脑子里不真实起来,像是走马灯一般,稀里糊涂地搅和着看不真切。
他看见白茫茫的病床,空荡的医院走廊,别人告诉他母亲不在了,他自己撕心裂肺地哭,被人拉住手脚,父亲决绝的背影碎在什么地方……
转过医院,是凌晨的廊灯,他透过玻璃望着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白冬,电话铃在响,他毫不留情地挂掉……似乎有暧昧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搂着什么人的腰,欣赏那人紧绷的表情……他心口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乐是悲……
……天旋地转间,他看见了白冬的脸,被汗水打湿,面颊泛红,又被泪水划了满脸,眸子里是隐忍,又是什么别的……他心头的异样越发明显,却找不准原委。
有沙哑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一直包容而温暖的话不会有半分忤逆。男人强大而温暖的身躯会在冷风里被他抱在怀里,像是他抱住了什么早就习惯的玩偶,不舍得给别人碰。
怎么这样……
韩夏的头疼起来,他觉得很难受。
“韩总!”崔助理跟着服务生来到包间,一下子被冲天的酒气呛得说不出话,接着就看到了额头都是汗珠的韩夏,躺在沙发里难受地扶着额头。
“韩总……”
“我讨厌他……让他滚……”韩夏没头没尾地吐出几个字,看样子是醉得不清。
崔助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自然弄不动韩夏这么大的块头,于是想都没想就给白冬打去了电话。
那阵已经是凌晨了,白冬窝在沙发里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看见是崔助理打来的想也没想就接了,然后听着是韩夏喝多了,在什么会所里。
他先是一愣,随后立马踢上了鞋子,连外套都没穿,打了辆车就火急火燎地往过赶,春天夜晚的风打在身上很冷,但他却毫无察觉。
他着急,急得是自己的私心,他太想看见韩夏,太想念韩夏,也不想让会所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人碰到他最在乎的人。
他捏紧了手机,骨节都发白。
他可以忍住不给韩夏打电话,可以自己一个人把汪洋大海般的思念烘烤干净,可以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但是所有的,他筑好的壁垒都会在他将要见到韩夏的时候分崩离析。
无数次,这样的感情消化他早就经历了无数次。
“小白,韩总在里面,你帮司机把韩总弄到车上去。”崔助理很漂亮,秀气的柳眉微蹙,却不失端庄。
“好的崔姐。”白冬跟在韩夏身边两年,和崔助理早就很熟了。
他进了包厢,被里面的酒味呛得头晕,接着就看到韩夏瘫在沙发里,领口敞开,手指掐得眉心通红。
即便是一段时间不见,他再看到韩夏,还是会有心跳失速的感觉。
韩夏可能是真的很难受,略长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蹭得乱糟糟的。
他的嘴唇颤了颤:“韩哥。”
韩夏原本意识混沌,听见声音好像突然被唤醒了思绪,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白冬,眼神里闪过一丝波澜,然后立即皱起了眉头:“谁把他叫来了?!我他妈看见他就心烦!让他滚……”
心烦。
听着这个词,白冬觉得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偏过头,看见包厢沙发上一条凌乱的领带,手指微微发抖。
不管韩夏正常的时候包装地有多好,失态的时候照样恶劣,会暴露出最直白,也毫不掩饰的情绪。
崔助理脸上露出难得的尴尬,给司机使了个眼色,然后司机就走过去架了韩夏的一只胳膊,白冬伸了手刚要上前帮忙,就听韩夏刻薄的话再一次穿透他的耳膜。
“你……他妈的别过来,离我远点儿。”
韩夏虽然彻底喝多了,但是并没有完全丧失行动力,被司机掺着也能走,好像并不需要他帮忙。
白冬伸在空中的手一顿,慢慢地收了回去,心里像是被刀子狠剜,钻心的疼劲儿让他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崔助理更尴尬了,她不好意思地朝白冬笑了一下:“韩总说话就这样,他其实对你跟别人都不一样。”
白冬苦笑了一下:“是不一样。”
别人起码没让韩夏这么糟践过吧。
你说说你做什么呢……大半夜的跑过来就为了让自己难受成这样?你贱不贱啊……白冬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前面被搀扶着的高大的男人,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好像什么都被丢进了泥里,弄得他灰头土脸,分文不值。
白冬的脚步有些沉重,他再也没说话,跟着崔助理回了车里,然后崔助理交代了些事情就回了家,只剩下司机。
韩夏被搀到了后座,那人喝得太多,只皱着眉闭着眼,时不时焦躁地扯一扯领口。身上的酒味大得可怕,弄得白冬头晕。
司机还是把韩夏送回了二环的那套房子,帮着白冬把韩夏从车里扶了出来以后,挠了挠头看了一眼白冬:“韩总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白冬勉强地牵了牵嘴角:“林哥,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司机点了点头。白冬身材并不瘦弱,是一个不论身材还是别的都很阳刚男性,司机显然不会担心白冬会弄不动韩夏,转身就钻进车里走了。
白冬叹了口气,伸手去扶靠在一旁墙上的韩夏。
“别碰我。”韩夏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睁开了那对薄怒的眼睛,尽管眼尾和眼眶都有些红。
白冬的眸子沉了沉,他用目光仔细地扫过韩夏的面庞,一寸都不敢漏,他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酸。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走过去,大着胆子牵住了韩夏的手。
他的声音落进空气里,有些可怜。
“韩哥……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他想,清醒的韩夏他不敢去染指,喝醉了的韩夏,他想占有,想得发疯。因为第二天韩夏酒醒也都不会记得,那样就不会厌他,他只是想拥有这个耀眼的人一小会儿,在这个不为人知的时候,就一会儿。
他牵着韩夏的手在微微地发抖,鼻头很酸。
“跟我上楼吧,好不好。”他软下声来,单膝蹲下来,拉着韩夏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嗯。”韩夏怔了怔,随后喉间似乎含混出一个字。眸子里原先的愤怒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散去,换成了些许迷茫和疑惑。
白冬的眼眶也是红的,但是却笑了笑,他站起来,扶着韩夏进了电梯间。
回到了那个韩夏半个月都没有进入过的房子,韩夏似乎叹了口气,不过太短暂,白冬并没有捕捉到。
他将韩夏的外套整理好,却没有给韩夏倒温水,他不想让韩夏酒醒,他想让韩夏醉的时间长一些。
韩夏歪倒在沙发里,睁着眼睛却有些少见的空洞,微张着嘴巴喘息,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韩夏红润的唇。
“韩哥。”白冬感受着指腹处的柔软,心中狠狠一跳。
“别叫这个。”韩夏朦胧间说出一句,像是为时不多里的清醒,意识到白冬的存在。
“我……好想你。”白冬的目光从韩夏的脸上一帧一帧地划过,眼神里的情绪带着伤痛也带着几乎将人溺亡的思念。
韩夏的眼神动了动,他安静地望着白冬,然后轻轻地伸出手,勾住了白冬的后颈,堵上了那人的嘴唇。
白冬惊讶一瞬,温柔地回应着韩夏,他搂紧了那个人,让那个人的气息充实在自己的鼻息间,可是他都不满足。
明明喝醉的人是韩夏,又好像真正贪恋沉醉的人是他。
四瓣唇分开,他跨坐在韩夏的腿上,搂紧了韩夏的脖子,他喘息着轻声在韩夏耳边说着什么,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韩夏,我好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韩夏,你怎么能看不出来呢……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爱你……”
韩夏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温暖而有力。
他知道韩夏酒醒了就都忘了,可他又害怕韩夏忘掉,又害怕韩夏忘不掉。
韩夏怕麻烦,他知道的。
韩夏知道了他的喜欢一定会觉得麻烦的。
他不敢叫韩夏知道。
韩夏突然搂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在他的印象里,这是韩夏做过最柔软的动作。
就算他知道韩夏喝醉了,但还是心弦一颤,顿时软得没边。
“……小冬。”
韩夏的声音很弱,裹在喉咙间模糊不清。
“什么?”白冬问。
韩夏没再吭声,饮酒后气息不正常的灼热尽数喷薄在白冬的领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个翻身带着白冬滚到了地毯上,浓重的酒味瞬间压在了白冬身上。
韩夏抬了眼眸,褐色的眸子里有醉意,也有不解。
“你都不生气吗……”
没头没尾的话让白冬一头雾水。
韩夏合了眼眸,安静地趴在了白冬的胸口,偏着脑袋像是在听那人炽热的心跳。
在酒精的作用下,意识很快又混沌起来,韩夏看见大片的花田里燃烧着雄壮的火焰,他视线模糊,像是野兽般嘶吼,那花田变作灰烬,变成了空无一人的房子,总是漆黑一片,总是他孤身一人。
接着就是令人头晕的光,照在嘈杂的包间里,无数粘腻的声音叫着“韩少”,他喝着酒,流连花丛里。灯红酒绿去,孑然一身回,回那毫无人气的房间,被寂静的夜晚扼住喉咙。
然后房间又变成了高档会所的高尔夫球场,绿茵满地,阳光如泄。一排俊朗的年轻男孩儿站在阳光里,面上带笑。
他目光微顿,看见那个分外高挑的男生僵着脸,像是很不情愿,那个人并不同与其他人,突起的喉结更加硬朗的面容,或者是有力的小腿、劲瘦的腰肢,象征着一切男性独有的性张力。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他将那个男孩变成了点亮黑暗房间的人,也变成了寒冬里瑟缩的人,变成了哭哑了嗓子的人,变成了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人……
他好像反感,又好像开心,气息被情绪压抑着不稳,他望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手足无措。
而那个人从来不肯多露出一丝神色。
“小冬。”韩夏无意识地喊。
白冬微微愣神,轻轻地推了推韩夏。
过了很久,韩夏才再次睁了睁眼睛,在看到白冬的时候,目光又变得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