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肆光 > 第78章 七十八束光
  看来被糟糕天气夺去细致心的也不止章宜一人。
  实验室离停车场不算远,俞清昀刚跑出去几步,就碰见隔壁张老师课题组的傅宋。傅宋也正好看到她,快走几步过来给她支起伞,两人一交流,才发现都是回来给动物房关窗的。
  傅宋故作欠打语气揶揄道:“哎哟,咱们俞博怎么也跟我一样,沦为组织的食物链低端了?看来王组对你不好,干脆来我们张组,我们保证把你当贡品供着。”
  俞清昀拍他:“那要不再给我来两炷香?”
  傅宋摩挲着下巴:“是个好提议,你回头发张照片给我。”
  俞清昀笑叹:“你就咒我吧你。”
  “哈哈,开个玩笑。”傅宋勾唇笑,“对了,听说开源要投资你们课题组了?”
  俞清昀莞尔:“大概?”
  傅宋:“大什么概,今天都听小宜子说你和老王去开源开会了。”
  俞清昀无奈:“小宜子这个大嘴巴。”
  “不过老王这波确实一鸣惊人。”傅宋说,“我们老张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们竟真把开源拿到手了。”
  俞清昀好奇:“很惊讶?”
  傅宋:“当然。虽说开源也是个制药集团吧,但自从那小池总上任过后,签的每个项目那都必定是一本万利的,就从来没有过――”
  正说着,傅宋忽然顿住话头,越过俞清昀头顶往右看去。
  “怎么了――”
  俞清昀奇怪地转头,还没看清,一道力倏地覆上她手肘。
  她被人拽得往右踉跄,肩胛骨撞上一片硬朗肌理,头顶红伞被黑色取代。黑伞同时压下来,将她脖子以上遮住大半,光线登时黯淡,男人沉沉气场霸道地圈住她。
  俞清昀蹙眉侧眸,立于漆黑伞下,对上池彻漆黑瞳孔。
  身后传来傅宋疑惑的声音:“阿昀,这位是?”
  从他角度,只能窥得男人宽肩以下的颀长挺拔身型。
  这称呼本只是在王泰生课题组内限定,自从有次隔壁张老师听见后,也打趣地这样叫她,后来不知不觉整个研究院同龄人都这样叫她了。
  俞清昀刚开始确有不习惯,但后来又认为无可厚非。
  本来嘛,就是一个称呼而已。
  凭什么就那一人能叫。
  傅宋此话一出,桎梏在她手臂上的力不松反紧,男人气息缭她耳廓:“阿、昀?”
  俞清昀下意识挣扎了下,对方还反而进一步灌力。
  她索性没继续动,秀眉深蹙,清冷眸子盯他,口型:放开。
  顿了两秒。
  池彻力气撤去,俞清昀毫不停留地抽回手,揣进兜里。
  池彻凸出喉结滚了滚,手握紧伞柄,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视线远投。
  余光里,女人虽没回到傅宋伞下,但却不动声色挪到黑伞边缘,与自己尽可能拉开距离。转头看向那人时,神情也倏然柔软下来。
  语气也淡然冷静:“是池总。刚刚在开源开会,这不是台风天么,池总好心载我一程,这会儿又送我来研究院,还挺不好意思的。”
  池彻扯嘴角轻嗤,他简直懒得驳斥她。
  还不好意思。
  刚把他当工具人的时候怎么没见脸红一下?
  傅宋探头看,惊讶了瞬:“啊,池总,久仰大名。”
  他在交际方面向来游刃有余,随即自我介绍,“我是张辉老师课题组的研究员,我叫傅宋,两个字都是姓,跟阿昀同年任职的研究院。”
  池彻也就眸光瞥了下:“嗯,你好。”
  傅宋继续笑道:“希望以后池总投资也考虑考虑张组呗,我们组成果也很不错哦。”
  池彻敷衍且冷冽:“再说吧。”
  傅宋:“……”
  俞清昀觑他一眼。
  也不知这人一大把年纪了,竟也能突然来个小情绪。
  刚好到了实验楼,俞清昀快走两步踏上台阶,回头扔了句:“你就在这儿等我吧。”
  说完,她刷了卡,跟收了伞的傅宋一同快步进去实验楼。
  池彻:“……”
  走过走廊拐角,傅宋往身后撇了撇头。
  男人立在门边打电话,右肩衣服被雨淋湿,颜色深了些。他指尖勾着黑色长伞伞柄,水滴顺着伞面下滚,气质矜贵雅痞。
  “阿昀,池总和你关系不一般吧。”傅宋忽然道。
  俞清昀一愣,没正面回答:“为什么这么说。”
  “Just……感觉。”傅宋耸肩,“还有他看你眼神。”
  俞清昀淡淡笑,坦荡承认:“嗯,前男友。”
  “我说呢。”傅宋顿了顿,笑意敛起又漾开,“那现在呢。”
  俞清昀:“什么现在?”
  傅宋:“你们现在。”
  俞清昀语气不变:“只是合作关系,以后也会是。”
  傅宋缓缓点头:“……哦。”
  俞清昀转头看他,轻松气氛:“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暗恋我吧。”
  傅宋笑出声,也同样促狭道:“怎么,不允许?”
  “当然允许。”俞清昀勾唇,“那明天的种瘤实验就拜托傅博了。”
  傅宋笑着摇头:“你还真是……”
  傅宋这人惯爱开玩笑,和谁都这样,俞清昀没当回事。
  正好走到王组动物房门口,她想起什么,又转头道:“诶,不过别误会。开源的投资与我无关,那是纯粹的王组实力强。”
  傅宋佯装生气咬下唇:“行,快去拯救你家小白鼠吧。”
  俞清昀笑眯眯进门。
  王组实验室在一楼,张组在二楼,跟傅宋说再见后,俞清昀迅速进门穿上白大褂,再戴手套口罩护目镜,首先确认小鼠状态,再给动物房挪位置。
  最后搬板凳去窗边关窗。
  一楼实验室挑高三米,有三层窗户。
  王泰生的要求是白日里需得将所有窗户都打开透气,避免毒气汇集实验室引发中毒。
  俞清昀不算矮,身高167,但最上层窗户也不太能够到,课题组女生值日时一般不是搬高板凳,就是叫胡琛他们帮忙。但今晚有公司借了研究院礼堂开讲座,一层实验室高板凳都被征用过去,还没还回来,她只能将就用小板凳。
  俞清昀立稳小板凳,爬上去,再站起来,伸手去够最上面的窗户。
  用力踮起脚尖也还差几厘米。她抿住唇,手扶住中间窗户的横杆,豁出去往上跳了跳。
  忽地,一阵猛烈的台风猝不及防刮过来。
  脚下小板凳遽然一滑。
  失重感瞬间飙升,俞清昀心脏一紧,声音卡在喉咙眼,本以为会摔个四仰八叉,窗外却突地伸进一只手,横过她腰间,极快地将她从小板凳上捞起。
  天旋地转,俞清昀人纤细,很容易就被人搂地360°转身,紧接着鼻尖撞上质地优良的西装外套。
  再反应过来时,周围景致已是窗外。
  她懵懵地眨了眨眼,耳边忽然传来男人悠悠一句:“你还要抱我抱多久。”
  俞清昀立即松开手,人弹开半米。
  池彻右手还插在裤兜里,左手松开她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西服,拍着灰尘。
  撩眼皮看她:“摔傻了?”
  俞清昀挪开目光,清清喉咙:“没事。”
  紧接着,她没停留,绕开池彻,径直往前,重新从门口刷卡进去。
  刚和男人骨骼血管紧密相贴的触感还尚在,俞清昀快步离开,心跳控制不住加快。
  还好从门外重回实验室还有一段路,足够她平缓喘息。
  再回到动物房窗边时,俞清昀一抬头,发现最上层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又低头看,她刚踩的小板凳仍倒在原地没动。
  男人懒散半靠窗边,垂头在手机上打着字,似是在布置工作。
  俞清昀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歪了歪头:“你帮的?”
  池彻眼睫都没动:“风吹的。”
  俞清昀:“我说是什么了?”
  池彻:“……”
  俞清昀别过脸,按压下嘴角,而后平静道:“谢谢池总,为贵司省钱出了份力。”
  池彻面色微沉,没搭理她。
  俞清昀移开板凳,开始关中下层窗户。
  关到最后一扇,窗户生锈,有些卡,她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动,只好换了个姿势,刚想用劲儿,猝然瞥见一旁实验台上倒着个容量瓶,透明液体星星点点洒在桌面,还在缓慢流动,冒着浅淡白烟。
  很明显就是刚倒不久。
  俞清昀探头看,标签写着:【氢/氟/酸20%】
  她心里一沉,一个快速闪过的画面同时浮现在脑子里。
  刚池彻将她抱出去时,她下意识挥手,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然后液体溅了出来,溅到了……
  俞清昀慌忙扑到窗边,拉过池彻左手。
  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翻,而后又去拉他揣在裤兜里的右手。
  却不知为何,池彻右手稳稳揣在兜里,她连拽好几下都没拽出来。
  他侧眸打量她,眉头敛起:“干什么?”
  俞清昀没时间跟他解释那么多:“给我看看你右手!”
  “……”池彻面色拂过一丝古怪,缓慢站直身体,防备的眼神盯向她,“看我右手?你要做什么?”
  俞清昀急得不行,只好指着容量瓶说:“刚氢/氟/酸是不是溅到你手上了?溅了多少?要赶紧处理。”
  “……哦。”
  池彻这才抽出右手,随意翻了两下给她看,而后收回,“没事。”
  俞清昀却眼尖地窥到他手腕内侧似乎有一抹深红。
  她立即去拿水管,迅速连上水龙头,递出窗户:“右手伸出来。”
  池彻睨着她没动。
  俞清昀催促,语气加重:“快点儿,你想截肢吗?”
  “……”
  这姑娘。
  什么时候变这么凶了?
  池彻舔舔唇,不情不愿地伸过来。
  俞清昀等不及,直接拽过来,动作利落地帮他挽起几厘米衣袖,查看伤势。
  长呼出口气。
  她刚刚看错了,那抹若隐若现的深红是池彻从小臂往外延伸出的伤疤,是老伤,而被氢/氟/酸溅到的只有几个小点,不算严重。俞清昀没功夫想太多,直接拿起水管,抵住那几个小红点冲洗。
  池彻眼皮动了动,视线上抬,落于俞清昀身上。
  女人半趴在窗台上,白大褂修身,衬出她纤细腰肢和臀部姣好线条。长发棕红色,更显肤色白皙,被鲨鱼夹挽起在后脑勺,几缕鬓发垂落脸侧,修饰流畅小巧脸型。
  秀气眉头皱着,神情认真专注,那抹紧张感仍未褪去。
  水流得哗啦啦的。
  池彻脚跟动了动,眸底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笑意。
  “别担心我,又不疼。”
  俞清昀目光仍聚焦在他手腕处:“我不担心你。”
  池彻扯唇冷笑:“你紧张得都冒汗了。”
  俞清昀垂着头,眉没松开,语气含愁,缓缓道:“我是担心我们实验室被处分。”
  池彻:“……”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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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完流水后,池彻手腕那几个红点总算淡去了些。
  俞清昀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实验台,关好窗,走出研究院。
  傅宋拿着文件从旁边办公室出来,抬头看见俞清昀:“正好,阿昀,耽误你几分钟时间,你来帮我看看这个电镜图,这小动物成的像怎么这么奇怪。”
  俞清昀看了眼时间,想了想,对池彻道:“池总,要不您先走吧,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傅宋跟这才注意到池彻似的,抬头抱歉道:“啊,池总,您还在啊。”
  他微微笑道,“没关系,您先走吧,我开了车,一会儿我送阿昀回去。”
  池彻一丝眸光都没分给傅宋,盯着俞清昀:“要多久。”
  俞清昀愣了愣:“没事,你先走――”
  “多久?”池彻还是这句话。
  俞清昀和他对视两秒,看了眼傅宋的文件:“十分钟?”
  傅宋又道:“池总,一会儿我――”
  “行,正好。”池彻掏出烟盒,抖出根烟咬到嘴里,含糊说,“我去抽根烟,停车场等你。”
  俞清昀眨眨眼,看向他支着伞散漫离去的背影。
  傅宋拿着文件在她眼前挥挥:“阿昀?看什么呢。”
  “……哦。”俞清昀怔了下,回过神来,随他走去办公室,“你刚说什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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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彻坐在驾驶座,左手夹着烟,搭在窗口,奶白色烟气一点点氤氲出他薄唇。
  周围太安静了,他百无聊赖地摁开电台,里面在播报着说台风雨天将会持续至少一周,请市民们提前对出行做好准备。
  听着听着,电台音却不知不觉绕开耳朵。
  池彻视线不由自主上挪,看着上方跳动的钟表。
  无名火莫名地就缭绕上来。
  说是十分钟。
  这会儿都快二十分钟了。
  半包烟都要抽完了。
  影子都还没见到。
  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一个电什么镜图而已,明天上班再讨论是会死?
  去问别的研究员是会死?
  池彻头转向窗外,盯着停车场入口,眼神逐渐沉下来。
  他缓缓呼出口气,手腕用力朝下抖了抖烟支,烟灰扑簌簌落下。
  一根烟又燃到尽头了。
  他开始思考是不是真得拟个合同约束一下这些研究员的言行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池.怨夫.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