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肆光 > 第16章 十六束光
  来搭讪池彻的女生走了好几轮过后,杨彦才总算占到了池彻身边的位置。
  他嘴巴朝另一头努了努:“新发展对象?”
  池彻人倦懒窝在沙发里,修长手指把玩着火机,哼笑了声,没说话。
  杨彦来兴趣了,坐起身:“进行到哪一步了?”
  池彻漫不经心拉起眼尾,神色意味深长。
  “一垒?二垒?”杨彦揣摩着他神情,“不会本垒了吧?牛逼啊我彻爷!”
  池彻敛眉,嗤了声:“别把老子说得跟禽兽似的。”
  “也是,”杨彦转念一想,“想上你也不是个容易事儿。”
  旁人不了解,杨彦这个跟池彻从高中混迹到现在的人是知道的。
  池彻这人呢,表面上看着是换女友如换衣服,浪荡得不行,但其实还没跟哪个姑娘怎么样过,简直新时代柳下惠。但他倒也不是个多绅士多重视贞洁的人,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爬他床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
  这位爷,太嫌麻烦。
  来来往往的姑娘太多,现在他就只是柏个拉图就欠一屁股情债了,更何况再叠加一层亲密关系的buff。
  所以杨彦有时候是真佩服他,女朋友一个比一个顶也从没越过红线。
  像杯冰牛奶,看着热烈又厚重,实际疏离又冷淡。
  看着好像身边从不缺人,但实际上又没谁真正靠近过他。
  恋爱中的荷尔蒙对他来说好像就是咖/啡/因,总是越谈越清醒。于是到最后,往往姑娘们都还沉浸在爱情幻想中无法自拔,他都已经想好什么时候抽身离开了。
  池彻眼底笑意漫开:“这么了解我啊?”
  他手指勾了勾杨彦下巴,“容不容易的,今晚回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我操,你他妈怎么谁都撩啊。”
  杨彦跟个被侵犯的小媳妇儿似的并腿,双手捂住胸口,“老子可是24k纯直男,弯不了的啊。”
  池彻扯唇瞥他一眼,眼底写着老子就算弯了也不至于看上你。
  杨彦这才放开双手,开了瓶洋酒给池彻倒了一杯:“你刚刚来晚了还没罚酒呢!三杯起步啊。”
  池彻却掀起手背,挡了挡:“今儿先欠着。”
  “怎么?还真要去本垒啊?”
  “滚啊,老子开了车。”池彻朝外面抬抬下巴,“一会儿你帮我把车给背回去?”
  “……”
  “你不是在这儿附近有房子么,明天又是周末,”杨彦又把酒往他怀里塞,酒精推广大使职责做得相当到位,“今儿就先不回学校了呗,反正宿舍又没门禁。”
  池彻依然没接,转而给自己倒了杯纯水。
  “我是可以不回,好学生能不回么。”他慢悠悠地晃着杯里的冰块儿,眼神轻飘飘往沙发另一头一带,“但都把人带来了,不得再负责把人给送回去?”
  杨彦愣了下:“哎哟,没看出来啊。”
  “昂?”
  “还真有兴趣啊?”
  池彻舌尖抵着唇角闷笑了声:“你猜。”
  打哑谜似的。
  杨彦抖抖肩膀,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别他妈把你对付小姑娘那套跟我来啊。”
  池彻浑不在意挑挑眉,把打火机往裤兜里揣,吊儿郎当地往外走:“抽根烟去。”
  等池彻身影消失在视野,杨彦才朝那头看去。
  刚池彻没否认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那小姑娘坐在沙发尾端,旁边好几个男生围着她,有人伸头跟她搭讪聊天,有人给她塞酒。她连忙摆手,偶尔张嘴说个不字,连带着脖子也往回缩,圆圆的小鹿眼透着拘谨和无措。
  清纯乖巧得跟不染世事的小仙女似的。
  但杨彦还是有点惊讶,毕竟能把彻爷这钢铁般的心都给拨起涟漪,也挺罕见的。
  他收回视线,嘶了声,自言自语感叹道:“牛哇,想想上一次发生这场景,都要追溯到好几年前――”
  忽地刹车,脑子里在这一瞬闪过一丝什么,但太快了,没能抓住。
  杨彦摩挲着下巴:“怎么觉得这妹子那么眼熟呢……”
  旁边有人上完厕所回来,正好听见了他这话:“你说刚黄前前介绍的那姑娘?”
  “啊。”
  “那能不眼熟么,是之前校门口拒绝过梁集搭讪的那妹子啊。”
  “啊对!”杨彦恍然,但随即又觉得也不太对,“是么……?”
  “那可不,当时咱不是还揶揄老梁来着。”那人给他倒酒,“不然就是你以前在九弯见过?唉管他那么多,喝酒喝酒。”
  杨彦接了酒喝起来,还是觉得奇怪,但哪里奇怪又死活想不出来。
  他怎么觉得……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在谁身边近距离见过这妹子?
  -
  俞清昀从厕所出来,躬身在盥洗池洗手。
  反复清洗了好几次后,才关掉水龙头,起身准备抽擦手纸。
  眼皮一抬,瞥见镜子角落的两道身影。
  会所走廊昏暗,灯光是暧昧的橙红色系。男生长身倚在墙边,刀削般利落的下颌线被光影切割,神情晦暗不清,修长指尖夹着的一点猩火忽明忽暗,随着他指尖轻抖,白色烟灰下落。
  身前站着个女生在仰着头跟他说话。
  女生穿着修身冬裙,衣袖半挂在肩胛,露出白皙锁骨,红唇一张一合,笑容娇俏,合着隔壁包厢被阻隔的隐隐喧闹,她清脆的笑声传过来。
  俞清昀嗓子眼发紧。
  但也打心底里认为,这样的状态才是对的。如果美好终究是梦,那她宁愿自己从未入睡。
  在察觉到池彻即将撩起眼皮看过来的同时,俞清昀仓促低下眼眸。
  下意识再次躬身打开水龙头,把洗过擦净的手又洗了一遍。
  直到余光里的两道身影都消失在视野,她才慢吞吞地呼出口气,重新擦了手,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包厢。
  正要转过一个拐角。
  ――“咳。”
  有人清喉咙的声音猝不及防颤动耳膜。
  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
  俞清昀呼吸一滞。
  抬头看去,神情有点怔愣。
  “不认识我了?”池彻眼尾动了动,啧声道,“见到都不打个招呼。”
  他这会儿已经没抽烟了,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身型高大挺直,长腿大喇喇敞开抻直,背脊微弓着也要比站立的俞清昀高出一大截。
  双手垂在腿隙间,指尖捏了什么东西在把玩着。
  俞清昀抿抿唇:“刚看到有人在和你说话。”
  “刚刚?”池彻敛眉思忖了下,才似笑非笑道,“哦,她找我要联系方式。”
  “……”
  “我没给,我说我等女朋友上厕所。”
  俞清昀下意识接道:“我吗?”
  池彻语意不明:“你觉得呢?”
  “……”
  刚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后,俞清昀才惊觉不妥。
  她脸颊有些发烫,低睫慌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让别人误会可能不太好。”
  池彻睨着她。
  须臾,他语气很淡地解释:“我随口一说,没看到你在那儿。”
  俞清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好。”
  她脚跟往后退了半步,依然没敢长久直视他:“我先回包厢――”
  “辍―”
  一声微弱的鞋底和地砖摩擦声响起。
  男生左腿突地前伸挡住她去路,脚踝骨劲瘦凸出,带着野性的张力,被裤管半掩住。
  “急什么,”池彻低磁声在头顶斜上方响起,“聊聊。”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下颌示意:“坐。”
  俞清昀认命地过去坐下。
  “你以前是九弯附中的?”等她慢腾腾坐下后,池彻才不急不忙开口。
  听起来还真只是随口聊聊。
  俞清昀点头:“但高三转走了。”
  池彻顿了半饷:“我也是九弯附中。”
  “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池彻侧过头。
  橙色灯光顺着男生眼睫弧度缀到她面颊,有些烫。男生身上檀木沉香裹挟着新鲜烟草味蔓延过来。
  俞清昀喉咙滑了滑:“听旁人说过你。”
  “只是这样?”池彻又问。
  似乎是有将这个不足轻重的问题问到底的意图。
  俞清昀顿了顿:“我也在学校里看见过你。”
  池彻没立即回答,而是刻意等了几秒才道:“没了?”
  “西餐厅”三个字在脑子里旋转了几圈,俞清昀还是将它咽了下去。
  她不想自讨没趣。
  俞清昀:“嗯,没了。”
  池彻挪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行。”
  沉默。
  不远处包厢里似乎掀起一阵新的高潮,音浪从门缝里挤出,弥散在空气中。
  周遭忽然被衬得极为安静。
  俞清昀起身:“我回去了。”
  池彻没说话,依然靠在原地,啪一声轻响,他垂头拢手又点了支烟。
  俞清昀往前走,两旁的物品在缓慢倒退,手挨上包厢门扶手时,她脚步忽地顿住。
  跨越了很多年的那股冲动再次袭来。
  回头,她看向沙发边的男生:“池彻。”
  距离不算远,周围很静,女生清凌凌嗓音响在空中。
  池彻掀眸看过来,咬着烟打量她,从鼻腔里嗯了声。
  俞清昀发紧的嗓音和一瞬间加重的心跳一同落下:“你、你以前有见过我吗?”
  池彻:“什么时候?”
  俞清昀指尖蜷缩发颤:“就是……在九弯的时候。”
  池彻眼皮掀起,盯了她看了几秒。
  而后神情突地松动下来,嘴角略勾:“我不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你名字?”
  “啊,”俞清昀恍惚,指尖掐着掌心传来刺痛。她挤出一个笑,“……对。”
  “怎么,失落了?”池彻慢条斯理起身,往这边踱了两步,视线落过来。
  俞清昀:“……没有。”
  “理解。”池彻双手插裤兜和她擦肩而过,像只是随口一句,“不被人记得的感觉确实挺糟糕。”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话里深意。
  “对了,”池彻转身,倒退着走了几步,“吃糖吗?”
  俞清昀眨了眨眼。
  事实上他根本没等她回答,直接不管不顾地朝她扔了个东西过来,“送你了。”
  俞清昀下意识抬手接住。
  她低头看,是颗棒棒糖,荔枝味的。
  怔住。
  “陪聊报酬。”
  池彻指着她手里的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那头包厢门很快合上,走廊又恢复寂静。
  俞清昀还捏着那颗糖站在原地没动,塑料褶皱带来的微弱O@声响起,似乎又将她带回了那个滞闷的夏天。
  ……
  那是她高二下学期的时候。
  俞华月顾了工作要顾家里,给她当完爸还要给魏明泽当妈,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被查出了乳腺癌。
  做了手术后的俞华月病来如山倒,家里这么多年的存款也很快入不敷出。
  魏明泽表面上坐在俞华月病床前痛哭,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动听,说他会立刻去多找几份兼职,让俞华月就安心养病。实际上却出了医院就往麻将馆酒馆赶,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
  俞清昀看在眼里,却也顾及俞华月身体,不敢跟她说,只好自己多累一累。于是她午休时间去学校对面奶茶店兼职,下午放学后去西餐厅当服务生,偶尔也会接接帮学校里富二代们写作业的活。
  池彻来店里的时候,刚好是那件事发生过后的一个周末晚上。
  饭点已过,西餐厅里已经没了顾客,大家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后都去了后厨吃饭。
  她没有胃口,独自一人戴着围裙坐在前台前。
  后厨门帘最后一声响动消失殆尽后,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七魂六魄,整个人像行尸走肉的空壳。
  脑子里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破事。
  刚开始只是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后来愈发控制不住抽泣,只好缓缓垂下头,捂住脸。
  十分钟前,她在电话里跟魏明泽大吵了一架。她用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她这位继父,而魏明泽大概也自知理亏任由她骂,而后继续和稀泥,冠冕堂皇地置身事外。
  俞清昀觉得好累。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所有人都去死。
  “笃笃。”
  忽然两道指节屈起敲桌声响起。
  俞清昀抬了下眼。她眼睛蒙着泪看不清,只能依稀可见是个客人。
  只得慌忙起身,匆匆抽两张纸,边双手胡乱抹眼泪边挤出笑说:“您、您好,欢迎光临。”
  眼前恢复清晰时,她刹那间愣住。
  少年懒痞倚靠在前台,修长冷白手指搭在桌沿。
  眼皮上下打量了她两秒,然后变戏法似的,手腕一转,一颗荔枝味棒棒糖出现在他掌心。
  “吃糖吗?”
  这是在她记忆中,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