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和反派双宿双飞的日子 > 第77章 赵月的世界(四更)
  你相信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人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在这个过程中无论你怎么挣扎,最后都不过是通向那个早已布好的结局。
  赵月从前不相信。
  她不仅不信,还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后来,她信了。
  她相信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罪孽;相信这个世界,从头到尾,都不愿接纳她的存在。
  活着,是一场盛大的谎言。
  赵月厌恶谎言,所以最后,她终结了谎言。
  ――――――――――
  在两岁之前,赵月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的家乡在农村,父母亲都是普通工人,奶奶则是一名朴实的农民。
  四年前,她的妈妈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长相不错,家底清白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到一年就仓促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虽算不上甜蜜,至少还和睦平淡,一家人都在努力把日子过好。
  直到有一次,男人突然许多天没有回家,身边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全家人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警察找上了门,他们这才知道,这个看似忠厚老实的男人,已经成了犯罪嫌疑人。
  警方怀疑他参与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凶杀案,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需要依法进行刑事拘留。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男人依旧没有消息。有人说,他已经被仇家暗杀了;也有人说,他一定是畏罪潜逃了。
  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再见过她的父亲。
  从此之后,在那本不富裕的家庭里,只剩下了年迈多病的老母亲,两岁的女儿,尚在襁褓的儿子,以及正在坐月子的妻子。
  赵月的母亲,那个从小就命途多舛的女人,就这样拖着一具柔弱的身体,撑起了整个家。
  赵月懂事很早,凡是能干的活她都抢着干,但她仍恨自己年纪太小,没办法为母亲分担更多。
  在那些亲戚中,有的对他们漠不关心,有的可怜两句,而或救济些东西。
  赵月虽然年纪小,可是心里明白,这世上别人对他们好应该感激,记在心里以期报答,对他们不理不顾的也不该怨怼,毕竟人家没这个义务。再说世道艰难,大多数人还是自顾不暇,更遑论帮助他人。
  她只恨那些落井下石的。那些跑过来对他们冷嘲热讽的,那些觊觎妈妈美貌的,那些散布谣言的……全都该死。
  可是妈妈却只是抚摸着她的头,轻叹着告诉她:“小满,我们不恨这些人,他们不值得我的宝贝生气。咱们啊,就一块砖一块瓦地把自己的日子给过好了,就够啦。”
  赵月看着她,在心里模糊地想着,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他们有一家四口人,可是奶奶年纪已经大了,她当了一辈子农民,是典型的话少心眼也少;而小阳又年纪太小,懵懂无知,有时候甚至烦闹得让她厌恶。
  在学校里,她也不喜欢交朋友,她总觉得那些人都很幼稚,而且还那么愚蠢。所以她只要妈妈一个朋友就够了,她和妈妈可以无话不谈,可以一辈子亲密无间。
  虽然,她们偶尔也会争吵;虽然,她有时也会在心底埋怨妈妈,埋怨她不理解自己,或是不够关心自己。
  可她爱妈妈,她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献给妈妈。所以她努力学习,努力做家务,努力变得开心。
  而妈妈呢,妈妈总是那么疲惫,却又总是温柔地、忍耐地听着她漫无边际的闲谈。她教她读诗看画,督促她好好学习,鼓励她和年龄大的朋友一起玩耍。
  那个时候,她以为有了妈妈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然后,她的世界就这样在七岁夏天的那个傍晚,尽数坍塌。
  温柔的妈妈,苍白脆弱的妈妈,躺在血里的妈妈。
  这一幕成了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里,忘不掉的噩梦。
  她颤抖着打完120后,便扑到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把小阳和奶奶都惊动了过来。
  可是没有用,妈妈好像醒不过来了一样,无力地阖着双眸。
  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慢慢地收住了眼泪,神色开始变得越来越冰冷晦暗。
  看着小阳和奶奶崩溃大哭的样子,她反而收敛了眼泪,咬着牙、掐着手也不再让一滴泪掉下来。
  这是抛下了他们独自逃跑的人,她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哭泣?年幼的赵月,在心里阴郁地想着。
  于是给母亲穿寿衣的时候她没有哭,为母亲守灵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甚至母亲入殓的时候她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直到棺材入土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疯了似地冲上去紧紧扒住棺材。
  “妈妈!!!”她歇斯底里地哭嚎着,五脏六腑像是被硬生生扭曲了一般,让她感到疼痛不已。
  身边的人连忙架起她,把她抬走,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下葬。
  “把妈妈还给我!!”
  少女的哭喊声在山野里飘散,被风带到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有人在安慰她,有人在默默叹息,可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一般,只是呆呆地瞪着眼睛。
  她的眼泪好像都流干了,嗓子也已经哑了,说不出话来,以至于她看上去是那么安静。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好像也已经跟着母亲一起埋进了土里。
  在后来那些短暂又漫长的岁月里,妈妈两个字仿佛被女巫施了魔咒一般,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只有一次,在一个很寂静、很寂静的夜里,在小阳已经熟睡的时候,她看着少年肖似母亲的脸庞,轻声地说:“小阳,我们没有妈妈了。”
  窗外的夜是那么黑,所以她没有看到少年脸颊湿润的泪痕,也没有看到自己赤红的双眼,像是一条游荡的野鬼。
  后来的日子,就变得一天比一天难熬。
  但他们三个人相依为命,总好过一无所有,连个取暖的地方都没有。
  赵月总是想着,以后一定要挣很多的钱,才能为奶奶治好病。于是她越来越努力,越来越努力。
  虽受家庭拖累,她的成绩却越来越好,小阳也在渐渐长大,很懂事地帮她和奶奶分担着家务。
  然后,就在她高考的那一年,奶奶去世了。
  她迎着暴雨赶回家中,却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她抱着小阳跪在奶奶旁边,忽然一声不响地开始磕头,一直到被看不下去的邻居拦下,才终于呜咽地哭出了声。
  然而最后,她还是回了学校,照常准备高考。哪怕心上的裂口越来越大,表面上也永远平静温和。
  成绩出来的时候,她正在酒吧打工。她发挥得十分正常,去了一所名牌大学,也顺利地交到了新朋友,有了关爱她的老师。
  小阳已经成长得几乎不需要她的照顾,于是她肩上的担子越来越轻,慢慢懂了什么是享受生活,努力地愈合着心里的创伤。
  等她的年龄越大,去的地方越多,看过、听过和经历过的也就越多。她看到了世界上各种角落里,各种被遗弃的人。
  她开始逐渐不再那么厌恶这个世界,不再那么怨恨老天的不公。
  至少她曾经得到过许多的温柔与善意,至少妈妈、奶奶和小阳都曾给过她纯粹的亲情,至少小阳现在还陪着她。
  至少,一切都在变好,让她于绝望的苦海之中,隐约看到了希望的灯塔。
  她也渐渐学会放过自己,不再那么扭曲,那么歇斯底里。
  她想,大学毕业后,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看着小阳越来越优秀,然后慢慢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书中描写的那种生活。
  她希望能攒够足够多的钱,能够快点积累人脉,然后在老年开一家不大不小的动物园。这样,等到她行将就木之时,就可以微笑着看着那些动物,在沉睡中孤独终老。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也拥有了梦想。
  直到那一天。
  北方的冬天乌云压顶,天才刚亮,她就拿著书准备去图书馆备战期末。
  然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警察在电话里通报了小阳的死讯。
  “死者生前有被人侵.犯的痕迹。”
  手中的书啪嗒落地,赵月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在寒风中站了多久,直到路过的同学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才如梦初醒。
  那个人看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动也不动,还以为她是犯了什么病。
  赵月浑浑噩噩,连道谢都没想起来,就匆忙地赶回宿舍,在路上订好了回家的票。
  她忘了是怎么跟学校请的假,也忘了是怎么坐上的动车。她只记得在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在医院里,她看到了小阳的尸体。
  惨不忍睹。
  那一刻天旋地转,万物失色,她所有的情感都被烧成了灰烬。
  在警察静默的注视中,少女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脸,发出绝望又嘶哑的哀嚎声。
  为什么死的是妈妈不是她?
  为什么死的是奶奶不是她?
  为什么死的是小阳不是她……
  一次又一次,少女这样质问着自己。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了太阳,月亮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眠不休地跟踪着案件,竭力协助警方锁定了嫌疑人。其实线索并不难找,那几个人太过愚蠢,作案手法也十分粗糙。
  然而,她甚至连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机会都没有。
  那三个嫌疑人的父母本就在当地有些势力,她穷得连打官司的钱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啊,他们就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逃脱了制裁,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给她,没有给小阳。
  警方说,证据不足,所以无法逮捕他们。
  那几位父母说,体谅她的心情,但为人父母的哪有不替孩子着想的,所以给了她一笔钱,想要息事宁人。
  在那种情形下,赵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撕裂开来,她明明那么恨,那么痛,却居然能露出一抹微笑,平静地把钱收下,然后说,好,我答应你们。
  她无视对方惊诧的眼神,就那样转身离开。
  她给赵阳办好后事,然后回学校参加了期末考试,答题时冷静又认真,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放寒假后,她想办法让KTV原来的一名女员工辞了职,然后自己顶了上去。没过多久,那三个人渣就再次过来唱歌喝酒。
  几次之后,她终于找到机会,在酒里下了迷药。
  然后,她算好时间走进包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杀了。
  她记得很清楚,有一个她朝心窝子捅了两刀,另一个割了腕动脉,剩下一个身材最高大的,她直接割了喉。
  期间有人挣扎过,可惜没有用,只会助长她凌虐的冲动。
  她不是个正常人,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
  初中的时候,有个男生频繁骚扰她,甚至有一次在没人的地方拽住她试图逼她就范。学校有的女同学,已经被他侵犯过,只是不敢说出来。而这其中,也包括她当时最好的朋友。
  那个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对她的朋友说:“既然那个婊.子不愿意,那就你来好了!”
  然后,年少的赵月就这样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却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乡镇的初中设施还不发达,摄像头也没有完全普及。
  她知道男生每天中午都会猫在一个教室外蹲着抽烟,于是有一天,她带着手套偷走了一株盆栽,把它放在了四楼的窗口。
  她先是和同学约好,中午在教室里辅导她做题,然后假装肚子疼去上厕所。
  实际上,她之前已经用食物一路引来了学校的流浪猫,把它捉进了三楼没人用的储物间里。
  她戴好手套,抱着猫上了四楼,等到那个男生出现的时候,她推下了花盆,然后迅速关门逃跑。
  所有人都说,是有学生调皮,然后偷偷拿了盆栽藏在那里,最后不小心被猫碰了下去,要怪只能怪老天不长眼,那个学生倒霉。
  学生的家长又哭又闹,可是没有办法,男生平时行为不良,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他,警察一看也懒得管这种事,于是大家都默认了按照意外处理。
  有一次那个家长来闹时,赵月在旁边默默看着。她既不愧疚,也不害怕。正如得知那个男生成为植物人,可能活不了多久后,她既没有报复的快感,也不觉得后悔。好像一切都平平常常,什么都没发生。
  可好像又不是这样。
  她找到了已经绝交的朋友,然后平静地告诉她,人是她杀的。她那件沾着猫毛的手套还放在家里,她可以告发她。
  朋友一下子弹开,瞪大了眼睛,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她。她颤抖着声音确认了这件事后,忽然大哭着抱住她。
  “阿月,你别这样,别这样……”
  赵月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一动也不动,好像死人一般。
  这样的话,她同样也对小阳说过。
  小阳做出了和朋友一样的举动。
  少年紧紧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窝,默默地流着泪。
  赵月忽然感到一股扭曲的、自虐式的快感。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她一直都记得,在三年前,她曾做过一个杀人的梦,梦里的对象是之前带头欺凌她的那个同学。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令她在醒来之后,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悸。
  后来,这样的想法,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
  ――想要他们全都去死。
  想要杀人,想要宣泄,想要让这个世界陪她一起疯狂。
  但她到底还保有一份理智,这份理智牵扯着她,阻拦着她,使她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始终都谨慎地藏好了这一面,所展露出来的只有阳光与温柔。
  可现在,这些还是暴露了。
  梦境变成了现实,幻想变成了实践。可杀人非但没有为她带来一丝快感,反而留下了无尽的迷茫与刻骨的冰冷。
  她早就知道的。
  她既不像奶奶一样善良,也不像小阳一样遗传了妈妈的温柔。
  她最像的始终是那个男人,那个冷漠残忍,背弃了他们的男人。
  而现在……
  她看着少年的眼泪,恍惚地想着,这些人啊,就应该让他们都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然后厌弃自己。他们的爱与善意,她不需要,也……不配拥有。
  可是,少年仅仅是细微地抽噎着,然后对她说:“姐姐,我爱你,姐姐……你怎样我都爱你……”
  赵月的所有冷漠和无动于衷,都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
  她颤抖着低声说:“我想自首……”
  赵阳仰头看着自己的姐姐。他的声音是那么悲伤,可又那么坚定:“姐姐,我不劝你,也不会怪你,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也是最好的姐姐……”
  “你偷偷藏在柜子里的安眠药,你放在枕头底下的水果刀……我都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
  “对不起姐姐,我长大得太晚了……我让你承受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
  少年从小到大的温暖与懂事,都不是出于天性的善良,而是对亲人的体谅啊。
  她痛恨着自己,痛恨着世界,可她的恨,原来一直在无意间折磨着身边最亲近的人。可她控制不住,她真的控制不住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这盆花真的能摔到他头上,真的能――砸死他。”
  “我……我是个杀人犯……”
  她渴望有一天,警察能来逮捕她,让她锒铛入狱,然后法院会判处她死刑。
  她渴望着,自己能尽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还有奶奶和小阳要照顾,从来不敢动自杀这种念头。可她同时又卑劣地期冀着,盼望着能有什么意外,能让她再也不用忍受这世界,也让这世界,不必再容忍她这样肮脏自私的人。
  然而,意外始终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却被上帝赐予了她唯一的亲人,赐予了她最后的爱与温柔。
  她不明白啊。
  上天的怒火冲她发泄就好,为什么偏偏冲着小阳来?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可到头来却是小阳替她挡了报应。
  明明她的弟弟,那么干净,那么善良,那么阳光……为什么去死的不是她?为什么被凌虐、被糟践的不是她这种阴险卑鄙的废物?!
  赵月在男人身上最后捅了一下,然后冷漠地、颤抖地扔下了刀。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极其真实的梦境里,和她以前每一个杀人的梦一样。
  梦醒了就好了。
  她仿若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脱下染血的外套,在包厢里的卫生间内洗净脸和脖子上的血迹。而后,她带走了桌子上一瓶没下药的洋酒,从楼梯上了顶楼。
  外面的风很大,雪也很大。赵月毫不顾忌地坐到地上,靠着栏杆,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她没想过写遗言,也没和任何人说过什么嘱托的话。她奔赴着死亡,就好像去参加一场平平无奇的考试。
  也是,这条烂命她早就活够了。来的时候没跟这世界打过招呼,走的时候,也没必要说些什么。
  赵月举起酒瓶,猛喝了一口。这是她第二次喝酒,酒很烈,她听说烈酒能够暖身,可她只觉得越来越冷。
  一片片雪花飘落在她身上,有的又被风吹走,留下来的都凛冽而潮湿。
  警车的声音在下面呼啸而过。
  好像答应了谁,今年要在院子里堆个雪人;好像记得,要给谁发新年祝福;之前似乎给哪个朋友买了生日礼物,还放在宿舍里没能送出去……
  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
  好久没有过这样可以不顾一切的轻松与畅快淋漓,这样彻彻底底的解脱感。又或许从来就没有过。
  赵月喝下最后一口酒。
  她听到身后警察破门的声音,淡淡一笑,扔下手中的酒瓶,握住栏杆。
  城市的灯光依旧辉煌,寒风裹挟着大雪扑面而来。
  少女纵身一跃,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9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