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此计是谁想出来的,最终得利的都是青州,是云锦绣。
那么,谁想出来的还重要吗?
“若是杨公子想出来的,公子名扬天下之才名,名副其实!
“若是云娘子,青州的世族们以为他们总能拿捏你,却是痴人说梦。”
对杨觉和云锦绣而言,谁想出来的根本不重要。可对潘宣他们却不一样。
一个孩子,他们以为云锦绣再有本事,早晚有一天他们总能想到办法,让这个孩子乖乖听他们的话,受制于他们。
结果,他们不想太爽快让家中弟子听凭云锦绣差遣,行,云锦绣换一个方式,不让他们为她办事,且让他们自己为自己办事。
刻碑著书一事,是能闹着玩的吗?
事情看来是杨觉挑头,毕竟杨觉一个天下闻名的才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领这个头,一众人心服口服!
可是,杨觉早已表明态度了,他站在云锦绣那一边。
那就等于,听杨觉话的人,最后都是听云锦绣话的人!
人嘛,但凡不靠近,谁都不了解谁。
因为家中长辈的缘故,有仇的必须老死不相往来。
没仇的,长辈但有安排,他们都会听话照做。
现在不管各家世族里究竟有没有真正的人才,因为世族的家主拦着,想跑出来,想跟云锦绣混,长辈们能打断他们的腿。
可一但参与所谓的著书刻碑,那就不一样了。
但凡想要在书中记下他们各家那点好的人,能不把家里最引以为傲的人放出来?
谁在这时候再想藏着掖着,最后的结果只能一无所有!
那么,人一但落入杨觉手里,谁会觉得,有能力有抱负的人,会单纯只想著书,不想在这乱世中一展才华?
仅站在潘宣的立场考虑,面对云锦绣这样谋算了得,步步为营的人,她不想跟云锦绣混?
想!就算他们两家从前有仇,架不住云锦绣舍得放手让她干!
而潘宣从前争的正是这样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好不容易得到,让她放弃,她怎么会舍得放弃?
至于在这过程中,潘家损失了什么,她该考虑的是,一但她站稳了脚跟,她又将得到什么!
得与失,至少在潘宣看来,将来她得到的会比她现在失去的要多得多!
“宣娘,我说过了,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执掌青州,青州之内的人,我会想办法团结。
“为青州安定,我要夺他们的权,却不代表不再给他们权。但是,他们要的权,须得是我给的,也是我能控制的。
“当然,如果他们手中有人智谋远在我之上,能让我为他所用,任他差遣,我认了!”
云锦绣并没有正面回答潘宣的问题。有些答案给出来就没有意思了,且让潘宣闹不明白刻碑立经之事究竟是谁想出的主意,让她拿不准,越发磨她心志。
答案给与不给,都会让潘宣对云锦绣生出难言的敬意,这就很好!
潘宣知道,云锦绣说的是实话。
眼下的青州原本就已经在云锦绣的控制之中。正因如此,云锦绣不思将反对她的人杀光杀尽,反而挖空心思让他们为她所用,当凭这一点,潘宣就得说,云锦绣海量!
换作是她。但凡她处在云锦绣现在的位置,她未必不会早早开了杀戒,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杀光了这些人以后,青州就真正的没有人了。
或许由此,天下世族都会知道她的不能容于世族,彼时,她又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潘宣考虑到后果,也坚信云锦绣早已想到,为此才会忍下心中的恶气,一步一步布局,让世族纵然心不甘情不愿,最终也会为她所用!
叹一口,潘宣由衷地道:“云娘子思虑周全,纵有算计,也算得人心服口服。”
这一刻,潘宣认定了这件事是云锦绣想出来的。
其实,算不得是云锦绣完全想出的。
只不过云锦绣和杨觉提起在与鲜卑交战时,将死去的将士立碑刻名,杨觉由此启发。
都是聪明人,云锦绣在战场的事启发了杨觉。
同样,杨觉一提刻碑著书立经一事,云锦绣马上心领神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一拍即合,定下今天的事。
“你我相交,虽为盟友,也为各取所需,更是各有所得。”云锦绣冲潘宣温和开口,神色间尽是真诚,“我早已表明,我无意对世族赶尽杀绝,我只是容不得世族凌驾于我之上。
“从前的青州如何我管不着,在我手里的青州,须得政令畅通。所有法度,皆非虚设。
“世族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家,最是通情达理,通晓律法,焉能连守法二字都做不到?
“既是做到了,尔等有才,有能,我又怎么舍得弃之不用?赶尽杀绝,也绝了自己的路?”
云锦绣心知要让潘宣完全相信她不可能,但是,她从未要求潘宣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她要的只是潘宣并不一味的站在世族角度,至少也该考虑天下。
“这些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潘宣最终说出这番话,算是认可了云锦绣的一番行事。
云锦绣浅浅一笑,“宣娘,能与男子一般手握大权好吧?”
话题转到这儿,一时间让潘宣一顿,可是,潘宣的视线落在屋里作为男人的那些人身上。
云锦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确定自己这一番话说出来,对其他男人而言没有任何冲击?
潘宣不得不提醒云锦绣道:“娘子说笑了。”
云锦绣岂不知她这是有所顾忌,可是,云锦绣道:“我从来都觉得,只有那无用的男人才容不下女人比自己能干。”
咳咳咳!阮英第一个没能忍住地咳了出来,收获云锦绣回头直视,“不对吗?”
阮英敢拆云锦绣的台吗?细想云锦绣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阮英赶紧附和道:“对,对的!”
云锦绣满意了,再一次同潘宣轻声道:“生于乱世,是幸或是不幸,就得看你我本事!
“礼乐崩坏,纲常不在,没有人有那闲功夫管你一个女人做了什么事,只要你有本事,他们就算在心里再不认同,也奈何不得你。
“你当年争的无非就是出头的机会。彼时没有一个人容得你,你只能败退被囚。
“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是那鼠目寸光之辈,盯着所谓世族之利算计诸多,不趁机稳扎稳打。
“你与我并不相同,我立足从来依靠的都不是你,而你依靠的是我。
“而你比谁都更清楚,你不能趁乱扎根,让你自己牢不可摧,将来一但天下太平,第一个着急于拉你下马的人,或许会是你的盟友。
“女子与男子争权,没有任何原由,在男人看来生出这个念头便是错。你确定如今要跟他们站在一起,让他们将来对付你?”
云锦绣好意提醒,希望潘宣好好地想清楚,千万别分不清敌友。
潘宣抬眼望向云锦绣,终没能忍住,“娘子提醒得对,那云娘子想好你的退路了吗?”
云锦绣骄傲且自信地昂起头,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已经没有退路。”
退,云锦绣必不为天下所能容,所以她只能继续前进。
潘宣拧紧眉头,云锦绣分明顾左右而言她。
“不过,你觉得我倚民心而存,再加上有诸位高人相助,我需要担心将来被人杀了吗?”云锦绣知道潘宣究竟想问什么。
行,之前一个答案不能让潘宣满意,那么云锦绣就给潘宣一个答案。
云锦绣在青州能震得住世族,为何潘宣会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云锦绣会无法保存自己?
“妾若真心为娘子所用,娘子会护妾吗?”潘宣终是问出这句话。
“我说会,你相信吗?”云锦绣低头一笑,眼中流露出无奈。
潘宣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人的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云锦绣一句会,她便将希望寄托在云锦绣身上。
“我给你机会,让你凭本事立足,这才是你能放心的根本。”云锦绣点醒潘宣,“做实事,用事实向天下人证明,你纵然为女子,绝不逊色于任何男子。
“纵然将来有人想拉你下马。怎么,他们能抹杀你做好的事?若不能,凭什么决定你的存在该与不该?”
云锦绣为了让潘宣成为一个真正干实事的人,少为世族他们操心太多,只能为潘宣指出明路。
潘宣有野心,但她未必知道现阶段她到底应该干什么。
统计青州田地这件事情上,潘宣干得极是漂亮,如此,云锦绣也更愿意让潘宣好好地做实事。
潘宣抬头同云锦绣对视,有些事潘宣并未完全做下决定,因她不能确定,将来的自己究竟能不能让潘家更上一层楼。
尤其在这个时候,云锦绣表现出处处压制世族的态度。
潘宣尤其拿不准,究竟该一心为云锦绣办事,亦或是偏向世族这一边,想办法抑制云锦绣对世族的压制?
正是这一份犹豫,让潘宣在云锦绣推行的政策中一再显露出了迟疑。
她其实最担心的更是云锦绣将来会鸟尽弓藏!彼时,她何以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