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就是明知故问。
云锦绣吃着觉得那菜不错,这个菜也是云锦绣命人特意做的。
为何二字,云锦绣问出,并没有因此停筷。
野菜啊!知道在后世野菜比肉贵吗?
“娘子何必明知故问。”阮英嘴角噙着苦笑,云锦绣分明清楚为何,偏要问。
云锦绣摇摇头,“我一直觉得,能果腹又吃不死人的食物比出自哪里更重要。
“一盘野草在世族眼中比起其他的大鱼大肉,上不得台面是吧。
“以一盘贱民才会食用的野菜招待他们,显得我没有诚心,只怕坏了这一回设宴的本意,也坏了大家的兴致。”
诚如阮英所料,云锦绣就是明知故问。
“娘子设此宴是为拉拢世族,理当退一步。”阮英苦口婆心相劝。
云锦绣低头一笑,杨觉却夹起那盘绿油油的菜吃了起来,满意地点头,“味道不错,能上。”
正忙着劝说云锦绣的阮英,焉能想到杨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表态认同。
“杨公子。”阮英头痛无比。
杨觉将筷子放在那盘菜上,意味深长地道:“用一盘菜,试出谁是同路人,才是设宴的目的所在。”
目的这两个字,让阮英不认同地反驳道:“一张一弛,处处压制世族,恐适得其反。”
“那就要看,在他们心中,舍小利而得大利,要不要做。”杨觉淡定接话,含笑地望向云锦绣,“让他们心动的大利准备好了?”
云锦绣忙不迭地点头,“准备好了,多亏公子助我一臂之力。”
阮英??
两人突然间又说着他们听不懂的事了!
不过,显然云锦绣和杨觉早有谋算,对付世族,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所以云锦绣和杨觉给世族们准备的甜枣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随着宴会的开始,阮英终于得到了答案。
冲着云锦绣奉上的菜谱而来的世族并不在少数,更别说其中还有各家想要带来露脸,想在青州争得一席之地的人才。
云府,难得的恢复从前的热闹。
一身素锦,头上不点装饰的云锦绣,望着络绎不绝而入的人,比之从前赴云氏之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锦绣不禁想起那个时候,她和堂姐堂妹们跟在长辈们的身后,谈论起哪一位世家公子打扮得体,哪一位闹出了笑话,被人当众喝斥了。
彼时,云府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可如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自觉地捉住无名指,一下一下的抠着,哪怕红了,青了,云锦绣都浑然不觉。
“锦绣。”
云锦绣身上沉重的气压无人敢靠近,饶是绿袖察觉不对,都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
杨觉同样是一身素锦,缓缓地行来,一声轻唤,也让云锦绣回过神,松开了一直抠不停的手。
“公子。”一声轻唤,在看到彼此同样的衣裳时,一旁的人都意识到,他们都在孝期。
值于此国破家亡之际,哪怕在孝期也是一切从简。
但在世族们的面前,为免让他们有挑刺的机会,就得早早表明态度。
“时辰快到了。”杨觉缓缓走到云锦绣身边,提醒一句,云锦绣应一声,且伸手相请。
云锦绣和杨觉一道朝正堂走去,遇上阮英,难得这一位终于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也着一身白衣。
“娘子,杨公子。”收拾齐整的阮英,留着小山羊的胡子,脸长得算是方正,与之前那玩世不恭,没点正形的样儿,判若两人。
阮英这一身白衣,懂的都懂何意。
无非是云锦绣在孝期,作为下属,多少也要聊表对上司家人去世的敬重之心,自当避以华服。
“请。”话不必说破,云锦绣请人一道前行。
正堂之上,早已宾客满门,云锦绣与杨觉并肩而入,阮英在后。
原本交头接耳的人,听到一旁有人通传时,不约而同止住话题,默契地转过头,迎向云锦绣和杨觉,拱手意示。
云锦绣扬起笑容,朝他们还以一礼,“诸位赏光前来,锦绣之幸也,请入座。”
客套客气话,谁还不会说!
云锦绣再次与杨觉相请,杨觉仅居于云锦绣左侧之下,再一个位置便是宁栖梧,阮英再次,之后就到潘宣了!
陈亘也有一席之地,不过却乖乖地不作声。
这一屋子的人,他既所知不多,最好少说话!
众人纷纷入座,世族之首以王氏为首,这一位王氏的家主王乾,云锦绣不是第一次见,但想到他们的不作为,若非知道凡事须得隐忍着,云锦绣断不会让这些人出现在云家。
有些事,既然早已做了决定,云锦绣知道必须要放下,纠结不放,最终只会让自己陷入两难。
前尘之事,她既然放了话不再同他们计较,日后只要他们安安分分,不扯她后退,她不会对他们动手。
“云娘子英勇,大败鲜卑精兵而归,某借花献佛,敬云娘子一杯,谢云娘子护我青州。”宁栖梧第一个起身,朝云锦绣敬一杯,皆是发自肺腑之言。
“这一杯,我受之有愧,能卫青州,非我一人之力,更有赖诸位和青州的百姓,所以这一杯,诸位共饮!”云锦绣同样起身,把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什么的,云锦绣不至于这般不要脸。
况且,云锦绣从心底里认为,能够和鲜卑打赢,多亏了无数不怕死的战士,要不是有他们不畏生死的冲锋陷阵,就云锦绣一个人能做什么?
云锦绣手中的酒自然不是酒,而是水。
一众人看到云锦绣举杯,乖乖地端起酒,与云锦绣一道共饮!
“为青州而战死之人,诸位以为该不该厚待?”云锦绣在一杯水饮尽后,十分和善地提出疑惑。
这话问得,不管心里是不是认同这件事的人,都只能说应该。
“自然应该。”本能的,一群人警惕地防备着云锦绣,总觉得云锦绣另有所图。
“不错,应该厚待,总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云锦绣悠悠接话。
但下头人道:“可是,人都死了,该如何厚待?”
这话说得,确定不是明知故问?
“死了就不知该如何厚待了吗?建碑著经,刻其功劳,以令天下知他们的作为,也让后世知他们为守护青州之不畏生死。
“他们虽死,家眷还在。他们为青州而死,无法为父母尽孝,不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我们活着的人不能代为尽孝?”
管他们有什么心思,云锦绣道出心中打算,何尝不是等着他们的反应。
“自古以来,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刻碑著经从未有过!”王乾在这个时候冒出这话,提醒云锦绣想做的事,自来没有这个先例。
“自古以来。自古以来中原汉族从未被异族如此践踏!”云锦绣不介意跟他们论一论自古。
王乾瞬间沉了脸,云锦绣这一张嘴啊,真真是要命!
云锦绣眯起眼睛道:“论起自古,什么样的人该刻碑著经,以传后世?”
“自然是有功之人。”有功什么的,一瞬间让不少人都挺直腰板。
有功二字代表的意义让他们联想到自身,家里有这个资格的人不计其数。
云锦绣有问,难道还是想看听他们细说他们的家族史?
别逗了!
云锦绣挑眉平静地问,扫过他们的眼角带着几分讥笑,“为青州安宁而死,这还不算有功?”
一时间,众人皆被堵得半死。
他们但凡敢说一句不算有功,接下来云锦绣是不是会说出,既然守卫住青州都不算有功,那以后还需要守吗?
鲜卑再来,且放任鲜卑进城,爱怎么打就怎么打,要怎么杀就怎么杀!
别问他们怎么觉得云锦绣会敢说出这样的话!
敢用追击鲜卑人为由,杀入他们坞堡,让他们损失惨重,连部曲都被云锦绣收得一个不留,他们难道以为云锦绣不敢真放鲜卑人入城,借刀杀人?
事情云锦绣都敢做,他们还会天真的以为云锦绣有什么不敢说?
“该立,该立。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眼看气氛十分尴尬,总有人冒头,朝云锦绣讨好地笑,询问云锦绣说出这些事,是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
“刻碑著经,所费金银不少。”云锦绣不再藏着掖着,干脆说出。
果然!
一群人在听到云锦绣的话后,心中的大石落下了。
宴无好宴,他们早有准备。
好在,云锦绣并不算贪得无厌的人。
要钱而已嘛,听听云锦绣要多少。
“不知云娘子要我们支持多少?”王乾代为询问!
云锦绣摊手道:“诸位随意。毕竟,我给诸位机会,让诸位能收拢人心。众将士若知诸位心存将士,善待于战死之士,定心存感激,来日出什么事,他们会愿意为诸位尽心。”
......随意什么的,要是没有后面的话,他们真相信了。
可是,既然有了后头的话,谁还会觉得这是能随意的事。
“刻碑著经,不仅刻的是为青州战死的将士,还有刻碑著经时各家有何付出。”云锦绣继续解释。
换而言之,谁家出了多少钱,云锦绣同样也会刻上去,这样一来,也是为不抹各家之功。
对于一群急于表现,想要流芳百世,为人称颂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
云锦绣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隐隐透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