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云锦绣顾忌杨觉心情,不愿强杨觉所难,杨觉岂不懂。
懂,聪明如杨觉,更知云锦绣方得青州,多有不易。
云锦绣在城门和世族一番交锋,世族对云锦绣多有不喜,往后这份不喜会越发浓烈!
世族的牙虽被云锦绣拔了,若想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杨觉须得从中调和。
一群没牙的人,杨觉若想让他们乖乖支持云锦绣,并不难。
云锦绣瞄了杨觉的脸色,杨觉正好与之目光相触,云锦绣低下头,玩着小拇指道:“虽与公子打赌,希望将来能得公子相助,若公子有为难之处,望请公子明言。我,我不会为难公子。好些事我也能做!”
“无妨,我并不为难。”虽不想看到世族们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杨觉比谁都更清楚,有些事他须得去做。
不为什么,只为眼前的云锦绣,一个为了母亲,为了家人可以拼尽所有的人。
有些他没有办法去做的事,若能帮云锦绣做到,也能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云锦绣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杨觉,有些拿不准。
“我若不想做的事,难道会因为一句承诺去做?”杨觉为云锦绣的小心而说不出的复杂。
十岁大的孩子,本不需要处处揣测人心,看人脸色。随着家破人亡,终究只能选择小心地揣测对面的人的心思。
“你刚入城时对世族们的态度,不亢不卑,犀利高傲,不容任何人对你不敬,我瞧着十分喜欢。
“真正的世族当如此,往后也要继续这般自强自立,自尊自爱。”
杨觉并不喜欢这样一个透着小心翼翼的云锦绣,最终化成了一番叮嘱!
“我不让你唤我一声师傅,你总是我教出来的人,不可失了一身傲骨。”杨觉再三叮嘱。
云锦绣面上讪讪,她再小心只对杨觉而已。
她得了杨觉相救,又得杨觉相助,受恩总不能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处处要求杨觉助她吧!
算了,这些事何必解释,杨觉既然觉得她在他面前也不必小心翼翼,她听着就是。
最多,以后顾忌杨觉心情的时候,她表露不那么明显就是。
“王家,天下名门。能不得罪便不得罪。”杨觉思来想去,终是叮嘱一句。
云锦绣侧过头问:“杨公子认得王家多少人?”
王家啊,名扬天下望族,想到后面流传青史的各大才子,云锦绣心之向往。
当然,上辈子便听说过王家,没想到会有那样的一天,竟然能和这样一个家族活在同一个时代。
可惜云家在青州算数一数二,跟王家一比渣都不是。
虽然青州之内也有王氏,架不住那是旁支。
既然是旁支,云锦绣好奇的在于,王家那后面养出王羲之那么一个儿子的人家,现在该是什么样?
云锦绣想到这一位名扬天下,后世史书亦记载其中的书圣,焉能不垂涎三尺。
“你观青州内的王氏如何?”杨觉难以理解云锦绣的星星眼,那透着崇拜的眼神,杨觉丝毫不以为然。
要说名头,杨氏不比王氏差!
从小到大被人称赞聪明绝顶,文武双全的杨觉以为,云锦绣看着他不该再想着王家的那些人才是。
尤其青州的王家在杨觉出面请他们帮忙,一道夺回青州时,王家人的态度,更是让杨觉对王家再无半点好感。
瞧云锦绣的样子,杨觉不得不提醒云锦绣,切不可再把这么一家子当回事,他们不配。
杨觉说起此,也毫不掩饰对王家那份瞧不起。
“额!”云锦绣不至于听不出来,被杨觉一提青州王氏他们的做法,整个人马上不好了!
因为书圣的大滤镜,她真要把王家那群人做下不像样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那是能忘的吗?
必须不能忘了啊!
云锦绣默默地收回对书圣的崇拜,以及因此对王家生出的种种向往之心。
算了,近距离地相识,极有可能毁掉一个人在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书圣老人家,还是把他藏在心底里吧!
云锦绣果断听话,冲杨觉道:“公子无事,我先去忙。”
“练兵?”不用云锦绣开口,杨觉已知云锦绣要干什么去。
乖乖地点头,云锦绣以为杨觉有何吩咐。
杨觉突然朝云锦绣丢出一份竹简,“看看这份阵法图。”
云锦绣赶紧接住,当即打开一看,越看,云锦绣眼睛越亮。
杨觉对云锦绣的反应算是满意,毕竟云锦绣底子确实不错,云家别看在天下世族中算不上一流,但在教养孩子方面比起不少人家好得多。
其中哪怕不泛云锦绣本人的原因,但云锦绣读书不少,就连这阵法都各有涉及,或许更多因家世渊源,这还是跟曹家有关。
“这里变动,是不是太急了?”云锦绣看归看,还能说出看法。
“你打算如何练兵?”杨觉瞥过云锦绣指出的地方,不答反问。
云锦绣沉着了半响道:“专攻箭术。”
杨觉抬眼扫过云锦绣,“鲜卑尤其擅长骑射。”
不过是将一番实话告诉云锦绣,也提醒云锦绣如果练兵执意要用鲜卑擅长的方式去对付鲜卑,后果不一定是云锦绣能够承担得起的!
凡事须得三思,云锦绣哪里会不懂杨觉的意思,可是......
“公子觉得,以他们之所长打败他们,他们以后还敢说那是他们的强项吗?而且擅长骑射,他们一万人中神射手不过一个。公子听过卖油翁的故事吗?”
云锦绣有此一问,杨觉确实从未听说过所谓卖油翁的故事,愿意洗耳恭听。
“有一个擅长射箭的人,以为天下无人的箭术能出其左右,引以为傲。偶然一个卖油翁路过,观其射箭,中靶者十之八.九。
“老翁颔首微赞,那人颇为不悦,问老翁亦擅射箭?他的箭术不够精湛?
“老翁答之,不过熟能生巧罢了。
“那人自是不服,质问老翁岂能轻下定论。
“老翁答之,以之倒油之经验可得。
“随后,老翁取一葫芦,再以铜钱置于葫芦之上,从铜钱之孔倒油入葫芦,油未沾铜钱半滴。”
杨觉听完了,也明白了云锦绣的用意。
“熟能生巧?专攻箭术?”杨觉再问。
“若以近身攻击,我们有多少胜算?”云锦绣无奈。硬碰硬,他们并没有胜算!
“如此说来,你缺擅长制弓之人。”杨觉既然确定云锦绣接下来想做的事,考虑的就是另一个问题,比如云锦绣手里缺什么人。
云锦绣一顿,显得呆呆地望向杨觉。
杨觉似若不见,且道:“既然你之前能够发动青州百姓为你所用,一道反抗鲜卑,现在同样可以考虑让百姓一道制作武器,迎接大战。”
“正是正是。攻破各家的坞堡,我不仅将各家的人收为己用,就连他们的粮食,家中的财宝,我都一并拿下。这个罪名还得鲜卑背!”
云锦绣忙不迭地点头,她手里有粮,还有钱,完全可以考虑用粮食和钱让百姓们帮她干活。
这回引得杨觉再一次对她侧目,云锦绣一番行径,与强盗何异?
简直是占尽了好处,更要完全将事情和自己撇干净。
可惜云锦绣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眼神,这会儿继续补充道:“至于我们得到的这些东西,都是从鲜卑人手里抢来的,那断然不能随便还给他们。除非他们能拿出证据证明东西是他们的。”
证明宝物是他们的,就云锦绣这样子,证明了果真就给了?
杨觉不得不考虑,云锦绣如此熟练的耍无赖,果真是云家的人?
不不不,想起云启,杨觉又觉得,或许云家有不少不为外人所知的禀性。
“啊!锦绣,咱们家的东西全被鲜卑人拿走了,你记得全讨回来。要是没办法拿回原本属于我们家的东西,那也得让青州里那些世族脱层皮。”
杨觉纠结于云锦绣这份无赖传自哪里,云启突然从一旁杀出来,无二话,催促云锦绣对青州世族动手!
“没事儿,各家大头的东西都在我手里,城里那点东西,让人他们留着。”
听到云启的话,杨觉还需要纠结吗?当真家学渊源啊!
好在,云锦绣不是那等雁过拔毛的主儿,至少并没有想让青州的世族跟她不死不休,那就得缓一缓!
杨觉颇为诧异,为何同样是世族出身,云家的人能如此毫无压力地耍无赖,自己过得不好,便想让一群世族都过得不好?
微拧眉头,杨觉开始反省是否这些年他见识太少!
“啊?”云启给云锦绣出主意,皆因青州已然由云锦绣掌握。
外头那群世族既然在守卫青州时不曾出力,云锦绣压回青州时也袖手旁观。
一心为青州的人阖家所剩无几,他们什么都不干,反而家人安乐,钱财无损,云启哪能咽得下这口气,果断让云锦绣帮忙出一出心中的怨气!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不怪云启不知道,云锦绣对城外各世族的坞堡出手,除了一个宁栖梧知道她所有的计划,旁的人一无所知。当然,杨觉猜到是另一回事。
云锦绣朝云启眨眨眼,俏皮地道:“你以为我从哪里带了这么多的人回来?”
“啊!对啊,你出城几天干什么去了,为何得了这么多人?”后知后觉的云启立刻追问,作为旁听着的杨觉觉得,虽然这一家子都有无赖的渊源,可长了脑子不代表都是有用,有人长着却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