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门口的雕像,余安只剩了一点仅存的记忆。
这座雕像似乎从孤儿院建成起就在那。整个孤儿院都是由教堂改造的,门口又摆了一具古怪的石雕,建得不伦不类。
雕像已经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或者原本的样子就很奇怪,看轮廓像是人。但从边角延伸出来的凸起破坏了这具人形,笼统一看就只是个没有经过雕饰的怪石。
进来的时候,他就确定这雕像和那些砖头破烂没什么区别,只是这座城的点缀。
而且萧沐对危险的直觉非常准。就算他自己一时间没有察觉,萧沐也不会没发现。
余安看向那人:“什么贡品?又是谁在供奉?”
那人又恢复了不安地神色,仿佛刚刚诡异的笑容是个错觉:“我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刚进来时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食物,一连过了好几天,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当时快饿死了,本来想就躲在这里等死,然后忽然有一天,雕像前就有吃的了,是肉干,那味道太香了,当时所有人都疯着去抢。”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新鲜的肉干,我们就靠吃这个活到现在,你们不信的话,明天可以去看看。”
“肉干这个词,听起来不太妙啊。”江敛敲敲柜子,里面传出OO@@地响动,“你们不会把它们的储备粮抢了吧?”
那人脸色一白,连忙道:“不会的,我们都吃了,就是普通的肉干,吃起来像是牛肉,很有嚼劲。”
这话把其他人说饿了,那人看了眼柜子,还很有自知之明的补了一句:“还有我们才更应该是储备粮吧。”
江敛面色古怪:“安子,你老家还搞内蒙货,这里的原住民还好这口?”
余安:“好不好这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吃了不该吃的,这些人后颈上都有标记,很可能跟他们吃的东西有关。”
杜帆想了想:“如果说吃了所谓的贡品就会产生这种印记,那叶铭算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唰地移向叶铭,他刚刚也受到了莫名的影响,脸色还有点白,洛依顺着他的背:“你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你要是也不小心吃了那种肉干,我可能会有点嫌弃。”
叶铭:……
“我是今天进来的,哪里吃过东西?”叶铭想了想,“硬要说特殊一点的话,前天陪洛依见家长,吃了顿饭算吗?”
江敛:“等等,这小妮子现在哪来的家长?”
洛依盯着他:“你叫谁小妮子呢?”
“齐先生啊。”叶铭按住洛依,有些不好意思道,“他真是个很好的人,洛依都是他资助长大的,算是洛依的长辈了吧。只不过他老人家现在身体不太好,余安小时候不也是被他资助的吗?”
余安愣了一下,齐满洲确实是他的资助人。不过是在他八岁以前,或者说,这位儒雅的老先生资助了孤儿院同期所有的孩子。只不过当时余安不知道自己也是有人关照的。
再后来他脱离梦空间,也是齐满洲找到的他,并为他提供了步入现实社会的支持,这中间可能有洛依的引导。但这种长者关怀也让余安第一次感受了人间的暖意。
不过,既然叶铭在这里没吃过什么东西,那他脖子上的印记是什么来的?
余安瞥眼看向外面,这座城里多了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这些变故似乎暗藏着某些无法理解的陷阱,只待人一脚踏入,万劫不复。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这座城从来保持着阴天,眼下似乎有入夜的趋势,余安透过摇摇欲坠的窗子看天,忽然意识到那人话里有问题,他用了“明天”这个词。
余安问道:“这里之前也天黑过?”
见其他人点头,他又问:“那天黑之后就没人发现雕像那边这里的动静,比方说雕像那里?”
“这谁敢出去看啊。”有人说。他们当中已经有些人不耐烦了,碍于打不过又不好发作。
江承宇转头看了一圈,发现牙牙又钻回了刚刚的衣柜:“她怎么又进去了?”
柜子里传来OO@@的响动,牙牙从里面爬出来,嘴里叼着东西,应该是之前趁着余安没注意,又犯了乱吃东西的毛病,去搜刮了柜子。
牙牙刚叼着战利品出来,就被萧沐单手提着,像拎塑料袋子一样提到余安眼前。
余安:?
萧沐这动作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照顾过小孩的,余安哭笑不得。
小姑娘面露委屈,知道自己找到的东西要保不住了,在空中四肢乱蹬。
余安看着她叼住的东西,是几张叠在一起的纸,似乎放了很久,纸页都快烂了,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字,他的目光在这些文字上停顿了一下,伸手夹住那叠纸,盯着牙牙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挑了下眉。
小姑娘一下子松口,余安拿着纸,看牙牙委屈巴巴的样子,抬手一翻,翻出了颗水果糖递给她。
牙牙连糖带包装纸一口闷了。
江承宇看见了:“还有吗?给我也来颗。”
“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姑娘抢糖。”余安,“没了。”
“……”江承宇看着他的口袋,“小气。”
余安轻轻展开这叠纸,纸张已经很破了,大部分的字都模糊不清,似乎稍一用力,这些纸就会碎成渣。
他在意的是上面的文字,这是种特殊的文字。如果仔细去找,会发现这座城里的某些地方也留有这些文字。
这座城的存在相当古老,而这些文字就是这座城年代的见证,他从前还是阎王的时候,对这些文字有过了解,但只懂得简单的几个符号。它们和萧沐刀刃上的符文很像,余安一直很好奇萧沐的“忘川”是哪来的,现在看,这人和这个的地方的渊源,相比自己,要深的多。
那是一种更为古老而原始的牵绊。
余安看着上面仅有的清晰字迹:“纸是很普通的横格纸,但放的时间至少有二十年了,我怎么觉得这些文字写的很别扭?”
萧沐凑近,两人的肩靠在一起,他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很久,就在余安以为他是不是走神的时候,他忽然道:“是抄的,而且他不知道这上面的意思。”
萧沐伸手指着那些字:“笔画之间不连贯,很僵硬。”
余安看过去,确实是这样,就像是一个初次拿笔的幼童,写的字总是从模仿开始,这些文字太过于僵硬,和原本富有流畅美感的笔画完全不一样。
那什么人会去抄写这种东西?意义又是什么?
萧沐似乎发现了什么,沉声道:“这是李东泽的字。”
余安一怔。
一边的江敛立刻凑上来,有些不敢相信,他拿过纸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番,有些手抖:“真的是李叔的字,李叔以前教过我写字,他的写字习惯我很清楚。可是为什么,难道他来过这?”
“你先别急。”余安看向萧沐,“能认出来上面的内容吗?”
“这是碑文,是对一个氏族的介绍。”萧沐拿过其中一张,微微皱眉,停在了某一个字上,“他们的姓氏,是萧。”
余安一愣:“什么?”
“我的!我的!”
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了对话,黑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疯狂地撞开人群,面容扭曲,“我的东西!还给我!是我的!”
大部分纸页还在江敛手上,他一时不察被撞了个趔趄,黑刀已经挣开可绳索,一把抢过那些纸。
余安一脚蹬开他,他倒在地上,手里还死攥着纸不放,江敛骂骂咧咧掰开他的手,拿过来一看,面色一沉:“他手上都是自己磨出来的血,字全部看不清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暗红的血迹盖住原本的字迹,余安看着已经废了的纸页,回过头,萧沐站在身后,手里只拿着一张仅有的残页,这张上面其实没几个字。
他的眸子隐在投射下来的暗影里,像是湖中的月影被阴云掩盖。
余安头一次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