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嘘,午夜了 >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铃草1
  在陷入长久的黑暗后,耳边终于开始嘈杂起来。
  “快点,周师太在催作业了,就剩你了。”
  “快快快,作业借我看看,要交了。”
  “你他妈都快高考了,都不知道自己写,拿去。”
  “……”
  无数声音灌入耳中,余安皱了下眉,猛然睁开眼睛,但眼前一片黑暗。
  余安愣了愣,他在萧沐的指示下找到了业障,就在那片湖里。但其实也很好猜,前三个规则里,有一条就说过正午不入湖。所以那时候他看着满湖乱舞的手臂,也并不吃惊,至少没有现在的状态让他疑惑。
  他好像看不见了。
  前一秒的溺水感还清晰地存在,下一秒就瞎了?在梦中梦里当个瞎子,还不如不进来。
  不光是看不见,他连动都不能动。余安静静地等待,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正当他仔细探听周围的环境时,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钝痛,随即一下子能看见了。
  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课桌,上面被涂改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地上落了一本课本,似乎就是砸他头的罪魁祸首。余安抬头,就看见无数身穿校服的男男女女在扭头看他,其中还有熟面孔。
  廖周长得比记忆里稚嫩了些,更加不顺眼,翘着二郎腿,在一众歪瓜裂枣的簇拥下,恶劣地笑:“小瘸子,还睡呢?我作业写了吗,要交了。”
  十年前还很流行非主流,此时的廖周和他的二三马仔发量爆棚,像被雷劈了似的,余安觉得辣眼睛,想了好几遍萧沐的样子,才感觉好些。
  但这一下,也很快让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廖周明显是在跟他说话,“小瘸子”不出意外就是在说陈默生。
  “你的作业,我为什么要给你写?”
  余安听到自己开口说话了,但音色完全不一样,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在和陈默生共用一具身体。
  这在梦中梦里,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常人很难在里面稳定存在。就算是存在,也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宿主的意识本身就会排斥外来者,更不用说共处一块。
  余安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来了个大的。
  那边的廖周脸色一下子变了,紧接着嗤笑了一下:“你知道劳改犯在监狱里一般干什么吗?”
  周围那帮人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廖周大声说道:“抄书种地踩机子,你不学着点吗?让你帮我抄点单词,以后也好用的上啊。”
  “廖周!你又欺负人,当心我跟周老师说。”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女生,手里抱着一叠本子,肩上别着红袖章,廖周却嬉皮笑脸道:“别啊学委,你在这帮杀人犯的儿子,他能帮你干嘛?杀人吗?别到时候看上你了,跟他老爹一个德性。”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学委脸色一白,抱著书离开了,没有聚过来的其余人,也都扭过头干自己的事去了,似乎对这种事情,都见怪不怪,包括陈默生自己。
  陈默生默默忍受着,不再说话。余安看着廖周,只觉得之前自己下手轻了。但他现在只是个看客,还是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看客,只能跟着陈默生缩在各个角落。
  除了待在教室,就像陈默生自己写的那样,他最常去的就是医务室,有时候还是带着伤去的,不是被人故意绊倒的摔伤,就是被课桌里的钉子弄的扎伤,余安和他共用身体。即使是记忆,也会疼痛,这点小伤他受惯了。但对于十六岁的陈默生也许就不一样了。
  校医是个没什么水平的老头,余安都怀疑这人没有行医执照,不管什么伤,扔了小半瓶开封的碘酒就走了。因为全校都知道陈默生父亲的那件事。
  与其说是他父亲带累了他,不如说是世人向他转移发泄的愤慨,认定一件坏事,那与之相关联的也多少会被赋予反感的色彩。
  陈默生似乎不会回家,就算是周末的时候也留宿在学校,那时候他就会一个下午都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最靠窗的那张,从窗户里望出去,能看到学校隔壁的花田,最靠近的地方是一大片白色的花,风吹过的时候,有种洁白无暇的美。
  陈默生就拿着本子在那里构思他的恐怖故事。
  确实是恐怖故事,他写的时候,余安也看着,恰好和册子上的规则对应上了。他在梦空间里只拿到了部分纸页,其实也有想过剩下的在哪,那七个人进了这么多次梦空间,多半找到藏起来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余安在这里看到了全部,从某种意义上说,陈默生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创作者,而余安也明白了,梦空间里那么多的鬼怪是怎么来的了。
  皆于创造。
  时间一点点流逝,余安就没见过像陈默生这么能忍的人,在这里他被人恶作剧,被人冷眼相看,可他就像麻木了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写着自己的东西。
  既然这样,那令他奔溃的到底是什么呢?
  余安一直在梦空间留意特殊的人,那个被称作“刺头”的人,可在这里似乎没人帮过陈默生。
  直到某一天,陈默生再次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构想故事。
  “你怎么老喜欢在这张床上待着,太阳不晒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陈默生吓了一跳,手中笔一掉,咕噜噜滚到了床的另一侧下面,床和床之间用帘子隔着,在光的投射下,上面映出一个影子,那个人似乎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在陈默生愣神之际,掉下的笔就被一只手隔着帘子递了回来。
  陈默生小心翼翼地拿过笔:“谢谢。”
  对面似乎是个自来熟:“我在这待了两天了,回回就见你在这孵小鸡,你不上课吗?”
  “这两天是周末。”
  “……”对面哦了一声,抱怨道,“太久没上课了,忘记周末没课。”
  在学校里还从来没有人跟他主动搭话,陈默生明显不善交际,有些紧张地抓紧了笔。
  对面:“你在做什么?”
  陈默生:“写点东西。”
  对面又说:“写故事吗?挺有才啊,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陈默生:“高三……五班。”
  “呦。”那人惊奇道,“同学啊,我也跟你一个班的。”
  陈默生显然比他更吃惊:“你是不是……搞错了?”
  对面:“老子虽然对学习狗屁不通,自己哪个班的还是记得住的。只不过几乎都不怎么来上课,跟班上的那帮人也不对付。”
  “我叫陈默生。”
  陈默生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本以为对方听了名字就会反应过来,没想到对面只是一声笑:“你这名字挺斯文的,学习很好吧?”
  陈默生愣住了:“你不讨厌我吗?”
  “讨厌你干嘛?”
  他深呼吸,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全校都知道。”
  对面顿时安静了。
  陈默生提起来的心又掉下去,默默起身想离开,刚站起来,对面说:“就因为这个?”
  “啊?”
  “啊什么啊。”对面似乎又躺了下去,“全校都知道关我毛事,我问你,你杀过人吗?”
  陈默生摇头:“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干坏事的又不是你,脑壳有泡的才这样做。”
  医务室的老头端着养生搪瓷杯正过来,听到这话,一口水呛进了喉咙里。
  “你小子比那些人更投缘,要不我以后罩着你吧。”
  陈默生愣愣地看着呛水的老头,又看看帘子后面。也许是这场景真的很好玩,也许是终于有人和他聊天了,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窗外风过花田,那些雪白的花如风铃一样摇晃着,这是陈默生第一次在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