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和宿敌一起崩人设 > 第118章
  岑渊和万秉这一架吵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万秉没敢再对岑渊动手,所有火力全程维持在嘴炮形式。
  万秉把憋在心头多日的话一次过全喷了出来――别看了,别他妈看了,你再怎么看也回不到那时候,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知道吗?!
  白兰在一旁看着这个场景,觉得称之为吵架不太贴切,愤怒咆哮的只有万秉一人,岑渊始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万秉,态度却是铁板一块,令人无从下手。
  直到万秉说出这句话――一切都过去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岑渊猛地起身,一米八几的个子高了万秉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万秉,把正忙着喷唾沫星子的万秉震得当场愣住,怔怔地望着他。然而岑渊瘦得脱了相,以往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弱了大半,像一尊东拼西凑、勉强立起的雕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崩塌,碎片满地。
  岑渊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大步离开,砰地一声将门甩上。白兰傻了两秒,才冲出门追上。
  她很快找到了岑渊。那个画面,让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岑渊独自坐在深夜寂静的楼梯上,一片漆黑中,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他脸上。他戴着耳机,就这么捧着手机,静静地看着。
  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
  很温柔的笑。
  画面里,俞嘉佳正和周瞬闹成一团,试图把蛋糕怼周瞬脸上。
  这是周瞬生日的那一期团综。那个时候的岑渊正坐得远远地看戏,而那个时候的尹修,正坐在岑渊身旁,岑渊看戏,尹修看他。
  后面的内容,其实不用看岑渊也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期他们聊了“愿望”,周瞬的愿望是赚钱,童悦的愿望是长高,俞嘉佳的愿望是涨粉,哦,后来改成了周瞬胖20斤,尹修的愿望是大家一直在一起,他的愿望是睡个好觉。
  所有人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明明知道结局,明明记得所有细节,他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
  多热闹啊。
  他想念这种热闹。
  很想念。
  现在回头想想,他一直走在深渊里,从未离开,也无法离开。但过去一年,这种热闹帮他掩盖了深渊的死寂,令他沉浸其中,无暇四顾,以至于暂且忘却了,这深渊里望不到头的孤独与寒冷。
  现在,只有工作,不停歇的工作,能让他不至陷入彻底的疯狂。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些究竟有何意义。
  他身在一个名为“娱乐”的地方。
  可他一点也不快乐。
  白兰不忍心打断岑渊,就在旁边看着,等着,一直等到岑渊静静地看完这一集,再打开下一集,看完后再打开下一集……那一夜,岑渊在楼梯上坐到凌晨4点。
  那时,她忽然觉得捧着手机不放的岑渊就像一个小孩,一个孤单的、充满不安全感的小孩,他手里抓着的东西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仅剩的玩具,是这世上唯一还能陪伴他的慰藉。
  电话铃响,果然是万秉来催白兰了。白兰匆匆离开,留尹修一人在车里,不记得呆呆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反复咀嚼白兰给他描述的那个画面。
  一个人坐在楼梯里的岑渊。
  他很想走进这个画面里,走近岑渊,给他一个拥抱。
  如果可以,他不想放手。
  可他走不进去。
  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他面前,令他寸步难行。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事,看起来那么简单,却又那么难?
  尹修猛地想到什么,完全不在意现在几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上星期我看过的那批本子,全部帮我找出来。”
  公司起步阶段,尹修除了参与投资一些别家公司的大型影视项目,还想做一些自家主投主控的小项目,他要在这个行业长久立足,就不能只想着挣快钱,必须立稳根基、打响名号。尹修经过一番调研和权衡,决定从小成本网剧做起。
  第一步就是挑本子。近半个月,尹修通过各种渠道,过目了上百个新手作者和编辑的剧本。
  助理很敬业,不出半小时就把这上百个剧本分门别类整理好,全部打包发给了尹修。
  尹修这一夜就不打算睡了,开始从头翻这些剧本。
  翻到天边泛白时,他才找到了他印象中的那个剧本。
  这个剧本他没细看,故事显然不符合主流要求,拍网剧必扑的那种,当时尹修匆匆扫了一下就把文件关了。
  这一次,他一字不漏地把这个剧本读完了。
  然后,等到清早八点,已然顾不上社交礼仪,他亲自拨通了作者的电话。
  对方竟接通了。
  尹修开门见山自报家门,对方惊讶过后,语气里透出压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尹修问对方有没有时间当面聊聊,对,就今天。
  电话挂断,尹修立刻告知助理,给他买一张当天最快飞往远方某座小城市的机票。
  尹修和这个作者聊了很多,作者以为尹修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很兴奋,尹修问一句他说十句,恨不得把家世挖个底朝天给尹修看。
  剧本改编自作者爷爷的亲身经历,剧情其实很简单,爷爷当年参与过某一场战争,凯旋而归后,故事却并未到此结束,反而,那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从战场回来的爷爷仿佛变了一个人,曾经性情温和的他开始酗酒,变得极其易怒,终于发展到暴力。在爷爷上战场前与爷爷自由恋爱、并曾宣示白头到老的奶奶在数次差点被醉酒后的爷爷殴打致死后,终于在家人和孩子的支持下离婚。此后,爷爷过上了独居生活,没多久就意外去世了――某个冬夜醉倒在路边,就那么躺了一夜,活活冻死的。
  奶奶带着儿子,就是作者的父亲去收拾爷爷的遗物,意外看到一封爷爷写的遗书。爷爷在上战场前读过书,曾也是个文化人。他在这封遗书里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他,那个年轻、温和、儒雅的他。但又不完全是从前那个他,因为遗书里的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蚀骨噬心的痛苦。
  他说,他没办法不喝酒,不喝酒他就会睡不着,强行睡了他也会做噩梦,他会反反复复地梦到他杀死过的那些人,以及死在他身旁的兄弟。他觉得他好像不该再活着,可看着妻儿,他又没有死的勇气。他每天活得浑浑噩噩,感觉自己是个废物,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只能喝酒,不停地喝酒,唯有喝醉以后,他的灵魂才能乞讨来一点若即若离、转瞬即逝的安宁。
  他很后悔自己动手打了妻子,也很痛恨这样的自己。他在遗书里说,请原谅我这样为自己辩护,但这是真心话,他动手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打的是他曾最深爱的人。那时的他看到的是别的面孔,是敌人的面孔,是恶魔的面孔,甚至有时候,是自己的面孔。
  妻子提出离婚时,他心里释然了。他也许一直在等着这样的结局。
  他把房子、钱和孩子都给了妻子。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不,其实他在战场上就已经死了。他以为他是万里挑一的幸存者,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死去,尸首不全地死去,残肢乱飞地死去,血肉模糊地死去,偏偏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回家的那天,全家人都高兴坏了,一贯矜持的妻子紧紧搂着他,哭出了幸福的泪花。
  那时他想,他多幸运啊。他是谁,命运凭什么如此偏爱他?
  原来是他误解了。天地从来不仁,是他一厢情愿。
  原来他早就死了。他只是拖着灵魂的残片,不甘心地回到尘世,以非常不堪的姿态苟延残喘了最后一段时日。
  他并不幸运。他不如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兄弟们幸运。他们留给世人的,留给家人的最后印象,至少是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在遗书的最后,他对妻子说。
  我爱你。也很抱歉我爱你。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应该能过上更好的一生。
  那天,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奶奶抱着这封遗书,哭得撕心裂肺。
  作者的父母工作繁忙,作者大部分时间被奶奶带着长大,因此爷爷奶奶的故事他也从小听到大。爷爷去世后,奶奶彻底活在了过去,每日过半时间,奶奶都在念叨那些已成过去的往事,她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咀嚼她和爷爷的初遇、相识、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为了思念那个男人,她亲手按停了岁月的流逝。
  去年,奶奶病逝,临走前两个月,她自知时日无多,抓着孙子的手,把爷爷的遗书交给他,叮嘱他,在自己死后,一定要把这封遗书烧给她。
  她要带着它上路。
  作者郑重地接过遗书,履行了承诺。然后,他决定,把爷爷奶奶的这段故事写下来。
  他最初的想法是希望有人能把这个剧本投拍成电影。但,不出意料地,没人鸟他。
  之后,一个业内的朋友告诉他,有一家刚运营不久的影视公司想投资一些低成本的新项目,主要方向是网剧和网络大电影,让他去试试。
  屡屡碰壁的作者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剧本发了出去。
  没想到,这次还真的成了。
  听完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看著作者眼神里闪烁着的期待的光芒,尹修淡然道:“你这个剧本,我会付你一笔咨询费。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买断。”他顿了顿,继续,“但是抱歉,这个剧本,我不会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