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识玉 > 第193章 苍生之祸・二一
  在秋白的印象中,东泽虽是灵力极为强盛的存在,然而他从未能够这般御使雷电。
  更何况,这是天地之间的雷电,不是常人能够驱使。
  他有些讶异地抬头望向天际的雷云,忽然意识到,这正是东泽――应当说是步惊川躯壳的金丹劫雷。
  步惊川的修为停滞在心动期许久,就连前不久,秋白与他双修过后,也没有丝毫进展。那时秋白也曾猜测是步惊川天资所限,然而此刻东泽的回归,却将这困扰了步惊川数年之久的困局打破了。
  此刻秋白看着那凝聚的劫雷,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此刻到底该是悲是喜。
  于他而言,步惊川的修为能够有进益,那自然是好事。然而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若是经历了此次劫雷,步惊川同他的距离会越来越遥远。
  但是……这世间恐怕早没有什么步惊川了。
  这世间从始至终有的,也只是东泽,而非步惊川。步惊川只是东泽未回归之前的替代品,往后再过个数十年,或许不会再有人再记得他。
  除了秋白自己。
  雷劫会为渡劫者洗筋伐髓,虽然有人会扛不住那雷劫的洗礼,然而秋白却相信,步惊川定是能够抗过去。
  他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然而,雷劫过后,洗筋伐髓的身体,甚至不再会是先前的身体。这雷劫是东泽经历的,而非步惊川,也就是说,雷劫过后的躯壳,只会完全属于东泽。
  秋白光是想到这一点,便心如刀绞。
  他直直地望向天际的劫雷,恨不得那劫雷再落下得再晚一点。
  劫雷滚滚,向此方凝聚。雷电之力刚烈无比,叫此处的魔气都被洗涤得一干二净。
  天色暗沉下来,昭示着雷劫即将到来。
  便在这时,原本应当全神贯注渡劫的东泽却忽然回头望向他,“衍秋,你可还记得,你同我先前有三个约定?”
  秋白一愣,登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而东泽只是冲他笑了笑,“我记得我还剩两次机会,你该履行你的约定了。”
  他这话一出口,叫秋白浑身冰凉,几乎连护身的灵力都维系不住,周身灵力震颤,而这灵力的异动,自然是被东泽看在了眼里。
  东泽面上的笑容淡去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不是我同你的约定,东泽。”秋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然而仍是想垂死挣扎一番,他颤抖着开口,“那是步惊川与秋白的约定,不是东泽与衍秋之间的。”
  这是步惊川经历的第一场亦是最后一场雷劫,他还想在此处看着。雷劫需要靠自身的实力、不借外物而渡,若是借了些法宝或是外力,那么雷劫的威力甚至会更上一层楼。
  他还留在此处,并不是想要直接出手帮忙,而是想看看,那个陪伴了自己四年的青年,经历雷劫的模样。他一直在告诫着自己,他只看着便好。
  他只是想同步惊川在这九天劫雷之下,好好地道一个别。
  然而这些想法,他自然不会同东泽明说。东泽似乎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的想法,东泽若是想要他去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东泽只淡淡地看着他,“秋白,听话。”
  “别这么叫我!”然而正是这一声轻唤,让秋白彻底爆发了,“步惊川已经不在了,你不是步惊川,你凭什么让我履行约定?!”
  他从未对步惊川说过重话,这一刻,他所有埋藏的尖锐,小心翼翼地收起的暴躁,都在此刻,对着那个人,对着步惊川躯壳之中的东泽爆发了。
  他亦未对东泽发过这般大的火气,他在东泽跟前,向来都不会这般直接。然而他这回却将自己的情感,一股脑地倾泻到了东泽身上。
  他头一回知晓,原来这般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竟然是这般的舒爽,他有一瞬间的畅快,然而那畅快却维系不了多久,便被心中的怅然掩盖。
  东泽如今用的是步惊川的躯壳。步惊川此刻还是青年模样,与千年前东泽的模样虽像,却不是完全一样。他无法对着这张脸,如此毫无负担地倾泻自己的情绪。
  这张脸在他眼中,却还是他的步惊川。
  这倒像是他在凶步惊川。
  东泽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秋白几乎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可以称之为茫然的情绪。然而他又很快回过神来,站在他对面的是东泽,那个人从来不会露出那等脆弱的表情。
  可正是这认知,叫他心中被揪紧了。他此刻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属于他的步惊川,已经不在了。
  “谁说我不是步惊川了?”东泽笑了笑,那笑容却很冷,笑意达不到眼底,“衍秋,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
  同样的脸,同样的笑容,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秋白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步惊川与东泽是不同的。
  尽管他还会因为步惊川的面容而恍惚,然而他却还是能够察觉,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个,是东泽。
  已经不是那个会在闲暇时刻小心翼翼看向他、查探他情绪的步惊川了。
  秋白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却不自觉带了几分服软的意味,“我不想他出事,你让我看着……”
  尽管他清楚若是自己忍不住出手相助,那么劫雷的威力恐怕会翻倍落于他二人身上,然而他却仍是想看着这场雷劫。
  他总觉得,自己即使帮不上忙,却多少能够在步惊川出现危险的时候,帮上一把。
  可东泽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你应当知晓,我若是在此处渡劫,你帮不上什么忙罢?”东泽说话向来直接,似乎从不知晓什么叫委婉,“你与我有言在先……”
  “若是你说与我有言在先,”秋白忽然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勇气,直直盯着东泽,“那么你应当记得,你先前在那蓝荧花花海时,对我说了什么。”
  见东泽不语,秋白继续道:“我当时便让你想好了,可你……你如今却是想食言。”
  “你若是想让我履行当初的诺言,那么,你自己答应我的事,你自是不能反悔。”秋白说着,声音却又在不自觉地颤抖着,他头一次如此直接地忤逆东泽的决定,又是头一次这般与东泽据理力争。
  此刻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不再是在争取,而是在与东泽谈判。
  他心中自知此事很没意思。他若是能够以此事要挟东泽,东泽即便眼下迫于形式答应了,可事后,东泽又不会变回那个步惊川。
  他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然而秋白却不愿退让半点,他心头梗着一口气,心中清楚,哪怕东泽勉强答应了他的要求,二人的关系是始终回不到从前那般模样的。
  东泽与衍秋、步惊川与秋白,都将是过去。
  他向来都是个固执的人,恰巧,东泽也是。
  东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的一瞬。
  终于,他在秋白的目光中微微点头,“那便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