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识玉 > 第187章 苍生之祸・一五
  妇人短短的一句话,登时叫步惊川如坠冰窟。
  他面上不显,藏在袖中的手却握得死紧。
  此处距离长衍宗极近,在此地出现魔修,长衍宗如何会察觉不到。凡人在魔修手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这是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清楚之事。若是说长衍宗无人前来帮忙,恐怕是因为长衍宗……已然是自身难保了。
  这几日所见,叫他清楚意识到魔灾之可怖。这些魔修,同野兽无异,对人不会有半分手软。
  他此前接触过的魔修不多,对魔修称不上了解,只是他看江极与阮尤那般,总以为魔修会有些许情绪的。只是他方才观察许久,半点也看不出那些魔修,在面对妇孺之时会有半分手软。
  仿佛是什么没有情绪的傀儡――而傀儡才是最可怖的。没有情感与思想,便意味着它们不会背叛;没有感知,便意味着它们悍不畏死,是最为优秀的杀戮机器。
  秋白敏锐地察觉到了步惊川的不安,视线落到了步惊川身上,眉头紧锁。
  “多谢夫人。”他见步惊川已经问完了,便在此时出来打圆场,“此处我们已经设下阵法,三月内能够防住大部分魔修的袭击,请夫人放心。”
  妇人知晓这是结束对话的潜台词,她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走向她的丈夫。
  看着妇人的背影,步惊川忍不住出声道:“抱歉,方才是我来迟了。”
  他方才赶到之际,那男人早已生机断绝,可他看那男人身体还温热着,想来也是刚过世不久。若是他能再早一些赶到,那么这个男人至少不会……
  妇人闻言,微微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妇人刚经历过生死关头,眼下还要面对亡夫之痛,已然挤不出笑容,然而她的眼中不见半点怨恨。
  “我男人,不过是命不好罢了……你至少救下了我与孩子。”妇人低声道,“小道长,你不必自责,你做到了你该做的。”
  步惊川微怔,久久不能言语。秋白见状,安静地牵着步惊川的手离开了妇人的院子。
  不论是东泽还是步惊川,都是偏凉的体质,此前秋白曾暗地里猜测这是因为东泽的本体是玉的缘故。
  可转念一想,步惊川乃是人胎孕育,有着肉体,应当不会受本体的影响。想来应当是些先天不足,才导致天生热不起来。又或者是步惊川幼时曾被邪祟拿去一番折腾,那时候便有阴气入体,才使得他天生畏寒。
  不论如何,步惊川如今便生得这副怕冷体质。尽管修士不畏寒暑,然而步惊川却是多多少少还有些畏寒。
  本来天气一冷,步惊川身子也会偏凉些,手脚更甚。当他长时间不动的时候,更是冰凉。
  眼下秋白一摸步惊川的手,更是冰凉彻骨。
  察觉到秋白的触碰,步惊川紧握的手下意识松开了,秋白去握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好在此时潭池镇情况趋于稳定,二人也已行至了不引人瞩目之处,也能将话好好地敞开说一回。
  “是阮尤的手笔。”步惊川开口道。
  此地魔修的实力并不强,想来也是因为此处生活的都是凡人,用不着花费太大的力气,因此才派出了这等实力弱小的魔修。
  这些魔修在步惊川的火阵之下无处遁形,不多时便化为飞灰。
  在步惊川出手之前,他已经观察过一段时间。他并非贸然出手,毕竟他亲身经历过周途城被灭那一夜,自然知晓魔修实力不容小觑。然而在他观察后,却发现此处的魔修与周途城那时出现的魔修大相径庭,就连他布下的最简单的阵法都扛不住。
  而这些魔修他先前便猜测像是傀儡,傀儡应当是受人驱使,而这些无法自主思考的傀儡魔修,竟只有实力最弱的部分留下来攻击凡人,这背后定是有人在安排。
  他不惧魔修实力高强,长衍宗的护宗大阵维系千年,扛过了不止多少大大小小的袭击,若是同那些魔修对上,大不了他可以开启灵脉拼死一战。然而这些魔修出现的背后竟是另有人布置,这才是叫他暗暗心惊的。
  他想起了太云门。
  同样都是有着护宗的阵法,如今阵道没落,会解开阵法的修士并不多,而以蛮力破阵――阵法本便是用的以一敌十的原理,防的就是蛮力。
  若是强行破阵,元婴修士也未必能够强行破开金丹修士布下的阵法。太云门本来能够轻易抗下这等魔修的袭击,可那本该护佑太云门的阵法,却偏偏被人打开了。
  这些迹象都叫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人――阮尤。
  除却十四时在罗家村的一面,他其实再没有见过阮尤。周途城那日的惊鸿一瞥,他也不敢确定那人真的是阮尤。
  尽管他从周途城回去时,从江极的反应中看出那事与阮尤脱不了干系,可他却始终无法肯定。
  然而这数年来,阮尤虽未真正现身,却如影随形。阮尤好比一条毒虫,在看不见的角落中潜伏着,只待着他走过之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这种感觉叫步惊川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暴躁,只想将这蜷缩在暗处的毒虫从阴影之中揪出,把这恼人的毒虫撕碎。
  他与阮尤的血海深仇,也该做个了结……
  他忽然一顿。伸手轻轻捏了下眉心,他还未回到长衍宗,也并不能确切知晓阮尤做了何事,为何如今便断定是血海深仇了?
  仿佛有一段不属于他的情绪闯入了他的认知之中,有些隐约的记忆与印象,叫他失了自己原本的判断。
  或许这只是不祥的预感。他这么想着,强迫自己将心头的情绪压下。
  他方才说得笃定,便是因为他确实在线索之间发现是阮尤的手笔。可阮尤与他有过节一事又从何而来?此事他并没有依据,却自然而然这般想了,这才是他自己觉得莫名的地方。
  而秋白却不会怀疑他说的话。在他方才思绪飞转期间,秋白便微微颔首,并无异议。
  只是见步惊川久久未有反应,秋白才忍不住疑惑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步惊川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心中的不解托盘而出:“我与阮尤……可是有过过节?”
  他这么一问其实并不抱希望,他无非就是胸中郁闷,需要借这么一个宣泄口罢了。
  谁知,秋白却当真点头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先前去罗家村的时候,不正是遇上了阮尤?”
  步惊川点头,却依旧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他那时候遇上了阮尤不错,可那不是他们矛盾的开端么?
  秋白见他还未明白,轻叹了一口气,道:“他是冲着你身上的灵脉而来。”
  步惊川一愣,有些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秋白见状便接着道:“在罗家村那时,我曾问过你师父……你初生之时灵脉灵气外泄,引了不少东西前往罗家村,他不得已才将你灵脉封印。”
  这一点亦是步维行同他说过的,步惊川自然知晓,二人说辞并无出入,于是他微微颔首。
  秋白接着道:“灵脉之力非同凡响,即便距离你离开那处已然过了十四年,然而你还是有不少灵力残留在罗家村。这些年间,还是有不少顺着那灵力寻到罗家村里去的,阮尤只是其一。”
  这些猜想当年都已然隐约有迹象,步惊川也不怀疑。
  然而,他当年曾陷入一个幻境,当时他的心神尽管还沉浸在幻境之中,然而却清楚记得秋白似乎与阮尤有过一段交谈。二人之间似是相识已久,只是相互之间无法奈何对方,才将精力放到了动嘴皮子上。
  “可我不觉得他只是为了灵脉而来。”步惊川直视着秋白,犹记得那时候,秋白与阮尤的交流并不少,秋白应当是知道些什么。
  他本意并非逼秋白说些什么,然而在见到秋白移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后,步惊川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几分失望。
  罢了,他在心中想着,转身过身去。
  “不是我与他的矛盾。”秋白忽然道,“是你与他的。”
  步惊川微怔,他与阮尤的矛盾?可他初次见到阮尤,也是在那一次在罗家村的时候……
  秋白似乎还瞒了他什么,可他一想到秋白那欲言又止的态度,又失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见得秋白面上的不安,他上前一步,拦住秋白。
  “我并非是要逼你说什么,我只是很害怕。”他低声道,“我怕若是发生了什么,我都意识不到。”
  他察觉到秋白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了。眼下魔灾才是重中之重,他方才不过是顺便这么一问罢了。
  眼下实在不是适合聊起这等事情的时机,等过了这次魔灾,他再同秋白坐下来好好谈谈此事罢。
  二人的谈话便在这阵尴尬的沉默之中结束。他们谈话花费的时间不长,只是步惊川的心思已经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千回百转,想过良多。
  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去长衍宗,查看长衍宗的境况。
  这几年间,步惊川没少跟着星移那几位师兄师姐们来到潭池镇这处游玩,从潭池镇回去长衍宗的路他也走过许多回,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然而此时再踏上同一条道路,心情却与先前相去甚远。往日里走这条路的时候,他还是格外轻松愉快,正是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年。然而此刻,他却有些惧怕起走这条路来,他如今正忧虑着师门的境况,心境自然做不到如先前那般轻松。
  他不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是什么。
  是安然无恙的长衍宗,或是正在苦苦抵挡来敌的同门,亦或是不余活口的废墟。
  他有些不安地看向了道路的尽头,那处是他的宗门,可到了眼下这时候,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然而眼下也不是可以给他犹豫的时候,步惊川暗自咬了咬牙,加快了步伐。
  无论前方等待着他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不能再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