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识玉 > 第139章 灵溪之难・一二・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屋外的凉意随着水汽沁入屋中,冷得厉害,叫步惊川不由得往秋白怀里缩了缩,好靠近一些秋白温热的身躯。
  还不待他合眼再睡一轮,门口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将他刚刚升起的睡意搅散。步惊川听得有些烦,又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秋白胸口,仿佛这样能挡去那些吵闹的动静似的。
  昨夜后半夜下了雨,雨点打在窗棂上,闹出的响动叫他睡不安稳。加上他睡得晚,一早听到孔焕大呼小叫的动静,只觉得一阵头疼,都没顾上听孔焕说了些什么。
  心中默念着让孔焕快些闭嘴,可随之而来的动静却是孔焕的声音中掺杂了另一人的声音,令他心头生出几分烦躁。
  秋白如今便成了他躲避这嘈杂的港湾。步惊川伸手一拽,用被子将两人的头盖住,外面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也让步惊川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也没松多久,秋白竟也不安分起来。
  先是掀开了蒙着二人的被子,而后又时不时地摸着他的发顶或是轻揉他的耳尖。
  步惊川勉强睁开眼,抓住了秋白作乱的手,“你做什么?”
  被当场抓包,自己的手还被步惊川握在手中,秋白却不见有半点反省的意思,反倒是对着步惊川笑了笑,“有人来找,该起来了。”
  听到秋白这话,步惊川才清醒了些许。
  门外,孔焕还在吵吵嚷嚷,步惊川瞪着一双迷蒙的眼,努力回想自己身在何处。
  步惊川揉了揉眼睛,将困意驱逐,问道:“外面什么事?”
  他看秋白面上不见半点警惕,应当也不是什么危险或是难缠的人找上门来。秋白的感知能力比他强上不少,若是外面真有什么危险,秋白恐怕早就出去解决了。
  既然秋白没说有危险,步惊川自然也不急,打算洗漱一番再出门。
  步惊川刚从床上坐起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秋白,“你昨夜没睡?”
  见步惊川望来,秋白只温声道:“左右我已经不需要睡眠,一夜不睡也无妨。”
  “那你又不是不需要休息,”步惊川嘀咕着,“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秋白含笑望着他,只轻轻应了一声。
  甫一出门,孔焕看清是他们二人后大声嚷嚷道:“你们竟然都不与我说你们也在!搞得我还以为我被你们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边耳朵还被身旁的人揪着,整个耳朵都被揪得发红。孔焕身形高大,那人足足比孔焕矮了半个头,孔焕为了自己免受皮肉之苦,只能微微弯着腰,看着还有几分滑稽。
  步惊川此刻已经清醒过来,方才因为被吵醒的火气也散得差不多,因此也多了些开玩笑的心思。他挑了挑眉,“那是因为我们没料到昨天第一个喝趴下的能够最早起来。”
  所以才压根没机会同孔焕说清楚。
  “又不是我想醒的,还不是被吵……”孔焕话说到一半,忽然“嗷”地一声,猛地止住话头,眼神里带了几分委屈,瞪着身旁的人。
  他没敢将后面的话说下去,显然是怕自己的耳朵再遭一轮毒手。
  步惊川仔细打量了一番孔焕身旁站着的人,这才发现有几分不对劲来:“于任凌?”
  往时这位太云门弟子,都穿着一身银白的太云门服饰。太云门服饰向来厚重端庄,看不太清身形,饰带与制式极为繁复,远看着倒是有几分飘逸之感。
  而这还是他第一回见于任凌穿常服。于任凌一身玄色外袍,勾勒出挺拔身形,这回于任凌束了腰,更显得腰肢纤细。
  于任凌身形看着比一般男子要单薄些许,肩膀也瘦削许多,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孔焕落到他手里,只有求饶的份。
  步惊川一向知晓这二人间关系好,却不知道二人之间关系亲密成这样。有秋白与自己的关系在先,他倒是不会觉得这二人之间太过怪异。
  倒是不知道孔焕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竟是这般让着对方。
  于任凌被他叫破身份,便对着他微微颔首:“步道友。”
  他二人都不熟,打过招呼后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一旁的孔焕逮到这个空当,连忙开口道:“你说你这回下来干什么?”
  于任凌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孔焕被他这目光一看,登时蔫了下来,“总不可能是为了过来逮我吧。”
  于任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莫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不成?”
  孔焕点了点头,“当初伤我师兄的那把飞剑,在我师姐手上,我昨日传信给我师姐了,我师姐大约是这两日能抵达。她不是此回参加折桂大会的弟子,没法上太云门……我此回下来了也正好,我在此处等我师姐来到。”
  原本此次来参加折桂大会的疏雨剑阁弟子,便与孔焕关系不如何,孔焕此番离开,正好也给了他自己一点喘息之机。
  于任凌这才松了一直拎着孔焕耳朵的手。
  看起来,于任凌与孔焕的关系更加亲近,想必疏雨剑阁内部的事情,于任凌比步惊川更加清楚。
  这也是在场众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只是孔焕从来不愿主动提起,众人知得装作不知晓。
  然而,今日却破天荒地,孔焕犹豫许久,主动提起此事:“疏雨剑阁内部,似乎有问题。”
  听得这个模棱两可的开头,于任凌只嗤笑一声,“你如今才发现么?”
  他不提倒好,一提倒是让刚振作了点儿的孔焕差点又蔫回去了。步惊川看不过眼,刚想制止,便又听于任凌道:“早先在折桂大会未开始之前,抽签的时候,我便提醒过你,你到现在还在装傻,如今更是只能靠着喝酒来逃避,你到底想如何?”
  孔焕叹了口气,“我只是意识到此事已经……避无可避了。”
  众人意识到孔焕的这番话,似乎正昭示着什么,于是都静静等待着孔焕说下去。
  孔焕低声道:“我与师姐传讯时说,我寻到伤郑师兄的凶手了。然而师姐性子直,定然会问我到底是谁。而倘若她知晓是洛清明……”
  “我不想见到我的同门相残,更不想见到因为我与他们不齐心而导致同门相残……”
  于任凌忍不住道:“你别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同门相残的开端是洛清明,不是你!”
  孔焕抬起脸看他,面上是一片茫然,“但是我觉得现在疏雨剑阁……与我原来知晓的疏雨剑阁,不一样了。”
  “自从在星城遗迹回去之后,疏雨剑阁,仿佛又不是我原来的那个疏雨剑阁了。”
  “那次回去,我遇上了那些想要进入疏雨剑阁的凡人。他们只是想去看看自己的孩子而已,却被当作觊觎疏雨剑阁灵气的、不怀好意的人。”
  “长老们都觉得,既然入了疏雨剑阁,便与那些凡人再无瓜葛,于是二者僵持不下,直到我们回来……”
  “到如今,那些凡人还有零星几位守候在疏雨剑阁门前,而我总觉得愧对他们……”
  “连同此次疏雨剑阁出的事,让我觉得,疏雨剑阁,与我想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于任凌忽然问道:“那你想象中的疏雨剑阁又是怎样的?”
  孔焕被问住了。他犹豫许久,才终于道:“疏雨剑阁……应当是帮扶弱小,除魔卫道,镇邪诛恶。”
  在场的人都知晓他的言下之意。
  疏雨剑阁不应当是眼下这般,对弱小生死置若罔闻,弟子心术不正,宗门层层相护。
  形成这些问题非一日之功,而若是想改变,更非是一日之事。这是存在了上千年的庞大宗门,在漫长岁月之中生出的沉疴,须得用尖刀挑破脓包,挤出脓血,方能根除。
  而后,还需要长时间的修养,脓包所在之地方能重新长好。
  眼下,要不要去成为这把尖刀,便要看孔焕自己。外人始终是外人,不如孔焕自己那般熟悉疏雨剑阁,因此,即使想帮,也无法准确定位到那个脓包。
  于任凌望着孔焕,“你与我不同,你不必先去牺牲什么才能在疏雨剑阁立足,你若是想做什么,至少比我简单得多。”
  孔焕面上却仍旧是茫然神色,“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便按照你想做的去做。”步惊川道,“遵从道心,只要你觉得可行,便先放手去做。”
  步惊川久久地看着孔焕,看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
  疏雨剑阁矗立上千年,已然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想要撼动这庞然大物,谈何容易。这庞然大物,非是一般人可撼动,而这庞然大物身上的旧伤与脓包,亦不是常人胆敢随意触碰。
  纵然孔焕身为疏雨剑阁弟子,然而更是因为身处其中,才更受疏雨剑阁的桎梏,更担心自己若是出错,又会给疏雨剑阁带来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初出茅庐的尖刀,站在巨大的脓包面前,无可自制地因为脓包的巨大而生出畏惧,更是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疼痛下意识想要逃避。
  “结果只有在事情结束的时候才能知晓。我们所做的,便只是朝着你希望的结果努力。”于任凌道,“你想要将疏雨剑阁带向什么方向,那便往什么方向走。”
  “况且,你那日已经在众人跟前说破洛清明所做之事了,步惊川一行人肯定恨你入骨,再回不到你们先前的关系。”步惊川补充道,“既然已经与他们交恶,你不若一鼓作气,与他们奉陪到底。”
  想起孔焕当众质问洛清明的那一日,步惊川也是有些感慨。任谁都没想到孔焕会如此轻易在那日便与洛清明撕破脸皮,他们也没想到,在这几日之后,孔焕却又因为纷杂之事而心生怯意。
  此事从孔焕当众与洛清明作对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无法与洛清明和解。
  况且,洛清明戕害别宗弟子,又与同门相残,此事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一个结果,无法与之和解
  良久,孔焕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