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识玉 > 第45章 明正道心・一二・唤你东泽
  “你在我这处?”秋白望向步惊川,像在看他,而那目光中带着的审视又十分陌生,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秋白只说了那一句,便顿住了。
  在这要命的停顿中,步惊川感觉自己仿佛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要生要死,全凭秋白的一句话。
  他的心高高吊起,只静候秋白发落。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他只是在面对这种未知的时候,本能地感受到了惶恐。他期望从秋白这里能够得到一个能够让他安心的答复。
  许久,他听到秋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破了二人之间僵持的局面,“或许我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我才会想在你这处寻找一个答案……但是,至少你在我这处,是与众不同的。”
  紧握的手掌松懈开来,血液重新流回到血管之中,带来如同针尖轻刺般的细微刺痛感。步惊川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虽然这个答案似是而非,并不能回答步惊川的问题,但他却被奇异地安抚下来。或许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秋白的态度。
  可归根结底,这个问题只是被他二人逃避了去,仍未能得出结论。
  这话题算是揭过了,二人之间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般沉默令得步惊川浑身不自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转而看向比武台。
  比武台上刚刚清扫完成,即将要比试的二人遥遥而立,正在做着准备、互相行礼。
  只听那高台之上传来一声高喝,比试正式开始。
  本只是想随意一看,转换心情,不想,却被那二人的交手吸引了目光。
  星移突破心动期已经有一段时间,上一次与樊易交手时,他才初初突破,对自己的灵力掌控远不如樊易。然而经历过半年的磨砺,此刻星移已经适应了自己心动期的修为,灵力收放自如,倒叫不少人刮目相看。
  不愧是长衍宗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
  然而樊易踏入心动期已有数年,远比星移来得早,灵力深厚更压了星移一头。
  修士引气入体,乃是修道途中第一道门槛,而心动期则是第二道门槛。天下携灵根者众多,乡野之地生活的村民也能生出资质不错的二灵根或是三灵根,有的甚至会生出天赋极强的单灵根。但若是缺乏引导,极少人能够意识到自己体内灵根的存在,进而开始修炼。即便开始修炼了,也会因为不曾有得到有效的指导,导致事倍功半,久久不得入门。
  引气入体后,通过十层练气,方能筑基。筑基大圆满后,便是心动期。心动期与其他境界不同,其他境界,除练气期外,均分为前中后期以及大圆满,而心动期,实则是金丹期前的一道“屏障”。
  心动期,乃是横亘在筑基大圆满与金丹期之间的屏障。
  心绪动乱,因而才需要斩断纷扰,定夺向道之心。这一关卡,修为再不是最主要的决定因素,能否跨过心动期,需得看心境。
  心动期需要经历第一轮心魔劫,而心魔劫何时到来,谁也不知晓。
  有停留在心动期数十年不得寸进的修士,也有道心澄澈只睡一觉起来便发觉自己进阶的修士。
  心动期的修为增长虽不会如其他境界般明显,但按常理来说,在某一境界停留得越久,对这一境界便能了解得更为透彻,灵力自然也会比后来者凝实。
  相较起来,星移步入心动期的时间更短。因此,星移对上樊易,是极难讨到好处的。
  事实也是如此,星移在樊易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落了下风,虽然躲避与化解的动作仍显得游刃有余,可迟迟不出手反击,倒叫比武台下的步惊川为他捏了一把汗。
  樊易手中乃是一柄玄铁重剑,那横扫千军、一往无前的气势,令得步惊川光是远远看着都感到心惊。
  疏雨剑阁的剑术多以轻灵为主,对战时的飘逸之姿,倒是符合大多数人对修道之人的印象。而这樊易与寻常剑修不同,磐石般的重剑,虽未开锋,锋芒却尖锐无匹,令人不可小觑。
  步惊川这边看着星移后退躲闪,堪堪躲过那重剑席卷,不由替星移揪心。
  “这般局势,似乎对师兄不妙。”步惊川忧心星移,不自觉说了出声。
  他也未刻意与秋白搭话,不想,秋白却接了他的话。
  “阵修向来只适合画地为牢的对战,若是去到这般的比试之中,不给时间提前准备,他将会格外被动。”秋白解释着,“可是实战之中,总会有许多措手不及的境况。提前准备,也只是一句空谈。”
  “一般的阵修对战,通常会是用高于对方的修为先进行压制,而后再布阵,后发制人。”秋白道,“然他二人修为本就相近,真要论起来,樊易反倒更胜一筹,你师兄暂且落于下风,也是正常。”
  “暂且?”步惊川疑惑看向秋白。
  “你且看他的动作,”秋白道,“你师兄的躲闪,并非全是被动。”
  方才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站在离比武台极远的地方,尽管修道之人目力极佳,但在这个距离之下,步惊川也只能看个大概。
  此时再凑近去看也来不及,步惊川自己未看出什么门道来,便茫然转过头来看向秋白,“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听到秋白无奈地轻叹一声,向侧方跨出一步,行至他身后,随后,将灵力凝于指尖,在他的双眼前方虚虚一抹。
  他做这般动作的时候,与步惊川格外靠近,胸膛几乎就要贴上他的后背,步惊川恍惚间感觉秋白指尖的灵力似乎都带着几分异样的灼烫。
  待到秋白的指尖从他眼前移开,步惊川才惊醒过来。他为自己在这等时刻的走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可秋白显然是未注意到他的情绪,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心头因秋白退开的动作有些空落,然不待他再度走神,秋白便弯腰,俯身在他耳边提醒道:“现在再看看。”
  秋白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往常秋白也不是没有这样在他耳边说过话。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秋白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他感觉时间漫长而又难捱,可又忍不住地生出几分亲近,巴不得秋白在他身边的时间再长一些。
  或许是现在天气太冷了,才令得秋白在他耳边说话,都令得他耳尖微微发烫。
  步惊川强行将心头纷乱的思绪驱逐,定睛看向那比斗的高台。
  方才看不清的细节,此刻在他眼中格外清晰,当他凝神去看的时候,便能明显感受到高台上比试的二人,动作都仿佛放慢了。
  “这是……”他有些惊讶,下意识想回过头去看一眼秋白。
  秋白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在他身后伸出两只手扶住他的脸颊,不让他转过头来,只道:“认真看。”
  秋白的手还不待步惊川心猿意马,便再度移走,步惊川定了定神,继续看着高台上比斗的二人。
  他这番才知晓,先前秋白说星移,“并非全是被动”是什么意思。
  星移指尖有着细碎的灵光,却又不仅仅是灵力的光,而是一些更为细小、更为凝实的存在。
  “师兄手上的是灵石!”步惊川低低地惊呼一声,顿时明白了星移的目的。
  星移在面对本能轻易躲开的攻击,却偏偏要上前化解,一些能轻易化解的攻击,却又选择了躲闪。这般形式,外人或许只会觉得星移不会选择时机,但实际上,星移这正是借着躲避与化解招式的表象,不易察觉地用灵石点阵,在比武台的地面上布成一个阵法。
  点阵,乃是一种布阵手法。通常是指在绘制好阵纹后,将灵石置于阵纹预留的阵眼处。此类有多个阵眼、需要用灵石点阵的阵法,通常都是极为复杂,且威力强大的阵法。
  再看比武台地面,地面已经有星移的灵力凝成的阵纹,大多数人只当那是打斗途中溢散的灵力,而樊易更是半点都未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星移的圈套之中。
  星移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只是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是在静待时机,等待阵成!
  重剑破空的闷响声传来,众人眼见着能轻易避开这重剑的星移选择了生生受下这一击,虽有护体灵力组成的屏障将这冲击化解一二,但仍是不可避免地向后退出数步,气息翻涌,从嘴角处流下一丝血迹来。
  就连樊易也瞪大了眼,这本是他一个试探性的招式,不成想,却是让星移硬生生接下来了。
  人群中传出不少惋惜的叹息声,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星移要想不开,正面去承受这重剑的威势。
  步惊川却见到,星移正是借着硬接下这一击的时机,灵力迸发之际,用灵力裹挟着一块灵石,落入了最后一个阵眼。
  至此,阵成。
  樊易不会因为星移退败而收手,除却最初的讶异,他又迅速逼近,显然希望能够一鼓作气,将星移逼下比斗台。
  星移忽地抬头,朝樊易一笑,道:“这次,是我赢了。”
  他这般笃定,令得樊易也不由自主一愣,便是这般愣神期间,星移闪身躲过了他的攻击。
  比斗台上忽然灵光大盛,重重迷雾自比斗台上升起,顷刻间挡去了众人的视线。
  “迷阵?!”有弟子惊呼出声,“他这个是什么时候设下的,我也没有看到他绘阵啊?!”
  任台下弟子如何惊惶,台上的迷雾却是久久不散。
  待到迷雾终于散去的时候,便见台上二人,一躺一站,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裁判高声宣判道:“此战,长衍宗星移胜!”
  台下弟子哗然,显然是难以置信此次比斗的结果。
  “以灵力绘制阵纹,又用灵石点阵,而入了阵的对手,在他阵中自然是毫无招架之力的。你这位师兄,倒也是个人才。”对于星移的表现,秋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阵修之所以没落如此多年,便是因为在实战中难以有这般亮眼表现,你师兄所作出的这番改变,未来不可小觑。”
  “那是自然,”秋白夸奖师兄,步惊川自己自然是自豪的,仿佛受夸奖的是他本人似的,“师兄可是长衍宗最出色的弟子。”
  秋白含笑朝他望来,“或许他只会是之一。”
  他话语间意有所指,令得步惊川怔愣片刻,回过神后却不敢再直视秋白的双眼。
  “走罢,该回去了。”秋白说着,率先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你不是明日的比试么?也该回去做个准备了。”
  说起自己的比试,步惊川顿时心虚起来,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秋白,期间不住地回头望向比斗台上的星移,“可我还想同师兄去贺喜……”
  秋白头也不回,只道:“你觉得是贺喜重要,还是你自己的比斗重要?”
  步惊川只得作罢,乖乖跟在秋白身后,去了昨夜他们对练的树林。
  又是与前一夜如出一辙的对练,只是此次,秋白的攻击不知为何变得急躁许多。
  二人从午间练到夜色降临,秋白看了看天色,道:“今日便早些休息,在比斗前不宜消耗过大。”
  明白秋白说得有理,步惊川便点头同意。稍稍歇息,起身跟着秋白慢慢走回他们落脚的小院。
  路上,步惊川忽然听到秋白问道:“你师兄对你很重要?”
  步惊川点点头,又想到秋白走在他跟前,恐怕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他道:“师父与师兄……长衍宗的师兄师姐们,都对我很重要。”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闲聊,不想,秋白忽然顿住了脚步。
  步惊川觉得有几分奇怪,上前几步追上秋白,无意间瞥到秋白面上黯然的神色。
  心脏忽然紧缩了一下,步惊川心底慌乱无措,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一并停住了脚步。
  他不知道秋白怎么了,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秋白似乎在难过。他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却见秋白转过头来,直直看向他。
  “步惊川,”步惊川听到秋白唤他的大名,每一个音节都在他舌尖上逐个滚过,“往后,我可否唤你东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