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智者不入爱河 > 第91章 致“传说中的关老师”
  次日早晨,两人醒来,在床上赖了会儿,一同起身,一起洗漱,在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再一起坐下来吃。
  明知道还有那么些事需要面对,但他们只是心照不宣地暂时不去想,无论是什么,也都先放下了。
  季节已经是初夏,关澜家的楼层高,隔着窗,看不见下面小区里一树一树浓绿的叶子,只见淡蓝的天,底色上轻扫薄云,阳光照进来,充满大半个房间。
  她穿个长睡衣,盘腿坐在椅子上,齐宋就坐她旁边。原本放在学校办公室抽屉里的那只马克杯,早已经被她拿回家里,成为他的专用。她看着他拿这杯子喝牛奶,忽然说:“这脸好像印得不太对,你手拿着的时候就看不见了。”
  齐宋没说话,换到左手接着喝,那张假笑的脸便到了正面。
  关澜笑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傻。
  齐宋也笑,伸手揉一把她的头发,把她揽过去靠到自己身上。她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聪明的时候特别聪明,迟钝起来又特别迟钝。奇怪的是,这两面,他都喜欢。
  正吃着,手机震动。两人同时看了看,才发觉都收到了相同的推送――您关注的UP主“传说中的关老师”更新啦!
  关澜看着这句话,蹙眉。她已经知道这个号是哪几个学生弄的,张井然就是其中之一,也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要再把她上课的视频发到网上。
  但此时点开,原来的“手把手教你”系列确实都删掉了,主页空空荡荡,只有最新发布的这一个,封面上一行字――致传说中的关老师。
  她怔怔看着,没有动,却是齐宋先打开了。
  题目隐去,音画出现。一看就知道是手机自拍,来自不同的人,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时间与地点。
  先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穿职业装,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头说:“我第一次见到关老师,是在政法的课堂上。那个时候,她还在读博,来给我们本科生上课,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实话对我们说,自己根本没有教学经验,偏又不喜欢按照课本的思路讲,总会延伸出去说到许多其他的。她还对我们说,她有几个口头禅想要改掉,嗯,就是,然后……让我们帮她数着每节课说了多少次,只要攒到十次,她就请我们喝奶茶。有时上课的人少,她会带我们去湖边,或者钟楼下面的大草坪,一边撸着学校里的猫一边讲课……
  而后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坐在菜场的摊位后面,带着些口音,说:“我第一次见到关老师,是在法律援助中心的接待室里。那时候我遇到坏人,日子过得很不好,脾气也特别躁,见谁都觉得是欠我的,都在欺负我。值班律师跟我说了几句,都不愿意搭理我了,多亏关老师,一个二十多的小姑娘,就那么陪着我聊,帮我把事情理清楚,写下来,为了我的案子到处跑……”
  再然后换了一个老人,说:“我第一次见到关老师,是在法院立案大厅的导诉台……”
  又一个女人说:“我第一次见到关老师,是在妇联的家暴维权岗……”
  甚至还有张井然,走在政法的校园里,说:“我第一次见到关老师,也是在政法的课堂上。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上了好几年的课,也是个执业好几年的家事律师了,又美,又强。她会给我们讲她做过的案子,讲各种热点事件,连着讲两节课三个小时不带停的,我们也就跟着听三个小时,没人想上厕所。但她还是会请我们喝奶茶,带我们去湖边,去钟楼下面的大草坪,一边撸着学校里的猫一边讲课……”
  “对不起,关老师,没事先经过你的同意,”张井然最后说,和另外几个在法援中心值过班的学生一起,“但我们就是想让你知道,爱你的人很多很多,他们想对你说些什么……”
  关澜看着,知道这些应该都是这短短的几天当中做的,在她阻止了他们去替她吵架之后,他们找到这些人,各自拍了视频,再经过剪辑,配上字幕。她两手捂住口鼻,一边看,一边哭,一边笑着。
  齐宋抱住她,抚着她的肩头,是在安慰她,也是因为他自己需要这么做。
  他在这些人里面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比如王小芸和她的父母、孩子;方晴和她的女儿,在她们的新家;还有罗佳佳和佟文宝抱着他们的宝宝,宝宝抱着一大捧花;以及做月嫂的大姐,他在城中村小饭店里见过的那个……其他更多的人,他不认得,却也知道他们都见证着关澜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恰如怀中她的体温和呼吸,那种馨香的暖意。
  视频放到末尾,屏幕渐暗,他接着最后一个人的余音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到关老师,是在西南区法院的五号调解室里……”
  关澜听着,破涕为笑,伸手去捂他的嘴。
  但他没有停下,捉住她的手,继续:“那一天,她戴着个口罩,没化妆,头发扎个马尾,两只手上拿着好多东西,电脑包,资料袋,律师袍,看起来那么单薄,甚至有点狼狈,让人好想去帮她一把。但是当她走进来,朝我伸出手……”
  他回忆着,看着她,做出同样的动作,掌心略微向上,是一种邀请的姿态。
  “那么笃定,自信,”他说着,“我当时心里就在想,是个老师傅。果然。”
  关澜也看着他,手仍在他手中,与他握了一握。
  那一秒,两人相识至今的一幕幕同样在她眼前浮现。其实尚不到一年,彼此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又好像变了许多。
  他们握手,同时拥吻。掌心,嘴唇,心与心,恰如此时此刻的感觉,不仅是爱欲,也是超脱其上的理解,以及无保留的信任。
  齐宋的回忆,让关澜想到他们最初对庭的那个案子,却也让她联想到其他。
  接下方菲的委托之后,除去方袁二人的家庭情况、财产状况,她也看了GenY上市计划的整个过程。
  其中自然包括发布在证监会网站上的招股书申报稿。仅是一瞬记忆的回闪,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其中看到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此时再去浏览,果然没记错,真的是“清水错落”。
  重读相关的条款,以及注解,关澜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当时做那个股权纠纷的案子,她手上的材料十分有限,只有许末从廖智捷的邮箱里找到的那些邮件,以及两次资产评估的报告。凭借这些信息,她猜到清水有被收购的可能,而廖智捷为了保证交易达成,必须尽快结束诉讼。只要她摆出打持久战的实力,他一定会给一个比较好的对价。
  那个案子最终以她预想中的方式调解成功了,但她没想到,“清水错落”的收购价格竟然高达1200万美金。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替许末争取到了很好的和解条件,却原来还差得很远。也许就如生意场中常说的那句话,无论你做什么实业,都不如资本市场上滚一滚。
  可是,GenY为什么会给出这么高的价格呢?“清水错落”在诉讼过程中,估值就已经下滑得厉害,廖智捷当时就说过,再做一次资产评估,根本得不到对许末有利的结果。GenY却要以1200万美金的高价完成收购。而且,这还只是他们最近两年之内众多股权投资和收购项目之一。
  带着这些疑问,关澜又把GenY所有的公开资料重新过了一遍。
  IPO准备期三年,替他们做辅导的就是至呈所。
  去年夏天向证监会提交的材料,整个审核流程又走了将近一年,也算是当下排队上市的平均时长。
  直到现在,静候发行批文。
  等到批文一下来,便是封卷,初步询价,网上路演,最多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
  说起来,距离成功发行只有一步之遥了,却也是最关键的时候,倘若出现管理层变动,被举报,或者立案调查,便终究是黄粱一梦。
  又一周开始,关澜收到袁氏家办的回复,约她与方菲过去再谈一次。
  听到这个消息,方菲有些忐忑,因为上次见面袁一飞最后是放了狠话的――他爆料,并且拖延财产分割,使她官司缠身,却没有钱应对诉讼或者支付赔偿。
  但关澜却有不同的想法。这时候拼的就是心态,而一旦跳脱出来看,她给的确实已经是对双方最有利的方案。
  去家办第二次谈判之前,关澜又与方菲沟通了一下,把新的想法提出来。
  她问方菲:“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先做好公开那件事的准备呢?”
  “什么?”方菲以为听错了。
  关澜顿了顿,整理思路,给她解释:“上一次谈判,袁一飞其实已经亮了底牌,说出了他认为对你最不利的情况。当时薛律师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实际上也是因为觉得他露了底。”
  方菲沉默,忽然说:“可我手上也不是没有他的料……”
  “你是指GenY的IPO吧?”关澜问。
  也许说得太过直接,直接到方菲怔住,隔了会儿才道:“关律师,要是我说我去举报他,会怎么样?”
  “举报他什么?”关澜又问。
  方菲字斟句酌,答:“GenY的一些项目或许有问题。去年我跟袁一飞闹翻之前,他总在家里搞聚会,我听到他们高管之间说过,净利润不够,怎么把数字做大。”
  “通过什么方式?有证据吗?”关澜接着问下去,心里却大致有了猜测,预披露文件里的那个名字,“清水错落”,以及其他那些投资和收购。
  然而方菲沉默,她不知道更多,也没有证据。
  关澜想了想,答:“IPO阶段被举报有很多先例,给证监会写举报信,或者网上发公开信的都有,理由诸如虚假披露,欺诈发行,带病过会。但举报必须是实名的,后续也要经过调查才能定性。你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这么做除了拖延时间,对你们离婚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的意思不是真的举报,只是这么对他说。”方菲解释。
  关澜提醒:“威胁和恐吓都属于胁迫,在这种情况下签了离婚协议,袁一飞一旦反悔,完全可以主张并非是自己的真实意思表达,一年之内都能请求变更或者撤销,尤其是财产分配,他更有理由拖延了。”
  “那怎么办?”方菲问,声音沉下去。
  “我的建议就是前面说的那个,”关澜回答,“你自己先做好公开婚外情的准备。到了那个时候,你和袁一飞之间谈判的局面会彻底改变。”
  方菲再次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关澜继续道:“网上针对我的那些言论,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你有那么多学生和当事人替你说话,太好了……”方菲答。
  也是在那几天,政法学生拍的那段视频上了热榜,还有赵蕊,当真发了那张绫波丽与明日香,coser圈里也有人出来说,cosplay并不等于搞擦边,尤其是十多年前的漫展。水军还在,但已经不是最初那种一边倒的局面了。这或许也是家办让步的原因之一,她这个律师,真的不怕他们。
  “我对你说过我不在乎,”关澜回想过去的这几天,“但其实谁又能真的不在乎呢?我也有过失去控制的感觉,好几次。可是,也有个人对我说,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是由你做过的每一件事定义的,比如我教过的学生,我做过的案子,不会因为一次两次错误的选择,或者某些人的几句话就都被否定了。你也一样。”
  “如果我这个人就是没那么好呢?”方菲轻轻笑了声,是自嘲。
  “但至少真实,”关澜回答,“我作为律师,可以替你争取一个快速的干净的财产分割方式,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但婚外情这件事终究会留在那里,只有你先放下了,他才不可能再用它来威胁你。至于后续,其实都是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的。”
  如果对方不接受双赢的提议,宁愿选择零和博弈,那唯一破局的方式也就只能是不惧怕最坏的结果,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