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天生狂徒 > 第136章
  柏朝的脸色随着他每一句话的落下而逐渐紧绷。
  纪凛也暗暗心惊。
  难道真被穆浩猜中了?真的会有人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求爱吗?这和疯子有什么区别?
  来之前,穆浩其实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有一点他非常笃定:“从我这阵子的观察来看,柏朝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有杀死裴先勇和柏志明的决心。我认为,他绝对不会在尚未达成目的之前白白送死,起码一定会先估量自己的生存率。他不是不爱度秋,而是选择了一种一举两得的高效方式,同时达成复仇与索爱两个目的。”
  “可你知道度秋最厌恶什么吗?不是背叛、不是欺骗,而是被人掌控、被人戏耍。即便他爱柏朝爱到愿意献出自己的所有,那也必须是他自己主动献出去的,这是他的底线。”
  “倘若他知道,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由柏朝一手设计的,他不过是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船,按着柏朝设定的航向前行,来到柏朝预设好的目的地,那他绝对会生气。”
  “而这时候,柏朝为了求得他的原谅,不会再选择撒谎隐瞒,只剩下一个选择。”
  坦白一切。
  纪凛当时听完这些,讷讷地问:“穆哥……他们会不会因此反目成仇啊?虽然我也看不惯他们整天在我面前秀,但是……”
  但是也不希望看见饱经磨难终成眷属的恋人最终遗憾分手。
  穆浩摇头:“以我对度秋的了解,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放弃一个真心爱的人,但他会用什么方式惩罚这个操控他的爱人……就很难说了。”
  ……这叫“小事”?
  纪凛越发觉得自己过于正常,在他们这群人当中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不过既然话已出口,他所能做的,唯有相信穆浩的判断,静待二人的反应。
  可实际情况,似乎与他们的预判大相径庭。
  虞度秋听完他的质问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银杏树叶随风沙沙轻晃,阳光从缝隙间漏下来,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浅眸中的情绪闪闪烁烁,扑朔迷离。
  纪凛心里一咯噔,突然意识到他们犯了个很大的错误――虞度秋这人的想法和行为,根本就是无法预判的。
  而且……穆浩连他当年的表白都听不懂,怎么可能准确预测这俩人的感情走向啊!
  “铛”一声轻响,虞度秋放下了手中的玻璃酒杯。
  他等了几秒,周身寒气愈来愈重,冻得旁人舌头僵住,不敢发声。纪凛都快打哆嗦了,终于听到他冷冷启口:“怎么,还等着我问吗?”
  很不详的语气。
  纪凛立刻转头去看柏朝的表情,猝不及防地被对方狠戾的视线刺了一刀。
  ……难怪他刚才脊背也发凉。
  “我没有。”柏朝冷静地辩解,“进抹谷的时候我是收到了邮件,但我当时不知道是费铮发给我的,我尝试联系了柏志明,他没有回复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要是我提前知道,根本不会让你遇到危险――”
  “哦,联系了。”虞度秋眸中冷意不减,“如果联系上了,就和纪队说的一样了,是吧?”
  柏朝停顿了下:“你不能质问我没有发生的情况。”
  “那我问你,你离开矿井去找柏志明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会死,还是演给我看的?”虞度秋没有看他,然而每一个字的矛头都冲他刺去,“不准撒谎,否则你知道后果。”
  纪凛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柏朝显然更没料到,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慌乱,喉结艰难地滚动数下,终究是老实坦白了:“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我知道,柏志明那会儿应该很焦虑,他来不及找其他帮手协助他出逃,这时候我送上门去假意投诚,提出劫车闯关的方案,他就算怀疑我,应该也不会拒绝这最后的一线希望……”
  言下之意,那场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不算彻头彻尾的谎言,但也并非完全无可奈何。
  更像是一场疯狂的豪赌,而柏朝心中有赌赢的把握,因为无论是裴鸣、柏志明、还是当时身分不明的费铮等人,都严重低估了这颗潜伏已久的重要棋子。
  问题是,究竟是哪位有前瞻性的人物,在虞度秋、甚至是柏志明之前,便培养并布局了这样一颗极为出众的好棋呢?
  纪凛这趟前来的目的,就是引诱柏朝亲口说出谜底。
  但眼下看来……他似乎亟须处理好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听完解释后的虞度秋沉默了良久,握着酒杯的手越收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逐渐浮现,过于用力,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纪凛立刻预感大事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虞度秋遽然爆发了――
  他举起玻璃杯,狠狠砸了出去!
  杯子“哐!”地撞在银杏树上,震下簌簌落叶,而后又摔落在地,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纪凛和两条杜宾同时吓了一跳,瞪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他印象中,虞度秋即便再生气再憎恶,也不会大吼大叫或者做出粗莽举动,顶多笑眯眯地把人掐死,是一位把风度放在首位的绅士暴徒。
  此刻居然像普通人一样气急败坏地摔了杯子,反倒让人更惊恐,谁也吃不准他究竟恼火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连风度都顾不上了。
  柏朝比所有人都了解他,自然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个举动所代表的事态严重性,半秒不敢迟疑,一把抓住起身欲走的虞度秋,态度十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当时真的是临时做出的决定,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我只能那么做……”
  虞度秋没受伤的手力气大得很,一挥之下便甩掉了他,冷眼斜睨:“我一再包容你的隐瞒,不是让你来算计我的。本想给你点时间做准备,看来不用了,谁知道你又会编出多少好听的故事。给你一周时间全部坦白,过期不候。”
  柏朝追了两步,虞度秋吹了声口哨,两条忠犬立刻挺身而出,拦在这条被主人遗弃的丧家犬面前,冲他凶恶地龇牙。
  柏朝往哪个方向它们就往哪儿堵,来回对峙了片刻,虞度秋的身影就不见了。
  西风卷落叶,柏朝孤伶伶的背影仿佛也会被风卷走。
  ……糟糕。
  纪凛意识到自己似乎酿成了大祸,过意不去地挠了挠头,但同时也谨记穆浩的叮嘱,趁机循循善诱:“柏朝,其实我知道你应该没有恶意,那就开诚布公呗,你们都好到这个份儿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纪队,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柏朝转身对着他,立刻变了副脸孔,面沉似水,声寒如冰,“穆浩太了解度秋了,也太铁面无私了,我就知道他会是一大阻碍。”
  阻碍……这词怎么怪怪的?一股子反派的口气。
  纪凛听不得任何人诋毁穆浩,何况这事本就是柏朝隐瞒在先,耽误他们完善整个案情,他们已经够客气了,怎么还怪上他们了?
  “穆哥只是给你们一个契机更了解彼此,你既然觉得自己清白,就证明给我们看啊,你也不想天天被警方骚扰吧?”
  “我是准备说了,但不是现在。”柏朝捡起地上的一片酒杯碎片,看着自己残缺的倒影,“我还在搜集过去的碎片,拼凑起我们之间的回忆,有些碎片得挑出去,需要点时间……现在全被你们打乱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穆浩一样,说清楚了就皆大欢喜,对我而言……有些事情,我宁愿他不知道。”
  纪凛嘟哝:“谁说我们皆大欢喜了……”
  柏朝没再与他争执,转身就走了。
  纪凛远远望见他掏出了手机,似乎准备给谁打电话,但已经听不清了。
  两条杜宾完成了任务,重新趴下睡觉,健硕的身躯拱了拱纪凛的脚,似乎在说:“兄弟,让让。”
  纪凛蓦地回神,退后两步,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虞度秋不再袒护柏朝了,可这并不是他先想看到的结果。
  这俩人好歹是他看着走到一起的,不知不觉,竟然也看出点儿感情了,要是吵架分手,十分可惜……也十分可怕。
  维护这两疯子之间的感情,相当于保护其他正常公民。
  他思虑再三,决定先给穆浩打个电话,商量后续计划。
  然而当纪凛拨出电话后,电话那头却传来占线的提示音。
  他一愣,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从缅甸回来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内,穆浩身体虚弱,急需休养,除了父母,其他人很少来打扰,这就给了他们相当多的独处时间,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可事实并非如此。
  随着身体与精神状态的逐渐恢复,这段时间,劳模穆浩又开始逐步参与工作。上回去审讯洪良章和杜书彦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能与其他刑警交流,甚至思维比他们更敏锐。
  哪怕同事领导们不会强求,但工作狂如他,估计很快便会重返岗位。而这桩市局与新金分局联手侦破的案子也即将进入收尾阶段,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或许会再度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这一通打不通的电话,仿佛预示着他们的未来。
  之前穆浩的回避是因为误解了他,希望他独当一面,而如今穆浩已经完全了解他的心思,若是再回避……就真的是诀别了。
  一念及此,纪凛突然不敢再拨第二遍,把手机往怀里一揣,匆匆离去,想着干脆当面商量,这样就避无可避了。
  银杏树下人去酒凉,酸涩的青梅酒顺着树干的纹路缓缓淌下,伴着呜呜刮过的萧瑟秋风,仿佛一场哀婉的低泣。
  主楼的三楼卧室内,厚重的遮光窗帘将所有光线与视线隔绝在外,同时也遮掩了房内男人狡黠的微笑。
  “多谢你提前告知我,没白救你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笑,很严肃地说:“不客气,我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也谢谢你理解我想早日破案的心情。为了不露出破绽,我连小纪都没说。不过我很意外,你居然会配合我,之前不是很袒护他吗?”
  虞度秋坐在床边,跷着腿晃悠:“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逼他一把啊,否则真让我等一个月,我可等不及。不搞清楚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看上我的,订婚宴上都没法给宾客介绍我们的相爱过程,你说是不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虞度秋道,“他迟迟不愿告诉我真相,恐怕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过去。我最看不惯他这点,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就不能对我坦率点吗?缅甸那次也是……虽说他有把握活着回来,可万一柏志明真杀了他呢?我岂不是守寡了?”
  穆浩:“守……寡?”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他知道,无论他所隐瞒的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虞度秋轻轻一笑,“所以要逼他坦白啊,这样我才能展现我的大度,让他感动流泪更加爱我,明白吗?”
  穆浩认真地听完了,说:“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耍花招收买人心,罪犯头目经常这么干。”
  “……你非要这么形容的话也差不多吧。”
  “行,我可以配合你,但你也别掉以轻心,我向冯队询问过柏朝的事,他的态度却有点回避,小纪也说彭局对柏朝的态度很微妙。我猜他们俩应该在守护一个共同的秘密,我思来想去,觉得柏朝或许与他们经手过的某起旧案有关,所以这阵子一直在调查。”
  虞度秋漫不经心地说:“查不到的,你以为我没查过吗?他被柏志明收养之前的经历成谜,连那间福利院里也没留下多少有用的资料,不过那个年代国家的档案体系不完善,许多人和事儿都无迹可寻了,也不稀奇。”
  “我知道此路不通,所以我没有从柏朝的生平经历入手。”穆浩道。
  虞度秋困惑:“嗯?那你查了什么?”
  穆浩先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柏志明收养柏朝,或许不是偶然?”
  虞度秋摸着自己的嘴唇,眯起眼睛:“你是说……有人提前布好了局,让柏志明挑中了柏朝?”
  “没错。”
  “证据呢?”
  “当我怀疑这不是一起偶然事件之后,我就开始调查那家私人福利院的资质和出资者。”穆浩道,“柏志明挑选养子是件很随机的事,怎么保证他刚好挑中柏朝?柏朝就算再有心计,当时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他不是有心计。”虞度秋插了句嘴,“他是聪明伶俐,注意你的用词。”
  “……”穆浩略过这条提醒,继续说,“我猜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促使柏志明刚好收养了柏朝。前两天我拿到了调查结果,毕竟已经过去多年了,许多资料已经丢失,不过好在有所收获。”
  “在这家私人福利院的出资人名单当中,我没有找到可疑的人物,他们都与裴家无冤无仇。但其中有一位投资的时机很巧,刚好在柏朝进入福利院之前,捐了一百万。”
  “我多了个心眼,去调查了对方的背景,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董事长。除了投资那家福利院之外,从未捐助过任何慈善机构。”
  这就显得这笔投资十分突兀。
  虞度秋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商人做慈善,往往就两个目的,一是博个好名声,二是避税,真心热衷于慈善事业的寥寥可数。这位董事长只捐了这一笔,显然不是为了避税,可你说他是为了好名声吧,他却选择了捐助私人福利院,而不是用一百万盖两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希望小学,这就很奇怪了,应当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比如,想在这家福利院里拥有话语权,能够抹去一个孩子入院前的身世资料,或者,在大人来收养孩子时,推荐自己指定的人选。
  真相似乎正在缓缓浮出水面,虞度秋已经能看见它影影绰绰的样子,追问道:“然后呢?那位董事长是受人之托吗?”
  穆浩叹气:“我还没查到那个地步,也没有权限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一位大老板请来警察局,问他一桩十几年前与犯罪无关的旧事,就算人家不骂我,冯队也会骂死我。”
  确实,这件事难办就难办在,柏志明去福利院收养孩子的手续与流程都合法合规,而柏朝更是毫无犯罪记录,所以根本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调查人家,目前为止,他们俩都只能偷偷行动。
  “我想双管齐下。”穆浩道,“柏朝那边由小纪去对付,也需要你的配合,尽量让他自己坦白,也省去我们许多麻烦了。至于那位董事长……可能要拜托你了。”
  虞度秋猜到了,爽快地回:“别客气,我比你更想尽快了解真相。哦对了,在这事有个结果之前,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们在调查他。”
  穆浩疑惑地问了句:“小纪也不行吗?”
  虞度秋反问:“为什么你会第一个想到他?不应该是冯队或者你的同事吗?”
  穆浩不明所以道:“为什么不能第一个想到他?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啊。”
  可他需要的不止是你的信任。虞度秋没说出口,他才不想当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还没看够乐子呢。
  “总之谁也别说,一个星期之内,我们应该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会那么顺利吗?我觉得柏朝没那么容易开口。”
  “当然会。”虞度秋慵懒地躺下,笑得胸有成竹,“他舍不得让我生气太久。”
  “……”穆浩似乎有点理解纪凛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两人了,“可就算他很喜欢你……”
  “错了,他可不只是喜欢我,喜欢太肤浅了,爱也太表面了,他是迷恋我,无法自拔、要死要活的那种,懂吗?”虞度秋的得意从每个字上扬的尾调中透出来,“你等着看吧,不出一周,他就会带着真相,跪在我面前,来乞求我的原谅了。”
  作者有话说:
  虞:本少爷谈恋爱也精着呢,看谁再说我恋爱脑。
  flag已立下,小情侣进入最终对决,究竟谁能checkmate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