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天生狂徒 > 第134章
  依照洪良章的说法,他事先并不知费铮打算利用黄汉翔之后杀掉对方,否则他怎么也不会助纣为虐的。
  当他拿到黄汉翔尸体照的时候,瞬间明白了,这不仅是对虞度秋发出的死亡恐吓,也是对他和自己孙子的警告。尽管内心惶惶不安,但为了自己珍视的两个孩子,他只能服从安排。
  “小果参加六一晚会的时候,我陪老周去过平中,大概了解礼堂的布局。我这把老骨头,做不了太耗体力的活儿,就想了个办法,引少爷去后台休息室,要是他没发现那张照片,我再想其他办法。反正那会儿是暑假,学校没什么活动,后台的更衣室一般不会有人去,也不会吓到小孩子……没料到一切那么顺利。”
  虞度秋听到这儿,不由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说呢,怎么不把黄汉翔的尸体照投到我演讲的大屏上,洪伯本质上还是心疼孩子的……”
  “得了吧,他老糊涂,你也跟着糊涂?”纪凛正言厉色道,“你知道像LSD那种隐蔽性极强的毒品,流入国内会祸害多少青少年吗?更别说其他形似奶茶、糖果的毒品,要是被小果那样的小孩误食了怎么办?他本质是在害孩子,只是他目光短浅而已。”
  穆浩也紧接着赞同道:“小纪说的没错,从长远影响的角度来看,他的所作所为,依然是百害而无一益,你不能因为你们之间感情深厚,就往好的方面去看待他。”
  纪凛下意识地猛点头:“就是!”
  虞度秋哈地一笑:“你们俩现在倒是一条心了?”
  纪凛脸色一僵,偏过头嗫嚅:“又不是绝交了……还是好兄弟。”
  穆浩则完全没抓住他的重点,义正言辞道:“我不和小纪一条心,还能和谁一条心?哦,我是指工作方面。私人感情方面……我认为小纪的思想违背公序良俗,需要矫正,没关系,我会帮忙的,小纪,你别担心……小纪?你怎么了?”
  纪凛愣愣地看着他,血色迅速流失的嘴唇微微张开,过了片刻,沉默地低下了头,搅着自己的手指,摇了摇头。
  穆浩心觉奇怪,可审讯室内,徐升正问到关键处,他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过去――
  “姜胜潜入壹号宫,原本打算做什么?”
  “他是费铮派来的眼线。自从美国停车场一事后,费铮就对我多加防备,安插姜胜进壹号宫,不仅是为了监视少爷,也是为了监视我,担心我又坏他的好事,所以姜胜绑架少爷的时候,连我一块儿绑了,以免我泄密,还好我急中生智,悄悄拿了一颗棋子放在音乐厅门口,也幸好少爷看到了。”
  说到这儿,洪良章叹气:“姜胜其实干活很麻利,也很认真,我一直希望他及时醒悟,可惜柏志明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他无法摆脱犯罪者的思维,最终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逝去的生命已经无法追回,隐藏的真相只能通过旁人了解一二。
  洪良章的审讯到这儿就差不多结束了,绑架案之后,柏志明假死一事暴露,警方离真相越来越近,担惊受怕的杜书彦终于按捺不住,彻底与费铮站在了统一战线,决心除掉虞度秋与追查此案的警察。
  所以后边他们的种种决策,洪良章完全被蒙在鼓里,只是像往常一样提供些简单的情报,缅甸之行也是如此,他只不过汇报给费铮,说虞度秋去了山里找柏志明,谁知费铮立刻联系了柏志明布置炸药,差点将所有人埋葬在那块无人之地。
  警方打开了审讯室的内部小门,打算带人离开,洪良章费劲地撑着桌子起来,伤寒未愈的身体禁不住折腾,咳嗽了几声,问徐升:“徐警官,我有一个请求……”
  徐升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在监控之下,话不敢说得太满,回道:“您先说,我再考虑能不能答应您。如果是想给您的孙子说情,那抱歉,一切按照法律来,我无权干涉。”
  洪良章摇头:“他咎由自取,我保护了他那么久,搭进去那么多人,已经不指望还能保住他了。我想请求的事……与柏朝有关。”
  虞度秋察觉身后人抓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回头调侃:“现在才心虚是不是晚了点?”
  其他警察的视线也从四面八方聚集了过来,将柏朝包围其中。
  徐升接着问:“什么请求?”
  洪良章不知此刻柏朝正在外边,不过即便知道,他也得说:“小柏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从柏志明那儿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他原本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姜胜和刘少杰都是柏志明给他准备的下属,可这孩子却很怪,挨打时一声不吭,看着像个冷血耐苦的,真要他动手杀人放火,却怎么都不肯,柏志明因此对他很火大,但又不愿放弃培养这个好苗子。”
  “小柏第一次去见少爷那次,好像是瞒着柏志明从家里逃出去的,他当时正被关禁闭,趁着柏志明离开家里,撞破了木门,血流了一地,不知逃到哪儿过了一晚。”
  “而后第二天,他就被裴鸣带到了少爷的出国派对上。柏志明得知这件事,觉得他有背叛自己的嫌疑,把他打个半死,养了一个暑假也没恢复,还得装作正常地去上学,谎称自己摔了一跤,以免学校察觉问题后报警。”
  虞度秋脸上轻佻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想起那间气味难闻的地下室,想起那扇带有暗色印记的木门。
  柏朝每次提起小时候被柏志明虐待的事,语气总是云淡风轻的,导致听的人心疼归心疼,却无法多么共情。
  小孩子细皮嫩肉,经不起打,或许柏志明只是扇了个巴掌,踢了他一脚,经过痛苦记忆的加工,便成了柏朝口中的虐待。
  虽然同样是折磨,但实际的程度与他口中所诉天差地别。
  虞度秋隐约预感到了洪良章的请求是什么,而洪良章也的确如他所料,向徐升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柏志明说,小柏估计是受够了他的掌控才逃出去的,可是,我觉得小柏的毅力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他八岁被收养,按理说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很容易像姜胜和刘少杰一样被灌输错误的思想,柏志明在他身上投入的精力更多,管教得也更严厉,可他却始终坚守着不犯罪的底线,这点太奇怪了……我觉得,他背后有人在操控他。”
  审讯室内外一时无人说话,空气寂静得十分古怪。
  洪良章的话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在场的刑警几乎都是专案组成员,都亲眼见证了整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洪良章的揣测,也是他们所有人秘而不宣的疑虑,只不过由于柏朝为破案出了不少力,加上彭德宇等领导的态度也十分微妙,似乎有意忽略这项疑点,许多人便暂时不再深挖下去了。
  如今这桩案子最棘手的部分已经基本尘埃落定,或许……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徐升许诺洪良章会调查清楚,接着让人来带走他,换杜书彦前来接受审讯。
  这短暂的空档期,监控室内的人群蠢蠢欲动。
  刑警们用眼神与同僚交流着想法,逐渐统一了意见,终于有人踏出一步,朝那名可疑分子走去――
  “走吧,我该回医院了。”虞度秋突然说了句,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再不回去,孙医生又该骂我了。”
  纪凛表情复杂,低声说:“让他自己面对,你不必护着他。”
  虞度秋装傻充愣:“谁护着他了?你们接下来该审杜书彦了吧,我对他不感兴趣,等你们结果,加油。柏朝,送我回医院。”
  “好。”柏朝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虎视眈眈的视线,推着轮椅和虞度秋一块儿离开了监控室。
  有人问:“就这么放他们走吗?万一他逃了怎么办?”
  “他不会逃的。”纪凛道。
  “你怎么确定?”
  “因为他没有犯罪。”
  “这可难说啊,或许只是我们没查出来……”
  “你们没听到刚才审讯室里的对话吗?”这回开口的是穆浩,“柏志明老奸巨猾,他看上的‘好苗子’,应当是有极大犯罪潜力的。加上这么多年的引导和培养……任何孩子都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他绝对有能力犯罪,但他没有选择这条路。”
  纪凛点头:“嗯,柏朝和姜胜一样不信任警察,这就是柏志明对他造成的无法消除的阴影。他身上的罪犯潜质也很突出,除了虞度秋之外,他几乎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什么都敢做,而且手段十分隐蔽高明,如果他想犯罪,应该能比费铮做得更出色。”
  幼年检举本市首富兼大毒|枭,青少年时期边忍受虐待边周旋于两个老谋深算的大人之间,成年后开始监控世界级别的富豪虞度秋,直至来到虞度秋身边,为他出生入死,甚至去接近残暴不仁的杀人犯。
  柏朝完全具有顶级罪犯的潜质。
  费铮愿意与他合作,不只是因为那封检举信,更多的是看出了柏朝身上与自己相似的特质,所以才会说出那句夸奖式的“我们是同类”。
  他们自然是相像的,同为担任杀戮一职的王后,对生命极其漠然、对想得到的事物极为偏执,只不过是因为柏朝站在了正义的阵营,才弱化了他那些游走在犯罪边缘的罪恶行径罢了。
  若真要细究起来,费铮杀人起码会亲自动手、留下罪证,而柏朝引导警察抓捕裴先勇判处死刑、引导纪凛等人发现并杀死柏志明,可完全没费自己一兵一卒。
  银王后最终败于金王后之手,输得也不算太冤,费铮已经足够处心积虑,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个城府、谋略、手段远胜过他的天才。
  这名天才偏偏还死忠于另一位天才,王炸组合,无人能破。
  “柏朝只要忠于虞度秋,他就不会犯罪。”纪凛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已然得出结论,“他早就知道我在怀疑他,但他没有逃,说明他根本不怕我去查。我想……他大概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为了能够一直光明正大地待在虞度秋身边,他忍住了任何可能会给他留下案底的冲动。”
  “否则,这么多年之间,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或者找人动手,逼迫柏志明说出裴先勇的罪证,并悄无声息地杀死柏志明。柏志明能出卖裴鸣、与费铮合作,显然是个背信弃义的东西,没必要护着一个已经入狱的前雇主,威逼利诱之下肯定会开口。”
  “柏朝却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含垢忍辱多年,最终等到机会,引导我们去抓捕柏志明,同时尽可能地撇清自己的嫌疑,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他一定对柏志明和裴先勇怀有极端的恨意,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复仇欲。但这股恨意没能支配他,因为他想得到虞度秋的欲望更强烈。”
  “简而言之,虞度秋选择站在正义这边,是因为他这人本性不算太坏,而柏朝能够遵纪守法,纯粹是因为虞度秋,明白吗?”
  其余人勉强听懂了,但又因为这解释太超乎常理和认知,一时间有点儿难以消化,有人十分不识相地问:“那……要是虞度秋也犯罪了,怎么办?”
  纪凛:“那你可能会在发现他的犯罪证据之前,被他忠心的小保镖处理掉。”
  提问的刑警一哆嗦。
  “不会的。”穆浩认真地反驳,“以度秋的能力,他根本不会让我们发现他犯罪了。”
  “…………”
  好像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啊!
  虞度秋对这些关于他的议论浑然不知,安安稳稳地坐着轮椅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抵达来时的车前。
  柏朝扶起他,半搂半抱地将他安顿在后座上,接着收起轮椅,从另一边车门钻进来。
  负责开车的是周毅,透过后视镜问了句:“少爷,见到洪伯了吗?”
  虞度秋轻叹:“嗯,他看起来没有大碍,你照顾得不错。”
  周毅迟疑了下:“少爷,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洪伯在医院的那几天时时念叨着你……我也听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是做错了事,可并无恶意,有没有可能……”
  毕竟是在警察的地盘上,周毅不敢说太详细,点到为止,虞度秋也听明白了,却问:“外公去看望过他吗?”
  周毅愣了愣,老实回答:“老爷到过病房门口,没进去,跟我说,等法院判完了再去看望洪伯。不过洪伯看到他的身影了,哭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啊……不停说着对不起老爷,没照顾好少爷你,辜负他的嘱托了。我就是因为觉得洪伯确实悔过了,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了,所以问问,有没有可能让他少受点罪,这么大岁数,进了监狱能撑多久啊……”
  虞度秋摇头:“外公的态度很明确了,我跟他同样想法,在判决出来之前,不会去见洪伯的。否则……我们或许就会成为下一个洪伯。”
  护住一位相伴几十年、感情深厚的家人,代价是让其他陌生人受苦受难、含冤而终,这个选择摆到任何人面前,都足以动摇人心。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做不到大义灭亲。无法保证不插手,那就干脆不去看,像Themis女神一样蒙住双眼,将一切交给手中的天秤。”虞度秋疲惫地闭上眼,按下扶手上的按钮,前座与后座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隔开了前后的空间,“我所能做的,唯有祈祷天秤会酌情倾斜向我心中所愿。”
  周毅最后瞄到的后座画面中,虞度秋交握着双手、安放于小腹之上,形似祷告。
  无神论者的虔诚祈祷,却是出于对谋害者的怜惜关爱。
  宁可做个狂徒、也不愿被世人神化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心里清楚,当一个总是原谅世间罪恶的神,有多身不由己吧。
  挡板升至最高,堵上了最后一丝缝隙。
  虞度秋仍旧闭着眼,面无表情地说:“警察应该在审杜书彦了,等他们审完了,或许就会来调查你了,你准备好你的说辞了吗?确定能瞒天过海吗?”
  柏朝闻言扭头:“我为什么要骗他们?”
  “因为你也一直在骗我啊,不是吗?”虞度秋重新睁眼,回以凝望,“我先前没有深究,是因为我很清楚,即便我知道了,也无法割舍,不如装会儿糊涂。但现在,你该对我坦白了吧?就算你不想说实话,也先跟我对一遍说辞,免得警察发现漏洞。”
  柏朝缓缓靠近:“哪怕是谎言,你也不介意?”
  虞度秋轻哼:“当然介意,还很憎恶,从今往后跟你接吻、跟你上床,心里都会想着这事儿,吵架也会拿这件事骂你,你永远理亏,必须先低头,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柏朝笑了声:“要是我告诉你了,你的语气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虞度秋也跟着笑,捏起他下巴,凑过去印下一个吻,低喃:“你大可放心,我找不到你的替代品……无论你说什么,我也只能包容你。”
  柏朝喉结动了下,被近在咫尺的浅眸蛊惑,情不自禁地去追逐这个意犹未尽的吻。
  虞度秋却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唇:“先说实话。”
  “……我还没做好准备。”
  虞度秋干脆地甩给他一张冷脸,方才的温存荡然无存:“这是你今天第三次惹我生气,你好自为之。”
  柏朝疑惑:“怎么变三次了?除了在医院和刚才,还有哪次?”
  “还有你以前对我撒谎,说那扇木门上的印记是发霉而已,其实是你的血迹。”虞度秋斜睨他,“现在是四次了,因为你连这都猜不到,对我的了解去哪儿了?”
  柏朝笑得愈发愉悦:“抱歉,在我对你的了解中,你是不会在乎我死活的,更别说受伤这种小事了。”
  “那你的了解太滞后了,该更新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两个人的目光在无声的空气中勾绕到一块儿,虞度秋脑子里的血迹木门挥之不去,到底是先心软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够了吗?在此之前,我帮你应付警察。”
  柏朝:“你不担心我真的犯罪了吗?”
  虞度秋哼笑了声:“你知道我养尊处优惯了,过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你若是真爱我,不会让我陪你逃亡的,只会保住自己的清白,让警察无罪可判,光明正大地留在我身边。否则,你就不是真的爱我,不过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爱人的混账罢了。”
  虞度秋凑过去,大方地补偿了他刚才那个没给的吻:“你让我赌赢过一次,所以,我愿意再次押上我的所有,赌你不会让我失望。”
  唇上的温度微凉,却令人痴迷许久,柏朝抚过面前人的笑脸,问:“不生气了?”
  “气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早上在医院生你什么气,怎么跟穆浩一样木头了。”虞度秋干脆打开了车内对讲机,告诉开车的周毅,“老周,回家。”
  周毅惊讶的声音传来:“啊?可是,少爷,孙医生说……”
  “你老板是他还是我?”虞度秋不容置否道,“回家。”
  “……明白了。”周毅调转了方向,脑子里已经能想象到孙兴春得知消息后会有多暴跳如雷了。
  “回家也不能做什么,你的伤需要静养。”柏朝说。
  “行,我静。”虞度秋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来动。”
  作者有话说:
  是骨折了还想跟对象贴贴的少爷一枚呀~
  小柏隐瞒的事情比较复杂,有些事不想让少爷知道,至于是啥,看下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