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天生狂徒 > 第126章
  聚集的云层遮蔽了日光,湛蓝的海水逐渐转为浓墨色彩,如一匹黑色绸缎滚滚铺开。无数细浪接连不断地撞在游艇上,本已趋于平静的船身又开始微微晃动。
  孙船长惊恐地瞪大了眼,被胶带封住的嘴巴里发出唔唔的求救。
  娄保国狠狠“嘘!”了他一声:“安静点儿!你死不了,别打扰少爷。”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滋滋震动,又是半分钟前打来电话的赵斐华,娄保国没好气地接起怒骂:“你他妈有屁快放!老子忙着为民除害!”
  “……娄保国,度秋怎么样?”
  “!!!”娄保国吓得屁滚尿流,下意识地点头哈腰,即便虞江月根本看不见:“对不起对不起!虞总,我以为是斐华呢。少爷他受了伤,但目前已经安全了,您放心!”
  “好,海警十分钟内到,我也派了一架直升机去,你们待在甲板上等。还有,把手机给度秋,我有事告诉他。”
  “额……”娄保国望了眼三米开外,正僵持不下的几人,为难道,“少爷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怎么了?难道还没抓住凶手吗?”
  “大概算是抓住了……但是……”
  但是情况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船身摇晃不定,虞度秋的眼前也跟着天旋地转。
  两名刑警本想直接开枪爆头,但听了他的话后,也有些好奇。
  反正费峥此刻已经是瓮中之鳖,再怎么扑腾也搅不起水花了,不如先听他说出真相再动手,也方便回去写结案报告。
  “你是……杨永健的儿子?”虞度秋惊疑不定地反复打量他,“可你不姓杨……长得也不像他……警察调查的时候怎么没查到?你是不是在胡编?”
  费铮挟持着洪良章,踉跄着缓缓后退:“呵……你以为,我会等着被你们查到?隔了几千公里,不去实地考察,光凭几通电话,分辨得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吗?你们调查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罢了。”
  专案组原本是想派人去实地探访的,但一来,那个西北农村太过偏远,去一趟路上就得耗时两三天,他们的抓捕计划迫在眉睫,短短数日内调不出空余的人手。二来,费铮犯罪证据确凿,身世背景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即便他再可怜凄惨,也不是杀害无辜之人的借口,故而没有把此项调查列为重点。
  “我爸死后,我妈改嫁,我就换了姓……咳咳!为了不被你们认出来,我甚至去动了脸……效果很好,你和你妈这么多年都没认出我……哈哈哈……”
  虞度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费铮的脸部特征一看就是西北人,高鼻深目,轮廓硬朗,但除此之外,与他印象中的杨永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为了复仇而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已经不是一般的病态了,简直病入膏肓。
  “可是……你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既然早有谋划,也曾见过多次,为何拖到如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原本已经不想杀你了……你和你妈远在国外,又有重重保护,要杀你,实在太难了,也太容易被抓住了……可你那位警察兄弟偏要来惹我。”费铮冷笑,“我本打算让他像吴敏一样死个痛快,可他生日那晚跟朋友说了什么?他摸着你送的手表、居然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说你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哈哈……笑死人了!好一个‘神‘,用财富收买人心,用权势蒙蔽世人,欺骗了所有人!所有人还要崇拜赞美你!你问心无愧吗?你要是真那么神,为什么救不了我的父亲?!”
  虞度秋身形一震,并不明显,只有扶着他的柏朝察觉了。
  费铮最后这句话,无疑戳中了虞度秋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经。
  尽管他嘴上说着已经释怀了,但杨永健之死对他造成的阴影,如今依旧可以寻找到蛛丝马迹:多疑、怕黑、怕枪、不吃乱七八糟的食物、对贴身的下属无比优待……看似无坚不摧的虞少爷,身上的每一个弱点,都与那件无可挽回的往事息息相关。
  人们将他塑造成神,可他总说自己不屑于当众人口中的天才,也不想像警察一样肩负起拯救他人的使命。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他没能救成那个他在乎的人,甚至“害死”了对方。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寄予了厚望的凡胎肉体,他竭尽全力地去拯救每一个他在乎的人,杨永健、穆浩、洪良章……但没有凡人能掌控世间万物,有时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起码有一个人,的的确确被他拯救过。
  虞度秋怔怔地望着朝他怒吼的男人,脸上露出无措彷徨的神色,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番控诉叱责,又仿佛一名心虚的罪人,不知该如何面对受害者的家属。
  分明是唯物主义者,他此刻却突然感觉费铮就像杨永健的转世,卷着滔天的愤怒与失望,来向他索要一个说法了:
  为什么你没救我?为什么你不对警察说出我的苦衷?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察觉我的难处?
  无数质问从尘封的心底涌入脑海,如同周围越来激烈的浪花,彼此撞击着,发出嘈杂的噪音与回音。
  他头疼欲裂,身上骨折的地方也传来剧烈的痛楚,下意识地咬紧嘴唇,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承受这场跨越十八年的罪罚与报应,在逐渐降温的海风中瑟瑟发冷。
  忽然,耳朵微微一烫。
  虞度秋愣住,诧异地抬头――柏朝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轻轻勾到耳后,目光中柔软而坚定:“神或许救不了人,但虞度秋可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点。”
  虞度秋呆呆地看着他,一时语塞。耳朵上熟悉的体温转瞬间扩散到了全身,驱散了寒冷。
  柏朝的视线转向了费铮:“你利用穆浩引他回国,他的确回了,这还不足以证明他重情重义吗?”
  费铮吃力地挟持着人质后退:“哈哈……他无非是觉得查案好玩儿罢了,又不是真的为了穆浩。”
  这人完全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无药可救了。
  “度秋他救了我,救了穆浩,正打算救你手里的洪伯。至于他为什么没救成你父亲,我想,应该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吧。”柏朝的每个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刀刀无情冰冷,“你既然想杀裴先勇,说明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一个本性善良的老实人,会听从裴先勇的怂恿指使?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父亲原本就是个卑鄙无耻、利欲熏心的小人,连九岁的孩子都蒙骗利用,死不足惜!”
  “他不是!他只是想改善家里的条件!有什么错!咳咳!”费铮愤怒得嘴唇抽搐,浑身的伤口因气血上涌而加速流血,一时头晕眼花,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整张脸苍白狰狞得骇人。
  虞度秋回了神,无法理解他的话:“你在说什么……关裴先勇什么事?谁利用我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柏朝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到他身上裹住:“回去再说,总之杨永健的死不是你的错。你需要尽快治疗,去旁边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洪伯不会有事的。”
  虞度秋被他搂着走,忽然听见费铮提气大喊:“书彦!去快艇上等我!”
  已经穷途末路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想逃,两名刑警听了都觉得无语。
  杜书彦显然无法按照原计划撇清干系了,唯有逃跑才能获得一线生机,可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的晕船症状似乎更严重了,不仅双目无神,精神萎靡,甚至对刚才数分钟内的种种变故也迷迷瞪瞪的。
  好不容易扶着沙发把手站直了,却哇一声吐了出来,满地狼藉,寸步难行。
  本想开枪警告的刑警们面面相觑,心道这位也太拖油瓶了,能平安无事到现在,全靠费铮一人之力啊。
  柏朝扶着虞度秋,贴在他耳畔说:“杜书彦不对劲。”
  虞度秋此刻也稍微冷静下来了,神志重新归位,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杜书彦好歹是个董事长,游艇这种东西就算没买过也坐过,怎么会突然晕船晕得这么严重?
  他们午饭都没吃,不可能是食物中毒,杜书彦只喝了两杯果汁,警察不可能在果汁里下药,何况他们怎么知道杜书彦会喝哪杯……等等。
  虞度秋倏地抬眼,不可思议地盯住被挟持的老人此刻痛苦的脸。
  只有一个人知道杜书彦会喝哪杯――端来果汁的人。
  杜书彦绝不会喝别人端来的饮料,但洪良章是他信得过的自己人,所以毫无戒心地喝了。费铮面前的饮料也是洪良章放的,但当时他忙着给洪远航发消息,部署撞游艇的行动,侥幸逃脱一劫,否则此刻他们早已落网,根本无需这么多周折。
  摇摆的战车并未偏向敌人,而是经过艰难抉择后,回到了最初的归宿,以他垂垂暮已的残躯,守护他珍爱的小国王。
  虞度秋只觉一股热流迅速上涌,立即低头眨了眨眼。
  柏朝偏要在这时候取笑他:“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少爷。”
  虞度秋恼恨地瞪他一眼,但也忽然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棋局已至尾声,而他的棋子,一颗也没有丢。
  他没有重蹈覆辙,他护住了所有人。
  费铮也不是傻子,很快从杜书彦的异常中察觉了端倪,霎时间火上浇油,手指狠狠掐紧:“老东西!你给他喝了什么?!”
  洪良章几乎窒息,嘶哑地回:“你、你给少爷喝了什么……我就给他喝了什么……”
  洪远航错愕:“爷爷,你拿我行李箱里的‘药’了?”
  “咳咳……小航……别再错下去了……”洪良章被掐得眼眶充血,脸色青灰,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大不了……爷爷陪你坐牢……你跟着他们,早晚丢了命啊……呃!”
  费铮掐着他不断后退,靠近杜书彦,同时怂恿洪远航:“别听他的,你以为对面都是好东西?你以为虞大少爷会对你心慈手软?你以为警察会秉公执法?远航,跟我走才是唯一的出路,去拿地上的枪,快点!”
  两名刑警立刻异口同声地高喊:“不许动!”
  洪远航僵在原地不敢动,脸上却划过一丝迟疑。
  “你被他利用得还不够吗?”柏朝冷不丁地说,“你也不想袭船的吧?是他威胁说你不听话就杀了你爷爷,你才被迫入伙的,对不对?”
  洪远航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柏朝:“你冲撞游艇、送来枪械,不仅把自己往火坑里又推了一步,还连累你爷爷被挟持,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谁才是罪魁祸首?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吗?”
  洪远航被他一通狠狠敲打,浑身巨震。
  他自小在宠爱中长大,凭借着爷爷这层关系,几乎就是虞家的半个孩子,从不缺衣少食,生活得相当滋润,整日与上流人士打交道。
  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豪门贵子,接受的教育就远不如虞度秋,不知道财富是把双刃剑,也不知道如何赚钱守财,却只知道贪慕虚荣,好充面子,分明实力不足以负担,偏要学身边的富家子弟去烧钱、赌博、甚至嗑|药,最终成功地从一个生活富裕无忧的小高管沦落为负债累累铤而走险的在逃罪犯。
  踏错第一步的时候,或许就该回头了,而不是步步错,直到现在退无可退。
  洪远航嘴皮子哆嗦着,鼓起勇气反抗:“你……你威胁我够久了,我的言听计从换来了什么结果?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废物。”费铮没工夫与他争论,退到了呕吐完的杜书彦身旁,身形隐藏在人质之后,警惕地盯着他们所有人,“柏朝,我曾以为我们是同类……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父亲没告诉过你警察有多伪善吗?你居然选择站在他们那边。”
  “柏志明从来都不是我的父亲,在他灌输我罪恶之前,已经有人教会我如何正确地去复仇。”柏朝向前一步,逼近他们,“我不站警察,也不站别人,我只追随一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他。不像你,接受不了自己父亲是罪犯的事实,就颠倒黑白地污蔑别人陷害他,自以为正义地报复无辜的人。卑劣的杀人犯?你也配说别人,分明就是在说你自己。”
  费铮边咳嗽边冷笑不已:“我卑劣?没有我,你们能找到柏志明?能弄死裴先勇?能发现裴鸣的狼子野心?你们该感谢我,否则就凭你们的能力,永远做不到这些事!”
  柏朝刚要张嘴反驳,虞度秋抬起没受伤的手,制止了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做这些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柏朝的手,替你杀了裴先勇、我、还有警察。可惜你千算万算,没料到柏朝居然是我的人。”
  “你错了,我料到了,可我不敢相信,这畜生居然真的这么没骨气,才认识你多久,就甘愿当你的狗,是你床上功夫太好,还是他天生是个贱种?”
  柏朝眸光一寒,虞度秋抢先冷声开口:“畜生也是你配骂的?”
  柏朝:“……”
  杜书彦吐完平复了会儿,终于找回些许神智,抓住费铮的胳膊,虚弱地摇头:“算了……自首吧……我们跑不掉的……”
  费铮侧头低声说:“你好点了?去开快艇,我掩护你,能甩掉他们。”
  洪良章此刻已经被掐得奄奄一息,当务之急是先救人。虞度秋悄悄在身后冲两位刑警打了个手势,同时悄声对柏朝说:“扶我过去,让他露出身子。”
  柏朝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腰,算作回应。
  虞度秋在搀扶之下缓缓挪过去,每一步都忍着钻心刺骨的疼:“费铮……我很好奇,你怎么能把你的过去抹除得那么干净?”
  费铮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这得感谢你妈,她联合杜远震抹除了我们一家子存在过的痕迹。”
  一旁的娄保国听见这话,拖出一声长长的“哦――”,大概明白虞江月想对虞度秋说什么了。
  而电话那头的虞江月等了几分钟,也没等到他们处理好罪犯,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连忙把手机转交给彭德宇,彭德宇一接电话就问:“纪凛呢?那臭小子没事吧?让他听电话!”
  “纪队在的!纪队……”娄保国的目光越过护栏往下看,却没看见方才翻下甲板的纪凛,“奇怪,他刚刚还在这儿的啊……”
  “呜呜呜!”孙船长惊恐的眼珠子瞪得滴溜圆,像两颗大核桃,被胶带封住的嘴巴使劲儿朝他努。
  “别吵了别吵了,这就来给你松绑。”娄保国听得实在不耐烦,上前解开了他手上缠绕的绳子。
  孙船长一获自由,立刻撕扯嘴上的胶带,然而胶带贴得太牢,扯的时候痛不欲生,胡子都快被黏光了,他疼得嗷嗷直叫,依然抖着手拼命撕。
  娄保国看着都疼:“急啥啊,慢慢来,都说了你已经安全――”
  “船!船!”孙船长刚撕开一道口子,就迫不及待地大吼,声音渗透出十足的惊恐:“船要沉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有一场超棒的逃生派对,猜猜是谁没有被邀请上岸?(美式霸凌梗(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