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 > 第48章 像个彬彬有礼的流氓。
  景燃还能记得第一次被告知肿瘤时候的感受。
  他好像在听一件别人的事情。
  直到医生问他,你的工作是什么?
  景燃说,赛车手。
  这时候景燃才恍惚明白,哦,这个长了颅内肿瘤的倒霉蛋,是我啊。
  事到如今,他自己居然有些退缩。彼时看了各路专家,都告诉他,你得手术啊,得开颅,开颅的风险是什么什么,死亡率是多少多少。
  彼时的景燃掷地有声,开颅,手术,能做就立刻做。
  他毫不犹豫,毫不畏惧。深思熟虑了大约三秒半钟之后告诉医生,死就死了,我要是开瓢开一半死了,你们记得把我脑壳装回去。
  那会儿在神经外科肿瘤专家的诊室里,有些病患并不按照叫号排队看诊,觉得快到自己了,就想方设法挤进诊室里去。
  景燃那番话不单单是医生,连带挤进去看诊的病人们都倒抽一口凉气。
  此子恐怖如斯。
  现如今,此子患得患失。
  从塔钦离开,回到拉萨。两个人一路无话,把丰田停在机场,然后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到北京。
  骆琰飞说他让北京的朋友去机场接他们,燕岁多嘴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骆琰飞那个「正在输入……」输了半晌,才发过来一句,已经向所有人道歉了,并且正在被禁足。
  燕岁没再多问,最后骆琰飞把接机的朋友的号码发过来,对话就终结于此。
  “骆琰飞说有人来接。”
  景燃就说了个“好”字。
  燕岁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坚强起来,他是个善于逃避的人,现实上情感上都是。逃避是最形式有效的自我保护,只要不在乎,就不会难过。
  直到终于在面对爱人的生死上,燕岁仿佛偿还了过去十年的逃避。
  景燃可能生死看淡,面对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情况,景燃算是驾轻就熟。前面是个断崖,领航喊飞,他就给油。所以对他来讲,在某种意义上,专业对口。
  唯一不敢面对的问题是,燕岁怎么办。
  他已经把父母家庭以及遗产都托付给了他哥哥,可他哥哥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燕岁会继续流浪,日复一日。
  登记通知回荡在候机厅,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景燃去牵他的手。
  航程不算短,从拉萨飞往北京,三千多公里。
  舷窗外悠闲的白云打哈欠似的伸展着自己,飞机平稳飞行的时候,送来了晚餐。景燃替他拆开餐具,让他小心烫。默契和谐得像是结婚多年的恩爱夫妻,连空姐都艳羡了片刻。
  当晚八点过一刻,飞机准时降落。
  停机坪的灯光连成线,舷窗映出燕岁的侧脸,他发梢已经盖过耳朵,景燃很喜欢他头发在这个长度。尤其有次燕岁睡得头发卷了起来,像个洋娃娃。
  机舱广播提醒旅客们外面温度较低,请注意保暖。
  骆琰飞的朋友姓蒋,叫蒋边鹤,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开一辆奔驰商务车。
  蒋边鹤挺健谈的,路上和他俩闲聊,说最近乍暖还寒,又说哪哪开了家夜店,没开一礼拜就被查封了,这年头还敢搞脱。衣。舞台。
  不得不说这位仁兄一路北京腔唠着嗑,两个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最后蒋边鹤把他们送到酒店楼下,“哦对了,阿飞说他逃回来租的那架飞机,那钱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还你们,但一定会还的,就从现在开始一点点还。”
  说着,蒋边鹤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掏出一沓现金……
  有零有整,有新有旧,不单是纸币,还有几枚硬币。
  “今儿就先还六百六十六块六,吉利。”蒋边鹤说着,递过来这一把钱。『MY柒/尔/①/柒/起/⑦/玖/贰/柒』
  燕岁两只手接过来,“……呃,好,谢谢。”
  明明已经有了很多个互相慰藉的夜晚,可是每每那颗不停颤动的心脏都祈求把每个瞬间变成永恒。
  疯狂地、失去理智地,在黑暗房间的雪白床单上。
  无论如何,在失去一切之前,要先得到一切。
  翌日早。
  医院的节奏很慢,很拥挤。不来医院的人可能想不到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在生病。
  人们戴着口罩,面色凝重又不安。
  景燃要做一些检查,血常规、透视、肝肾功能、麻醉评估。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他们被蒋边鹤带着,穿过放射科后,又走过一个连廊,最后停在住院部的某个医生办公室。
  他们这才见到那位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教授,教授看上去六十多岁,勉强能说英文,不过大部分交流还是靠翻译。
  景燃此前在这间医院做过脑部核磁共振,在新的核磁共振图像上传完成之前,教授只看了前一次的结果。
  他本人很乐意帮忙,但他也阐述了手术的风险。
  医生办公室里不单单是教授和翻译,还有医院里神经外科的其他几位医生,其中有一位曾为景燃看诊过。
  “风险在于,我倾向于双主刀手术。”教授说,“肿瘤的位置很不好,所以我们需要依靠术中磁共振来引导手术路线,我们不能移动脑动脉,但我可以通过你的鼻腔进入颅内切除手术,但同时我们必须平衡你颅内的压力,所以我在切除手术的过程中,你依然要被开颅,以平衡颅压,也预防脑动脉出血。”
  “也就是说,需要两位主刀医生。”燕岁说。
  此时,另一位医生点头说:“对,双主刀手术需要两位医生配合默契,这也是这台手术的风险之一。”
  “当然了,我们必然会在最大限度上保证患者的存活率。”医生说,“你们还要考虑考虑吗?”
  毕竟,教授不会长久地留在国内,他只是过来做一次学术讨论而已。
  “不用考虑了。”景燃说,“就近决定一个时间吧。”
  离开医院后,燕岁把六百六十六块六现金全部塞进了寺庙的功德箱。
  寺院香火旺盛,他一根香都没买,也没拜佛,塞完钱扭头就走。景燃跟在后面哭笑不得,“你这佛拜得挺实诚。”
  燕岁翻了他个白眼。
  北京六月初的柳条抽了新芽,没那么冷了,但也不算暖和。路上电车的充电桩满满当当,燕岁扎起了头发,景燃一直走在他后面,时不时上前去拽一下他那个小揪。
  “你手是不是欠。”燕岁问。
  景燃点点头,“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那帮男生去拽喜欢女孩儿的头发,现在好像有点理解了。”
  “这不是你手欠的理由。”燕岁说。
  “喔。”景燃收手了,没再拽过。
  蒋边鹤给他们的感觉挺靠谱的,但好像又很闲的一个人,取决于在周一周二这样的工作日,他还能提前去某个大火的餐厅排队。并且打电话给他们,说赶紧过来,这儿上菜可快了。
  在北京闲着溜达着,过去了五天。
  两天后,就是手术的日子。
  蒋边鹤拍着胸脯说,咱北京这家医院,全国最强,永不转院,你就放心吧。
  搞得跟里头医生师出他门下似的。
  俩人都不爱打听别人,蒋边鹤倒是自己侃起来,他说他和骆琰飞打小就认识,骆琰飞那小子初中跟人飙车,骑个摩托顺着山坡滚,脖子差点没给他滚断,就这家医院救回来的。
  又说了一大堆骆琰飞的糗事,最后掏出来二百现金,说,这是骆琰飞今日还款。
  晚上回去酒店后,景燃让燕岁打电话给阿笙,如果阿笙有空,手术当天让她在这里陪他。
  燕岁说不用,他一个人可以。
  景燃比较坚持,“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燕岁把纸夹在速写板上,“你进去是全麻,什么都不知道。”
  “进去之前会因为担心你而血压升高。”景燃说。
  “好吧。”燕岁点头了,“脱衣服,脱光。”
  “做什么?”景燃看看他。
  燕岁拿出一根炭笔,“听说过裸//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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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燃推了个寸头。
  非常帅。
  像个彬彬有礼的流氓。
  燕岁问他要不要叫他哥哥过来,景燃摇头了。手术同意书都是他自己签的,他这一生潇洒就要潇洒到头。
  接着,他们进去了手术室。
  医院走廊天花板的灯非常白,惨白。燕岁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站起来,靠着墙。
  护士说,你去楼下走一走吧,不要一直等在这里。
  护士见多了这样的人,护士也知道,等在手术室门外就是在无限放大时间,五分钟过得像半个小时。
  燕岁说好,但没挪步子。
  燕岁傻站了十多分钟后,去楼梯间打了个电话,半晌,电话那边接通了。
  “快到了快到了,景燃进去没有?你怎么样啊?”阿笙的声音很焦急,“北京太堵了吧,这儿限速80,我们车速是8。”
  燕岁说:“他已经进去了,阿笙,我需要你帮我买件东西带过来。”
  “哦你说。”
  大约过去了一个钟头。
  阿笙问了半天的路终于找到手术室这里。
  “买好了。”阿笙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缎面小盒子,“我觉得你应该没什么心情再挑款式,我就选了个最简单的,没刻字,以后可以拿去店里刻。”
  “嗯。”燕岁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谢谢。”
  不得不说,阿笙来了之后,燕岁感觉好了一些。
  阿笙叹气,拉着他坐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啊。”阿笙摁了摁他肩膀,“怎么这么惨啊,这二十多年,活得跟重生文第一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