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 > 第34章 出来看月亮
  “那就不必了。”燕岁手插在口袋里,站起来,低头看他,“我不要跟你走,春节我要去澳洲看看我外婆,你自己回家。”
  景燃:“喔。”
  “到时候我给你列个清单,你要帮我在国内买东西。”燕岁说。
  景燃:“你确定吗?”
  大概想表达的是,你确定你可以吗?
  不过转念一想,燕岁多少在外面独自生活了十年,景燃却总把他想象成一个白毛团团的小兔子,随时会被人抓走做成卤味。
  意识到自己一直是这么看待燕岁的,景燃也跟着他站起来。零点之后小广场的人们并没有散去,有几个人带了乐器,两把小提琴和一把中提琴。
  他们在烟火结束后,站在钟楼下开始演奏。
  是贝多芬的G大调小步舞曲。
  节奏稳定,音符轻巧,乐句明快。
  人们很自然地牵起身边人的手,他们或是情侣、夫妻、。欲。言。又。止朋友,可能也只是邻居,和他们一起跳这新年的第一支舞。
  “一个合格的富二代,应该是会跳舞的吧。”景燃问。
  燕岁伸手,“很简单的,我教你。”
  在这没有舞池,没有灯光,没有正式着装的小广场里,由三把弦乐器带起了大家新年第一支舞。
  就是最基础的华尔兹,3/4拍,向前、后退、转圈、循环。
  人们笑着聊着,路灯下的影子们宛如河面的花灯,大家统一着步伐和节奏,随波逐流。
  “我怕我踩着你。”景燃说。
  燕岁扶着他的手,此人肢体格外僵硬,肩膀绷着,“没事,踩一次10欧,我替你记着。”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景燃笑笑。
  没有人在意这里有两个男生在跳舞,其实不止他们一对男生在跳舞,没什么好奇怪的。
  很多时候,往往瞻前顾后的,是当事人自己。
  跨越万里,不就是为了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吗,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在最后的时间里过得轻松吗。这么想着,景燃扶在他后腰的手收拢了力道,迫使他和自己更近一些。
  冬天里衣服穿得厚,但隔着衣服布料,两颗心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节拍。?/N/{柒/E/医/柒/柒/柒/灸/叁/柒}
  这个世界上能代替语言的东西太多了,比如小狗看人类的眼神,比如溢出画框的思念,比如一支无声到结束的华尔兹。
  三位演奏者同时扬弓,结束这首小步舞曲,大家停下来朝他们鼓掌,地上放着演奏者的帽子,人们先后走过去放些零钱。
  景燃最后一个走向他们,从钱夹里抽了两张纸币放进去。
  换来燕岁一声“哇”。
  “哇什么哇,我零钱都给你了。”景燃说。
  燕岁:“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整钱呢。”
  景燃:“……”
  这让他怎么接。
  回去酒店继续画画。
  -
  景燃发现燕岁是个DDL战士,从一月一号到一月三号的晚上都悠哉度日,他连笔都没洗到几根。
  他瘫在沙发里看小猫咪吃猫条的视频,看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看汪汪队犯大罪。
  终于到一月四号的清晨,应该说,是清晨五点半,一个非常奇妙的时间,景燃起床上个厕所,隐约听见客厅叮叮咚咚的声音。景燃想都没想,把酒店刮胡刀的刀片扯出来夹在指缝里攥拳,一边心说偷到老子头上了算你倒霉,一边气势汹汹地走出来,看见小画家悲戚又活该的背影。
  燕岁回头,“我把你吵醒了吗!?”
  景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把耳机摘了再说话。
  燕岁适才反应过来,拿掉耳机,轻声问,“……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我自己醒的。”景燃把刀片丢进垃圾桶,走近过来,“你怎么不开灯?这么暗也能画画?”
  燕岁摇头,“这一盏就够了,我把这一小块的颜色调出来。”
  景燃不懂,每个画家调色的方式不一样,光源的需求也不一样。燕岁只睡了四个小时,他也没有力气给景燃解释,他只是习惯性地笔在水桶边缘磕了两下,然后憔悴地从颜料盒里挖出一坨白色,在调色盘里这里和和、那里和和,接着在地上的白纸上试色。
  叹气。
  再偏头,和蹲在旁边的景燃对视,说:“我就是个小垃圾,我连黑暗里的红色都调不好了。”
  景燃噗嗤笑出来,“要不你先补个觉吧。”
  “你是说我脑子不够用?”燕岁问。
  是的。
  “不是,没有。”景燃拍拍他脑袋,“没灵感就先别画了,鸡总以为太阳是自己叫出来的,但其实鸡叫不叫,太阳都会准时出来。”
  燕岁蹙眉,“你说我的灵感是鸡?”
  “我说你的灵感是太阳!”景燃有点想死,把他调色盘拿过来放地上,笔也拿过来,搭在调色盘上,然后薅着他从凳子上拉起来,“去睡二十分钟,二十分钟我叫你。”
  燕岁被放回床上,棉被两边被裹好,景燃出去前,他就已经睡得没了意识。
  简直就像是……方才坐在那里画画的情况,是燕岁在梦游。
  景燃无奈地摇摇头。
  时间是清晨五点四十,景燃走到画架前面,坐在小矮凳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画画要坐得这么低,低头,喔,他摆了一地的……颜料盒,抹布,笔,水桶,颜料箱,还有两个崭新未拆的白色颜料。
  赛车手有一些刻在DNA里的强迫症,比如发动机怎么排列,变速杆是什么间隔,当他尝试整理一下地上的东西,还是忍住了。
  万一等会儿醒过来发现位置不对了闹起来怎么办,他可不会哄孩子。
  再抬头看看这画。
  外面的路灯彻夜亮着,欧洲国家认为圣诞节一共有十二天,从十二月二十五号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圣诞,也叫做“十二夜”。
  所以外面那些圣诞树顶的星星还在闪烁着光亮,人造光没有极夜。
  这幅画已经几乎要完成了,幽绿色的极光呈现深海鲸鱼的形状,远处有模糊的雪山藏在风里,对,燕岁画出了风。景燃很难相信,可是他目光看过去的第一反应就是风。
  没有轮廓,风月无边,他不敢用手摸,他只是依稀看见远处的雪有一种排列式的方向,似乎是被大风塑形了一般,就像……
  就像白色的沙丘。
  塔克拉玛干会下雪。
  景燃盯着画中的那一处,僵坐了半晌。
  直到二十分钟后,他站起来,走进燕岁的房间里。
  他走到床边,“燕岁。”
  燕岁没动静,睡得格外沉,是那种一看就知道非常香甜的睡眠。
  可是景燃又不会画画,他会画画就不用来叫他起床了。
  “起来了燕岁。”景燃俯下来,轻摇了两下他肩膀,“干活了。”
  真是太惨了,俨然就是高三学生的状态――什么,我不是刚睡下吗。
  燕岁懵然着睁开眼睛,“嗯?”
  “你得起床了,小画家,工作了。”
  燕岁摇头,翻了个身。
  大概的意思是,拒绝交流,你在说什么可怕的话,我听不懂。
  我们小画家听不得这些。
  景燃就挺想笑的,于是把他翻回来,“真的要起床了,你答应了兰多先生一月五号把画儿给他。”
  燕岁嘟囔了两声什么,景燃没听清。
  不过他嘟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景燃直接搂着他把他抱起来,迫使他先坐着,让身体强行启动一部分。
  在昏暗的卧室里,燕岁像个软趴趴的棉花娃娃任由景燃折腾,结果就是,在坐起来的过程中,不慎燕岁的嘴唇从景燃的耳廓一路擦到脸颊。
  景燃感觉自己的脸像被割了一刀,温热的血汩汩流淌出来,灼伤了他整张脸。
  景燃动作倏然顿住,整个人凝固了。被割开的仿佛是一层A4纸,这张纸的后面,藏着一句话,是:我好喜欢燕岁。
  -
  兰多先生很感激他,这真是一幅完美的画作,这句话兰多先生说了许多遍。
  燕岁收到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他推脱了几次,直言说自己并不能接受这么高的酬金,但兰多先生和兰多太太执意如此。
  在一月五号的下午,他们在连锁的车行归还了牧马人丛林英雄后,买了两张从罗瓦涅米飞往赫尔辛基的机票,临走前,燕岁买了一束花送给兰多家。
  飞机降落在赫尔辛基后,燕岁在机场用自己贫瘠的德语以及翻译软件,磕磕绊绊地给那位神经外科专家发了封邮件。之后便是等待。
  这一年的春节在一月中旬,景燃要回国看看父母。燕岁决定去南半球他外婆的疗养院,和她度过春节。
  景燃问了他很多次,要不要自己陪他一起。因为他说过外婆有老年痴呆,老年痴呆发病的时候当真是闻者惊心,他们不仅是不认识眼前的人,甚至有攻击性,并且恶言相向。
  不过燕岁也反复表示没关系。
  在赫尔辛基机场的咖啡厅里,旅客们来来往往,大家背着包,拖着行李,拥抱着、交谈着。
  候机厅响起机械的女声,环绕在每个人耳边。
  燕岁喝完自己杯子里的咖啡,然后站起来,他捏着手里的登机牌,说:“那我就先走了。”
  景燃嗯了声,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去登机口。”
  “对了。”燕岁偏头,“我会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好,谢谢。”景燃笑笑,“去吧,落地告诉我一声。”
  燕岁向前走出两步,又回头。
  视野中仿佛出现希区柯克变焦,周遭的一切都在变换角度,候机厅的广告牌在变换透视,人们匆匆走过留下残影,只有景燃是永恒的。
  景燃挥挥手。
  他垂下眼眸,转身跟着人群走向登机口。
  一万六千公里,没有直飞,燕岁中间转了两次机。彼时景燃已经抵达国内,正在高铁上。
  南半球还在过夏天,燕岁和他视频的时候恰好是反季节的两个人。
  景燃在出租车后排裹着羽绒服,燕岁在黄金海岸赤着脚。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挨冻呢哥哥?”景燃问。
  燕岁笑的眉眼弯弯,“你还没到享福的年纪。”
  “外婆怎么样?”景燃问。
  “那儿呢。”燕岁切换后置摄像头,前方不远,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棉麻材质的,浅蓝色的短袖衣服和长裤,坐在轮椅上。
  燕岁说:“我挂了啊,我给她买汽水来着。”
  护工说,这几天老太太的状态很好,三四天没发病了,他来得巧。
  燕岁拎着汽水走到外婆身边,蹲下来,把吸管插进去。
  外婆笑吟吟的,“岁岁都这么大了还爱喝这个呢。”
  燕岁点头,坐在沙滩上。
  燕岁说:“阿婆,我们明天去市场里买玫瑰花吧。”
  “好啊。”外婆点头,“市场里有个花店,老板娘是江西人,她会做米粉。”
  “嗯,我们就去那。”燕岁抬头,看着阳光洒在外婆的白头发上,“我想画一幅玫瑰花,送给我……”
  “你有女朋友了?”外婆问。
  燕岁看向大海,“可是他生病了,我知道他也想和我在一块儿,但我也知道,他不会答应的。”
  外婆吸了一口汽水,皱了皱眉头,然后握着汽水的玻璃瓶,和他一起看海。
  这里和国内几乎没什么极差,晚上九点的时候,北京是下午六点。
  燕岁看着外婆睡着了才离开的,疗养院很高端,有配备家属陪住的小房间,就在外婆住的这一层。
  疗养院靠海,他站在窗边,月亮懒散地营业着。
  此时地球的另一端,有人收到了一条微信。
  「小画家:出来看月亮。」
  片刻后。
  「好心人:在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晚点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