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 > 第33章 (二更) 新年快乐。
  它会影响你的情绪,偶尔会让你感到焦躁、烦闷,它也会影响到你的心理健康,越过你的理智,让你对亲密的人恶言相向。
  医生这么告诉景燃的时候,景燃完全不在乎。因为他从根源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离开他们。
  远离,就不会伤害,也没有顾虑。
  但谁能想到,在确诊后的半年,一个圣诞节,他在北极圈要这样面对燕岁。
  要忍住。
  不能伤害他,这是景燃第一次感到有莫名的、无法压制的情绪正在从身体上涌,它像无法抑制的反胃感,一定要吐出来才能舒服。
  一些令人痛心的话噎在嗓底。
  比如,燕岁,不要自欺欺人。
  燕岁,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或者更狠一点,不要管我。
  他对钟溯就说过这句话,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其实之后想想,这真的是一句很过分的话,他们二十多年兄弟,小时候在老房子里和爸妈睡一个炕,那时候还是爸爸工厂宿舍的平房,冬天里只有一个锅炉烧热水。钟溯在每个冬天,都拎着水桶,踩着冰雪,去接热水。
  他就对他的哥哥这么说。
  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这也是景燃决心离开他们的原因之一,让一切都停在一个尚且美好的状态。
  景燃噎住所有话,沉默地呼吸了两三次,走到燕岁身边,一言不发地牵起他的手,把他拉着,向前走。
  景燃什么都没有说,他不再抱有希望,事实上他也不希望燕岁抱有什么希望。
  他唯一的夙愿就是自己死后,有人能妥善地照顾他的小画家。别让他受风雨侵袭,别让他在人海飘摇,他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他的爸妈兄长还能指望谁。
  燕岁被他牵着往前走,景燃的掌心干燥温暖,常年开赛车有一层指甲刮上去会有顿挫感的茧,景燃的手很有力量,整个包裹着他。
  他们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了罗瓦涅米城区的一个小广场。
  哪里都是圣诞树,小广场中间也是。
  有游客在这里休息拍照,一旁的餐车里在卖纸杯蛋糕。
  此时是当地时间下午四点,有人牵着狗,有人牵着小孩儿,有人牵着……
  景燃放开了他,自己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稳定了之后,“你吃蛋糕吗?”他看了眼旁边的餐车。
  燕岁摇摇头。
  广场有长椅,他们挨着坐下来,居民牵着的狗在他们脚边嗅了嗅,然后把自己狗头放在了景燃的膝头。
  景燃摸了摸它,燕岁也摸了摸。
  小狗很满意,哒哒哒地走了。大家聊着天、拍照,说话时吐着白雾。
  “我哥。”景燃终于开口跟他说话,“钟溯,他七岁的时候被我爸妈领养,特别靠谱一个人,我的领航员,非常优秀的领航员,对车况和路况永远了如指掌,他坐在车里,能凭借车速和时间,判定我们跑了多少公里。”
  燕岁安静地听着。
  “所以我才敢放弃治疗,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能照顾我爸妈。”景燃说,“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他,我只能下辈子还了,下辈子我要还钟溯,给他做哥,给他做领航员。”
  景燃说完,扭头,在路灯的微光下看着燕岁,“所以燕岁,对不起,你要等我的下下辈子了。”
  “因为你打算把我也托付给他了,是吗?”燕岁问。
  “对。”景燃点头,又摇头,“不对,不是托付,是看顾,你能照顾好你自己,但你需要一个必要的时候能出来帮你用不那么道德的方式解决问题的一个人。”
  显然,这二位过去用不道德的方式解决过不少问题。
  燕岁摇头,“我不要,我也不想要你的下下辈子,我不想再做人类了。”
  “那更好。”景燃指指刚刚走开的小狗,笑笑不说话。
  燕岁劈手在他胳膊上掴,“你是不是有――”
  刹住了。
  但没完全刹住。
  “是啊,我有病。”景燃抬手在他刘海儿上摸了摸,“燕岁,哥哥,我不想看医生。”
  “就看一眼。”燕岁竖起一根食指,哄他,“看完哥哥带你去飙车。”
  景燃握住他食指,把它掰回去,“你要相信我已经为此非常努力地努力过了,我是个开赛车的,我从长白山天池主峰翻下来,车在坡上滚了将近一分钟,我还问救援组能不能把我吊上去把这赛段跑完。”
  “燕岁,一个人死心了,就是死心了。”景燃看着他眼睛,“你能明白吗?”
  “你死心一次了,让我也死一次。”燕岁也看着他,“死过一次我就再也不提了,我陪你过完剩下的两年也好八年也好,我把你风光大葬。”
  良久,景燃才说:“好。”
  -
  兰多先生想要的极光、红色卡车、鲸鱼,燕岁坐在画架前面,支着下巴夹着铅笔,盯着空白画布已经盯了半宿。
  景燃叫他去睡觉,他摇摇头,说:“起了草稿再睡。”
  他手边的咖啡凉了大半,景燃探了探杯身,然后蹲下来,“燕师傅,不行咱把钱退了吧。”
  闻言,燕岁用铅笔狠敲了一下他脑门,怒道:“那我的尊严呢,你把我的尊严也夹在欧元里一起给他吧!”
  景燃就笑,“行,你琢磨吧。”说完他站起来。
  燕岁问,“你干什么去?”
  “我去那儿坐着,在相册里整理一下我的病例。”景燃指了指沙发。
  原本坐在矮凳上的小画家放下铅笔,跑过去、扑过去,抱住他。
  景燃被他扑了个满怀,但站得稳当,接住他,在他后背抚了抚,“让别人抱有期待是一件特别傻的事儿,你不要期待太高,我也不会有什么期望,就权当圣诞之后我们去德国跑一跑不限速高速公路,我教你用开赛车的方法开量产车,这样明年进疆进沙漠,你就可以当主驾驶了。”
  燕岁在他怀里点头,重重地点头。
  极夜没有太阳,更没有月亮,但这间酒店的外面不远是一个小小的教堂,此时有鹅黄色的烛光从教堂彩窗透出来、铺进来,宛如动漫里电车呼啸而过后,围杆慢慢升起,主角身后破碎的残阳。
  “好,我不抱希望。”燕岁抬头,“我们就去看一下。”
  燕岁坐回去,提笔便画。
  好像刚才那一抱获得了什么灵感似的,铅笔在画布上轻扫。
  苦难激发创造力,燕岁深以为然。认识景燃之后,他整个人轻松惬意又懒惰,但得知了景燃的身体状况后,碰见这种定制元素,居然很快就能有构图。
  燕岁在画布中央偏上方画出鲸鱼的形状,他要直接画出鲸鱼形状的极光。
  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夜,罗瓦涅米的天空燃气烟火。
  烟火之下,他们和北极圈的居民们一起迎接新年。
  小广场安静也喧哗,所有人的声音都在烟火炸开的瞬间被掩盖。有时候景燃觉得他在偿还过去的年华,他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潇洒,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他透支了,要开始偿还了。
  小广场的边上有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儿卖花,走近了看才发现,是她们在学校里手工课上做的假花。
  燕岁蹲下来挑选了几支,付钱的时候那小姑娘脸上居然隐隐有些不舍,燕岁权衡再三,还了两朵给她。
  回来长椅的时候景燃笑他,“你怎么这么心软,你要让她知道社会险恶,开了这个价就得把东西给人家。”
  燕岁瞪她,“她还小,她只是舍不得而已。”
  花杆儿是竹筷子,花朵是某种蕾丝,或者雪纺之类,红艳艳的。
  燕岁递给景燃一朵,“喏。”
  景燃接过来拿着,俩人看完了小广场的新年烟火,大家聚在钟塔下,等待新年第一声钟响。
  然后――
  “咚。”
  “新年快乐。”燕岁说。
  “新年快乐。”
  最后一朵烟花消失之后,夜空归于沉寂。
  景燃端详起自己手里这支花,又看看燕岁的,问他,“你买这些花做什么?”
  “这个红色可以画卡车,我要带回去照着它调色。”燕岁说,“兰多先生的儿子死于车祸,当时他就是开着红色的卡车出去送货。”
  景燃愣了下,尔后才慢慢地“喔”了声,“居然是这样。”
  “嗯。”燕岁点头,“兰多先生以前和布朗太太跟着同一个老师学画画,兰多先生的儿子小时候也很爱画画,画的最多的就是鲸鱼。”
  “难怪……”景燃说着,略有些怅然。
  燕岁想起了什么,“对了,下个月就是春节,你不需要回家过年吗?”
  “你呢?”景燃反问。
  “我?!”燕岁有些难以置信,“你问我回不回家?”
  “对啊。”景燃说,“你跟我回我家吗?”
  燕岁眨眨眼。
  景燃笑着说:“怎么,你不会以为我是问你,你回不回许卿耀那个家吧?”
  是的,燕岁有一瞬间真的是这么以为。
  景燃长长叹了口气,然后靠在长椅的椅背上,胳膊搭在他后脑勺,意味深长,“我要是还在跑比赛,别说你们那个许氏制药了,我让许卿耀都跟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