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霄飞车上下来,柯以新怎么都想不到,刚吐得死去活来、一脸死人样的何锦抒居然会在路过鬼屋的时候抱住他的胳膊,气若游丝地告诉他:“你知道吗?这间鬼屋的恐怖程度在全球排第五。”
  柯以新额角一抽,试图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手:“哦,所以呢?”
  “当然要进去看看啦!”何锦抒说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抱紧了他的胳膊往鬼屋大门走。
  柯以新看了眼以精神病医院为主题的恐怖鬼屋,暗自咽了口口水:“你……你不怕吗?”
  “怕啊!”何锦抒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有你在吗?昨天在古堡你简直就是智慧与勇气的化身啊,现在我可有安全感了!”
  “智慧我不否认,勇气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而且,这两地方不一样!”柯以新咬着牙用尽力气想抽出自己的手。
  虽然不想承认,但柯以新真的怕鬼,在古堡里人多还好点儿,可是这里是名正言顺的鬼屋,不管是真的假的,他都怕得要死。
  要进去走一趟什么的,他绝对不要!
  奈何何锦抒这家伙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柯以新脚抵着地,浑身上下除了嘴的每一个细胞都努力挣扎着,还是硬生生被他拖到了入口。
  入口处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穿着染血护士服的金发小姐姐,看到柯以新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亮,抱着手里的特大号针筒一步蹿上来很激动地问他能不能一起合个影。
  对于自己火到国外这事,柯以新挺惊讶的,但看小姐姐这么热情,他就配合地和她合了个影。
  合完影,没等他反应过来,高兴得不行的小姐姐不容分说地把他推进了鬼屋,并一边热情挥手一边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刻,一股凉气自身后飘来,柯以新浑身一颤,要不是何锦抒在,他肯定当场冲过去拍门喊救命了。
  可他妈何锦抒就是在啊!
  柯以新不得不硬着头皮正视自己的处境。
  这条医院走廊很长,两边全是病房,木地板上有一条被拖行的血迹,一路蔓延到拐角。头顶三四个灯管,落满灰尘、缠着蜘蛛丝,像垂死的老人,保持着整齐划一的规律,滋滋灭,滋滋灭,柯以新很怕它们灭了就再也亮不起来了。
  让人绝望的是,这间全球排行第五的鬼屋,最大的一个特别之处在于――单向通行,这就意味着除了走着出去,就只能躺着出去。
  吊着口气,柯以新用胳膊肘推了推身旁的何锦抒,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何锦抒却向他摊了摊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不及,刚刚小姐姐给我的放弃灯我没拿。”
  “……”柯以新顿时心如死灰。
  随着水琴那悠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乐声响起,柯以新的鸡皮疙瘩登时站了起来,心底的恐惧也一下子被唤醒了。
  何锦抒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忽的一下躲到了柯以新身后,巴着他的后背,只探出两只眼睛观察四周。
  “勇士,咱们快走吧!!!”
  说实话,柯以新完全没从何锦抒的言行中感受到他的害怕,反倒听出了他隐隐压不住的小兴奋。
  这家伙,是故意不拿灯的吧?!
  恐惧当头,柯以新自觉担不起“勇士”这个称号,灵巧地一个转身,咻的一下反躲到了何锦抒的背后,并且两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弱弱地说道:“锦抒,前边儿要是有什么,你替我多挡挡。”
  没料到柯以新会示弱,何锦抒登时一愣,扭头看着他:“啊?我?”
  “嗯,我不行的。”柯以新很轻咬住下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澄澈的眼眸隐隐浮出一层水汽,像是一只在困境中无所适从的小鹿,可怜得让人心软。
  他怕了?
  何锦抒有些不信,故作为难地皱了下眉:“可……”
  “锦抒,你会成为我的英雄的,对吗?”柯以新垂下眼帘,轻声恳求道。
  何锦抒比柯以新矮,从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他过分精致的五官,特别是微微湿润的轻颤的长睫毛,和那似乎在轻轻抽搭着的挺巧的鼻尖。
  这长相也太逆天了吧……
  何锦抒不自觉愣住了,下一秒柯以新看着他的眼眸动了动,一道水光闪过,何锦抒心头的防备顿时被彻底卸下了。
  操!他在哭唧唧,超想保护他的!
  这一刻,原本打算躲在柯以新背后娇羞软萌的何锦抒眼神突然坚毅起来,深埋在心底的勇猛壮汉瞬间站了起来!顶天立地!
  “有我在!别怕!”
  柯以新用力点了下头:“嗯!要死你先……哦不,要死一起死!”
  “嗯!”
  话音刚落,走廊右侧的一道斑驳生锈的病房门毫无预兆地“吱呀――”一声开了。
  何锦抒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柯以新的脚。柯以新也是脸色一白,猛地盯紧了那道门。
  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下,门里探出了一张长发遮掩下的狰狞可怖的脸。
  何锦抒一个没忍住,尖叫出声:“啊――你他妈吓死我了!”
  听到他这一声叫,柯以新却是暗自松了一小口气:这反应,意外靠得住啊,幸好不是人菜瘾大。
  看到两人,那人苍白干裂的唇扯出了一个血腥的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Followme。”
  柯以新头皮一阵发麻,用了很大的力气艰难地点了下头:“O……OK。”
  那人走了出来,柯以新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件脏兮兮的白大褂,上面遍布或新或旧的血污,看起来格外真实。恐怖的是,他出来的时候,一只手上还拖了个女人,具体来说,是穿着病号服的“死人”。
  那“死人”面无血色,身上的伤口化得特别逼真,喉咙被切开深深的一道口子,身下还在淌血,任凭拖拽,不细看她的眼睛,会误认为是个假人。
  不难想象,走廊上这斑驳的血痕,都是这位敬业的工作人员被拖了一路留下的。
  似乎注意到柯以新的视线,“死人”突然一个抬眼,直直对上了柯以新的眼睛,然后扯出了一抹极其诡异的笑。
  柯以新后背一凉,抓在何锦抒肩上的手指猛地一收。
  “嗷呜!”何锦抒疼得脖子一缩,满眼无奈转向他,“不至于吧!”
  柯以新没说话,咬紧了唇看着他。
  注意到他眼里压不住的慌乱,何锦抒投降了:“掐吧掐吧。”
  与此同时,秦笙阅读完鬼屋的介绍,眼里流露出一份担忧。
  刚才远远看到柯以新被强推进去,他相当不忍心,可惜离得太远,没来得及跑过来。
  柯以新怕鬼这事,他当然知道,虽然柯以新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怕鬼这种事情真不是说说就能免疫的。不过怕归怕,秦笙知道柯以新倒是不会怂到昏倒,一旦进去了,是肯定能撑着一口气走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出来的时候看到裴书临在,能不能忍住不哭。
  “你不走吗?”
  听到裴书临的声音,秦笙一扭头,竟见他已经在入口处站着了。
  “你要进去?”秦笙有些意外,“按照规则要过二十分钟才能进去。”
  “我说和他们是一起的。”裴书临说。
  听到这话,秦笙看向入口处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立马笑着双手向他比了两个“OK”,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开了门。
  秦笙感谢地朝她笑了笑,过去和裴书临一起进了鬼屋。
  可能是受到鬼屋低压氛围的影响,裴书临和秦笙一路走着都没有说话,就是遇到突然跳出来吓人的“鬼”,两人都是面无表情看一眼,然后礼貌性点了下头就继续走了。
  反应之平静,把刚在前边儿两个身上获得巨大满足感的“鬼”们都搞懵了:这不应该啊,我血都快糊他们脸上了,倒是皱个眉意思意思啊……
  走到二楼拐角的时候,秦笙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刚拐过去,下一秒就看到柯以新从前面埋头大步冲了过来。
  小脸煞白煞白的,估计吓得不轻。
  柯以新一抬眼也看到他了,灰败的眼眸登时一亮,大步走立马换成了拔腿狂奔,还瞅准了秦笙就是一个飞扑。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秦笙居然在他飞身扑过去的那刻缩回了拐角。
  柯以新惊了:“你他妈……”
  话没说完,裴书临忽然出现在了秦笙原来的位置。
  柯以新又是一惊,没来得及反应,就重重地扑在了裴书临的身上。
  这一下扑得太过突然,裴书临没稳住,猛地被他扑倒在地,闷哼了一声:“唔!”
  听到身下人的闷哼,柯以新一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的一通道歉,一边手忙脚乱要爬起来。
  “别动。”裴书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沉声说道。
  注意到他紧皱的眉头,刚坐起来的柯以新顿时僵住了,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坐在了某个很不得了的位置上。
  对上裴书临深沉的眼眸,柯以新的脸肉眼可见地很快红透了。
  他低下头,小声再次说道:“对不起……”
  裴书临看了一旁有意没有看过来的秦笙一眼,很轻地叹了口气,坐起身,轻轻抱住柯以新,问道:“还好吗?”
  柯以新通红的脸埋到了他肩头,很小声地“嗯”了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担心你。”
  “嗯。”
  说完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秦笙犹豫了两秒,刚想说话,一阵跑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就见何锦抒喘着气跳了出来:“你跑也不……”
  看到三人,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看了看裴书临怀里的柯以新,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秦笙,在柯以新身旁蹲下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有这招数怎么也不捎我一个?”
  柯以新:“……”
  茶茶没说错,这年轻人真有想法。
  “先出去吧。”秦笙说。
  “嗯。”裴书临点点头,轻拍拍柯以新的背,“可以走吗?”
  走是可以走,可柯以新目前抬不起自己的脸,红彤彤的,想想就很难看。
  他这边一沉默,秦笙就开口了:“应该离出口没多远了,你抱他出去吧。”
  听到这话,柯以新惊讶地从裴书临肩头抬起两只眼睛看向秦笙。
  秦笙很轻地笑了下:“万一你控制不住又跑了,下一个扑倒的就该是鬼医生了。”
  想到刚刚突然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的白眼长舌女鬼,柯以新打了一个哆嗦,厚着脸皮默默抱紧了裴书临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
  “可以。”裴书临说。
  见状,何锦抒表示学到了,站起身缩到秦笙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软软地小声说道:“秦笙,我……”
  秦笙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的,加油。”
  “……”何锦抒瞪了他一眼,很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扭头走了。
  看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气鼓鼓走远的背影,秦笙轻笑着摇了摇头:小心思全写脸上了。
  终于出了鬼屋,坐在摩天轮上的柯以新看着远处一点点消失的落日余晖,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深深疲惫感。
  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裴书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柯以新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裴书临,牵强地笑了下:“没事,再缓缓就好。”
  裴书临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身子向前倾,手顺着柯以新的后脑勺滑到了他的后颈,微微用力,把他的上半身压向自己,额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轻声说道:“昨晚,我和秦笙聊过了。”
  “我猜到了。”柯以新很喜欢这样近距离看着裴书临的眼睛,眼里只有他,深情得让他心动不已,“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永远不会是你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尽管此刻这句话是从裴书临嘴里转述出来的,但柯以新听着,一下就能想到秦笙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逞强,悲伤。
  柯以新喉咙一阵发堵,眼眶不自觉红了,眼泪控制不住砸在手背上,比想象的要滚烫。
  裴书临想过看到柯以新哭自己会难受,但真实看到这样无声落泪的柯以新,他的心比他想的要难受得多。
  可裴书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沉默一瞬,唇瓣落在他的眼角,爱怜地吻了吻,随即向下亲了亲他发红的鼻尖,最后,落到了他的唇上。
  裴书临的唇有点儿凉,却不失温柔,柯以新闭上眼感受着他浅尝辄止的亲吻,心情很快平复了下来。
  “书临,”柯以新向后退开了些,微红着眼看着他,“你俩加上微信了没?”
  没料到柯以新会突然提到这个,裴书临低低地笑了一声。
  “加了。”
  听到这话,柯以新带着泪笑了:“书临,这辈子能遇见你们,是我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