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私有月亮 > 第50章 愧疚
  “没……我……”谢知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张了张嘴,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太愧疚了,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声的脸色温和浅淡,一手捏着钥匙去开门,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们真的已经没有关系了。”
  季声的话说得有些急,因为他手里的钥匙怎么都找不到锁眼,从雨伞上滴下来的雨水已经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片。
  一个对别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于此时的季声而来却像是难如登天。
  谢知津实在看不下去,伸手轻轻托着季声的手指开了门。
  季声僵了一下,脸色不太好。
  “我这就走。”谢知津退后一步说。
  季声点点头,不愿意与他说太多,又像是知道现在的谢知津不会硬闯一样,先大大方方地牵着季多福进去,然后才扶着门框反手关了门。
  失明对季声而言实在太不方便,他其实还不能完全适应这种生活,但也只能尽力去适应。
  谢知津果然没跟进去,他站在楼梯间眼睁睁地看着季声关门,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想说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季声过得好不好,可答案显然易见。
  雨越下越大了,天阴得一片漆黑,轰闷的雷声像急促的鼓点,一声又一声地敲击在人的灵魂深处,很久都没有止歇的态势。
  谢知津在楼宇门外站了一会儿,湿泞的衣服一点都没干,他很狼狈,却浑然不觉。
  谢知津想:季声摔在雨里的时候又该有多狼狈呢,膝盖和袖口都被雨水浸透,湿滑的人行道让他难以分辨哪一条是盲道,他摔在路上又爬起来的时候,会不会连方向也分辨不清楚呢。
  谢知津颤抖着抬手捂上脸,伴随着凄厉的雨声,指缝间终于泄露出一丝呜咽。
  谢知津转身又上了楼。
  他还是想弥补。
  即便知道季声不会再给他任何的机会,他也愿意全心全意、竭尽所能地弥补。
  谢知津毫不讲究地坐在了季声家门口的楼梯上,隔着一扇古旧的防盗门,他能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在做饭。
  季声连做饭都学会了吗?
  谢知津闭上眼睛,疲惫地伸手捏住鼻梁,波澜起伏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心绪似乎就在这小小一座楼梯间归于平静。
  他的胸口还是隐隐作痛,哪儿哪儿都难受。
  季声没有让他等太久,也就半个多小时,那扇防盗门开了。
  谢知津迅速抬头看过去。
  只见季声摸索着门框探出半边身子,一手提着一个垃圾袋放在了门口,里面装的是些瓶瓶罐罐,好像是沐浴露一类的。
  “季声?”
  谢知津站起来,蹲坐了太久的腿十分酸麻,几乎是踉踉跄跄才走到季声门前。
  季声正要关门的手再度停住,原本还算温和的脸在听清了谢知津的声音后彻底变了颜色,他拧着眉问谢知津:“你不是说你走了吗?”
  谢知津结巴了一下,“我,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没有。”季声连那份从容也不愿意再装下去,干脆果断地给谢知津下逐客令:“我现在过得很好。”
  谢知津看着他微微散开的瞳孔,心口一揪一揪地疼。
  真的是很好吗?
  “季声……”
  季声正要再开口打断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地上的声音。
  季声正在给季多福洗澡,听声音就知道是季多福从浴室里跑出来了。
  “季多福!”季声呵斥了一声,然后顺利地听见两声犬吠,紧接着是更为惊天动地的桌椅倒地声。
  季多福很乖,业务能力也过硬,唯独不爱洗澡,季声每次给他洗澡都能去半条命。
  半条人命半条狗命。
  季声顾不上再和谢知津说什么,回头就往屋里走,想要去把倒地的椅子扶起来。
  人总是有惯性的,他一时间忘了要慢点儿走,拖鞋沾了沐浴露和水,一个没稳住就滑了一跤。
  客厅的门还没关上,门外的谢知津眼睁睁地看着季声摔在地上,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三步并两步就进去要把季声从地上扶起来。
  季多福知道自己闯了祸,甩着身上的水一脸戒备地冲谢知津呲牙。
  “季声,没事吧?”
  季声脸色发白,挣扎着从谢知津怀里出来,想要扶着地板站起来,动了一下却又跌回去。
  谢知津吓了一跳,又不敢直接抱他,只好慢慢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季声的脚压在地面上,疼得“嘶”了一声,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扭到脚了。”谢知津手忙脚乱地扶着季声到沙发上坐下,亲眼看到季声袜子下的脚踝肿了起来。
  季声十分不自在,一面努力说服自己把谢知津当成个路过的邻居,一面尝试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谁知脚踝伤得有些重,他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谢知津心里一阵慌乱,强迫自己不去看季声的眼睛,然后轻声细语地:“我帮你看一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趁人之危。”
  这个“保证”显然比他之前的任何保证都可信。
  季声犹豫了一下,再次尝试着转了转脚腕,然后垂着眼睛说:“其实也不用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就行了,我打个电话。”
  那电话不是要打给林春晚就是要打给南乔,谢知津呼了口气,在季声面前蹲下,小心地措辞:“外面还下着雨,别人过来得有一会儿,别拖出什么毛病来。”
  季声的眼睛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治才耽误了,这话对他实在很有杀伤力,他果然没再开口,由着谢知津屏住呼吸替自己脱下袜子。
  谢知津倒吸了一口凉气。
  季声的脚腕很白,白皙中透着一种瘦弱的纤细,此时脚踝处红肿的地方却泛着青紫,看着有些渗人。
  谢知津将他的脚轻轻托在手里,指腹在肿起来的踝骨上按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到骨头才稍微松了口气。
  “应该是韧带拉伤,家里有药吗?”
  季声正抿唇忍痛,闻言微微抬起下巴:“抽屉里有。”
  谢知津便依言拉开茶几下的抽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盒里找到一瓶喷雾剂,拿在手里摇了摇,是空的。
  “用完了,我去买吧。”
  眼看着季声张嘴就要说什么,谢知津匆忙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急慌慌地出了门,像是怕多耽搁一会儿季声就又会拒绝他一样。
  季声凭听觉分辨出谢知津已经出去了,他眼神空洞地朝着客厅门的方向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客厅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季多福在身边来回转圈的声音。
  季声心说,我其实只是想让你拿把伞。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谢知津只去了十几分钟就回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十分狼狈。
  他走的时候没关门,却还是敲了门才进屋,季声还是谢知津走时的样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动。
  隔得老远就能看到季声肿起来的脚踝,谢知津心里一紧,迅速走过去蹲下,将季声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谢知津将买回来的喷雾剂喷到手心里,然后才用手掌捂住季声的脚踝替他上药,动作轻柔而小心,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感受到谢知津指尖上的水气,季声明显地缩了一下,脸上虽不显,心里却莫名地一阵心安。
  “麻烦你了。”季声说。
  谢知津上完药,又慢慢地将季声的脚放回到沙发上,人却还蹲在地上,半晌才苦笑了一声:“顾临以前说谁遇上我都像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看来是真的。”
  季声竟然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含蓄一笑,“跟你没关系,是季多福太闹了,每次给他洗澡都人仰马翻的。”
  罪魁祸首季多福趴在不远处的沙发边上“呜呜”叫了声,竟然十分委屈。
  谢知津这才分出些视线来给季多福,见它身上的沐浴露还没被冲干净,毛都被粘在一起,比自己还要狼狈。
  “一会儿我帮它洗。”
  季多福如临大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卧室里跑,谢知津眼疾手快地将它拖住,拽着后颈就提到了卫生间。
  五六十斤的金毛犬被谢知津提在手里竟像个鸡崽一样。
  季声用“人仰马翻”来形容季多福洗澡实在是太恰当了,好在谢知津身上本来也是湿的,倒是不在乎季多福把水都甩到自己身上。
  浴室里水声哗哗,比窗外的雨点还要热闹。
  谢知津气势很足,把季多福按在花洒下面,一面给它冲水一面说:“你可不是一般的狗,你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狗!”
  “你主人都把脚扭伤了!”
  季多福:“汪!”
  等到谢知津终于关了花洒把季多福从浴室拖出来的时候,季声已经扶着墙站在浴室门口等着了。
  谢知津接过季声递过来的毛巾,坐在地上给季多福擦毛,忍不住想要找个话题:“怎么给它取名叫季多福?”
  季声笑:“林春晚取的。”
  谢知津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说这名字是季声自己取的,那他或许还会好奇这是为什么,可林春晚……
  谢知津想起那个小姑娘,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多福多福,季声要多福呀。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津看向季多福:你可不是一般的狗,你是王维诗里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