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私有月亮 > 第47章 思念
  “愿我从此再不提起,再不提起过去,痛苦与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惟黄昏华美而无上。”
  “这是海子的《秋日黄昏》。”
  男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和缓,却又藏着一种极其坚定的力量,是华美无上的黄昏中永不可埋没的风景。
  谢知津像是得了什么病,他甚至一度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季声的声音便一刻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耳边。
  一句又一句,都是温柔而有力的语句。
  他竭力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声音,又忍不住在手掌与耳廓间悄悄留一个间隙让那些声音泄进来。
  就像苟且地藏了一个秘密。
  谢知津在人前掩藏得很好,晚上回家却忍不住拿出床头柜里的戒指开始摩挲,似乎只要摸一下那两枚戒指,就能够想起他向季声表白的那个晚上。
  红色爱心气球挤满了天花板,硕大的一捧玫瑰花映衬在昏黄的灯光下,季声对他说――
  你小心点,有刺。
  谢知津就会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天谢知津突然从梦里惊醒,耳边是季声曾经骂过他的话,并不难听,但谢知津却觉得心脏疼,像个犯了大错然后被长辈骂哭了的顽劣少年。
  他捂着心口冲到书房里,想要把季声留下来的那些播音稿全部撕掉。
  都撕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恶狠狠地想:这是季声自找的。
  可是当档案盒摔到地上,里面的稿件散落了一地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蹲下将它们一份一份地捡了起来。
  每一份播音稿都注明了日期,条条框框的勾画旁,是季声随手做的批注。
  这还是谢知津第一次注意到季声的字。
  真好看,明明清秀随意,却又力透纸背,明明方圆兼备,却又无乖无戾。
  提按分明,字字清润。
  好像能透过这些字从而看到那个人。
  谢知津于是就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那些播音稿,看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然后再也撕不下去。
  那是季声最热爱的东西。
  幻听终究是病,就算谢知津装得再好也有被人知晓的可能。
  这天阎迟去给谢知津送文件,办公室的门敲了好几下也没人应,阎迟以为谢知津不在,就想着给他把文件放桌上。
  结果阎迟刚一拉开门,就看到谢知津靠在办公椅上,脸上挂着一抹怅然若失的笑,眼神飘飘忽忽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知津?”
  阎迟一连叫了好几声才把谢知津的魂儿叫回来。
  “知津,你没事儿吧?”
  谢知津的脸色一时又沉下去,揉揉耳朵,“没事。”
  阎迟点点头就要出去,却又听见谢知津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谢知津欲言又止,反而又说了一句“没事。”
  阎迟叹了口气,已经搭上了门把手的手又收回来,语重心长地说:“知津,你最近情绪好像不太对,是不是因为季主播?”
  谢知津抿着唇僵持了一下,然后讽笑着摇头:“你说谁?我都不记得他了。”
  ……
  谢知津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异样与季声有关,直到他在公司听一档新投资的有声节目,那个旁白的声音有点像季声。
  只是尾音拉长的时候有一点像而已。
  谢知津当即就摔了手里的平板,下一秒却又十分懊悔地弯腰去捡。
  碎裂的屏幕划伤了他的手指,他却不知疼似的,将早已经碎裂的屏幕拍了又拍,疯狂地想要再听一听刚才的那段音频。
  从言辞到动作,都像极了他蹲在书房里一张又一张地捡拾季声的播音稿。
  这一幕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阎迟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将谢知津拿在手里的平板抢过来,安慰道:“知津,只是尾音有点像而已,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谢知津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全是狠厉偏执,却又在一瞬间露出几分无助,他说:“连你都听得出来像。”
  阎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当着办公室里所有人的面,谢知津的眼眶红了。
  谢知津不再逃避了,当即就出了办公室,一路下电梯到地下车库坐到了车里,急不可耐地点开车载广播。
  刚好是下午五点,他可以听到酥耳电台的直播。
  舒缓的轻音乐显得格外漫长,谢知津攥紧了拳,急得开始敲方向盘,然后他终于听到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17点整,大家好,欢迎收听黎江市有声电台酥耳FM,我是主持人,季声……”
  谢知津捶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松开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持续不断的幻听似乎也得到了缓解,像是缺氧濒死的人终于呼吸到了那一口空气。
  原来想要治好幻听,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好了。
  车窗被敲了两下,是阎迟不放心,眼巴巴地追了下来。
  谢知津给他开了门,阎迟就钻到副驾驶坐下,然后看着车载电台的播放界面,心下一片愕然,“知津?”
  “你听。”谢知津挑了挑下巴,不再吝啬地藏着季声的声音,对阎迟说:“他还在黎江市,他根本就没走。”
  谢知津伸手捂住脸,“可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阎迟竟是半晌无言,谢知津和季声的事他插不上话,最后只能问:“知津,你又幻听了?”
  “嗯。”谢知津疲惫地往座椅上靠了一下,捏着眉心说:“去约医生吧。”
  谢知津终于承认了――这是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在心里疯长。
  他其实,是想季声了。
  这种磨人的思念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季声刚与谢知津分手的那个雨夜他不觉得;谢知津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的那段时间也不觉得;他逃避似的去国外待了大半年仍然不觉得。
  可人一回来就都不一样了。
  回家摸到床头柜里的戒指,他想季声;看见南乔,他想季声;听到季声的声音,他想季声……
  谢知津觉得自己像是疯了。
  如果不是每天都会准时响起的电台广播,谢知津都不知道季声还留在黎江市,甚至连工作都没有换。
  可就是在这小小的一座黎江市,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偶遇过。
  他责怪季声不肯回来,却已经忘了,当初是他指着季声的背影说:你今天走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
  天之大,人何其渺,哪有那么多缘分由得人糟蹋,只要是分开了就再也遇不到。
  ――
  顾临接到阎迟电话的时候刚准备下班,“幻听?他什么时候有这毛病了。”
  “行,你周五陪他过来,我提前给他预约。”
  “嗯,我这就回家,昨天的饺子还剩没剩?”
  顾临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一顿,视线定格在了走廊尽头的某个人影身上。
  电话那头的阎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顾临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走廊尽头,一个清瘦的男人坐在在科室外面的长椅上,淡笑着和站在旁边的小姑娘说话。
  “它很乖,就是我给它洗澡实在不方便。”
  “那没事儿,南乔说以后每周都带它去宠物店洗。”
  “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小姑娘张口就要说什么,忽然科室外的屏幕叫号了,她就伸手扶起男人,慢慢地走进了科室。
  顾临看着这一幕,呆滞的视线怎么都收不回来,他几乎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跟过去看一眼。
  但他不会不清楚那是哪个科。
  ……怎么会。
  电话另一端的阎迟在疯狂叫他:“顾临,顾临,你听没听我说话啊,饺子昨天就吃完啦!”
  顾临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与阎迟的通话界面,又托了托眼镜重新将手机贴到耳朵边上,问:“知津他……为什么会幻听?”
  谢知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第二天早上被顾临赌在医院的停车场。
  阎迟慢吞吞地停好车下来,看到站在车旁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当下就觉得有些古怪。
  “顾临你怎么下来了,你不是说在科室门口等我们吗?”
  顾临瞥了阎迟一眼,没说话,然后抬手就给了谢知津一拳。
  斯斯文文的人打起人来一点力气都不留,谢知津差点就被他这一拳带到地上,勉强扶住阎迟的胳膊才稳住了,尽管如此,被拳头带到的脸颊也顿顿地疼。
  谢知津耳边一阵轰鸣。
  他愕然抬头看向顾临:“我招你惹你了?”
  谢知津着实是有些懵,他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又不肯拉下脸来去打听季声的消息,只好在阎迟的劝说下来看医生。
  可谁能想到会一下车就被顾临堵住,二话不说就挨了一拳?
  要不是看在阎迟的面子上,谢知津这一拳定然是要还回去的。
  阎迟也吓坏了,他昨天公司的事太多就没去接顾临,也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电话里还好好的啊?
  谁知顾临伸手就扯住了谢知津的衣领,带着他踉跄了几步,满是不平地说:“谢知津你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你和季主播分手以后不愿意听到人提起他,我和阎迟就一句话都不说一句话都不问,那你呢,你自己打听过他吗?”
  谢知津伸手去揪自己的衣领,谁知顾临的力气大得出奇,一时间竟争执不下,他听见自己问:“你跟我提他干什么,这么久了,你难不成还要为了他再跟我打一架?”
  顾临倏地就把他的衣领松开了,金丝眼镜下的瞳孔里是一片索然。
  “你要是打听过季主播一句,今天就不会这么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津:是我想季声了,但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