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私有月亮 > 第33章 年夜
  芗山公墓。
  七点多钟的黎江市也在大年三十的氛围里趋于平静,只剩下张灯结彩的公路和时不时炸开的烟花在诉说这座城市的热闹。
  雪越下越大,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
  谢知津索性一路把油门加到最大,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芗山公墓。
  山路开不了车,他只好把车停在山下,一路冒着雪往上找。
  夜晚的公墓十分诡静,连个值班的人都看不见,谢知津却顾不上许多,只是一层一层地沿着石阶往上爬。
  公墓不算高,大概爬了一半的时候,谢知津碰到了一个下山的女人。
  有不少人会在大年三十来祭拜,谢知津也没觉得意外,但还是把人拦住了。
  他难得有这么理智和礼貌的时候,“诶您好,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在墓园里?”
  天色已经很晚,公墓这一片只有暗沉的路灯,那女人撑着伞,看不太清楚样貌,却饶有意味地看了谢知津一眼,只露出纤瘦的下巴。
  不算年轻了,总得有四五十岁。
  谢知津心头的怪异就这么涌升出来,就当他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开了口。
  说:“你上去看看吧。”
  谢知津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用伞压住半张脸,然后顺着台阶下了山。
  高跟鞋踩得相当稳,每走一步都在雪上戳出一个洞来。
  谢知津心里越发不安,来不及细想什么就三步并两步上了山,就着墓园昏暗的灯,他看见了一个人。
  孤零零地在一座坟前跪着,头发上衣服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跪着的身形极其消瘦,却也极其坚韧。
  像一棵沐雪昂首的竹。
  从谢知津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知道――那是季声。
  谢知津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要快,等他由衷地感到慌乱的时候,已经冲到墓前把季声揽在怀里了。
  他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墓碑上的名字――季唯书,是季声的父亲。
  墓碑旁有一束素净的白雏菊,已经淋湿在了风雪间。
  季声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领口帽檐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他浑身僵硬,身体冷得像冰块一样,嘴唇都有些发紫,也不知道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多久。
  谢知津很急:“你疯了,在这跪着干什么?”
  季声骤然被人揽住,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抬头看着谢知津,脑子有些懵,睫毛颤抖着眨了两下,带动睫毛上的结着的一层霜也颤了颤。
  他没说话,谢知津却一阵心疼,拽着季声的胳膊就要把他提起来。
  “起来,季声。”
  季声没动,他起不来,胳膊腿都不像是自己的。
  谢知津索性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季声裹住,然后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季声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谢知津抱着自己,只是始终没有说话。
  季声很轻,抱起来没什么重量,谢知津就一路抱着他下了山,然后塞到副驾驶上。
  空调打开,车开得像不要命一样快。
  季声是在谢知津高速急转弯的时候才猛地回过了神,“谢知津,慢点开。”
  他的声音很低,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谢知津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人眼尾鼻头都有些泛红,心中一凛,“你哭过?”
  季声没答他,闭上眼睛靠上车BaN座,算是默认了。
  雪天路滑,山路更不好走,谢知津载着季声,不敢再高速飙车,只能专心致志去看路。
  季声始终闭眼靠着,像是睡着了。
  谢知津没问季声到底为什么要在墓园里跪着,但看他脸色惨白,担心他身体出什么问题,就想把人送到医院做个检查。
  车刚变了道,季声就睁开了眼睛,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谢知津愣了愣,没有再强求,然后就把车开回了家。
  他没让季声自己下车,依旧抱着他回家,进了单元楼还能听见邻里间的欢声笑语。
  大年三十呀。
  季声已经缓过来一些,此时被谢知津抱着上电梯十分不自在,伸手推了推他,“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谢知津一手横在季声膝弯下,另一手拂了拂季声沾着雪水的头发,语气很轻:“别逞强,听话。”
  季声脸色惨白,却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红了耳垂。
  就这么一路无言地到了家,谢知津将季声放在沙发上,然后转头到浴室里去放水。
  季声的思绪似乎直到此刻才落回到脑子里,他默默地把谢知津的外套脱了,又把自己那件已经湿乎乎的羽绒服脱下来,只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羊羔毛衣,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破碎感。
  谢知津很快又从浴室里出来,见季声抱着腿蜷在沙发上,恍惚中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上前抱了人就往浴室走。
  暖气开得很足,浴缸里的水快要漫出来。
  谢知津勾着指尖试了试水温,然后才把季声放进去。
  “脱衣服,你冻了那么久,不泡个澡不行。”
  他怕先脱衣服季声会冷,便让季声在浴缸里脱。
  裤子已经完全浸在水里,毛衣也没能幸免于难,季声并不矫情,抬手就要去揭毛衣的下摆。奈何冻僵了的四肢被热水一泡,竟然彻底卸了力气,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套头的毛衣脱下来。
  谢知津帮他脱了毛衣,又脱了打底的T恤。
  浴缸里的水温比体温略高一些,热气氤氲,季声的脸被蒸得通红,躲开谢知津的手就往浴缸里沉了沉,上半身已经没在了水里,湿透了的牛仔裤却还穿在腿上。
  “季声,你听话,把裤子脱了。”
  谢知津大概是惊吓过度,此时对季声要多小心有多小心,一句“听话”说了两遍,竟有了哄孩子的语气。
  季声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眼睛说:“你出去,我自己能洗。”
  “我不放心。”谢知津死活不肯从浴室里出去,就那么半蹲在浴缸旁,一手探到水里替季声解了腰带。
  熟悉的记忆涌上来,季声顿时被不适感填满,猛地颤了一下,“谢知津!”
  谢知津替他把腰带从水里抽出来,又去解裤腰上的扣子,轻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睡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
  “……”
  季声再度沉默。
  从前的他从没有这样的待遇,谢知津什么时候想扒他的衣服,按在床上不由分说就扒了。被撕烂的裤子一条又一条,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哄着脱衣服的先例。
  季声闭上眼睛苦笑了一下,由着谢知津颇为熟练地替自己脱了裤子,皮肤终于全部浸泡在温热的水里,被寒风冬雪摧残过的四肢却泛上酥酥麻麻的疼意来。
  季声不由自主地抱臂在胸前,两手在肘部搓动,他很冷,浑身都冷,是温热的水不能缓解的那种冷。
  谢知津始终蹲在边上盯着他看,此时便问:“是不是很难受?”
  季声抬眼看他,眼白都已经泛了红,是谢知津从未见过的仓皇与无力感,他烦躁地捶了一下水面,“谢知津,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吗?”
  “我不放心。”谢知津又重复了一便刚才的说辞,没有答应季声,又或是说不放心他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将手探到水里抚了抚季声的肩膀,感受到水里人一阵颤粟,然后不由分说就探过半个身子攀到了浴缸壁上。
  像是把季声完完全全裹在水里一样。
  “季声,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谢知津的动作是标准的俯探,这带给季声巨大的压迫感。
  季声红着眼睛看他,然后又把自己往浴缸壁上贴了贴,几乎用了一种近乎于求饶的语气,他说:“谢知津,我冷……”
  谢知津心里一疼,撑起腿就翻身进了浴缸,受到压迫的水流哗啦啦地顺着浴缸壁流出来。
  他身上的外套早就脱给季声了,此时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衣,经水一浸又变得近乎透明。
  季声没有料到他会翻进来,浴缸就那么大,两个成年男人挤在里面挪都挪不开。季声费尽力气才把腿蜷起来一些,下一秒却又被谢知津拥在了怀里。
  季声徒劳地扑腾了两下,水花四溅。
  语气甚至有些惊慌:“你干什么?”
  谢知津没动,依旧盘腿坐在浴缸里,一手揽着季声的肩膀将他贴在自己怀里,另一手安慰似地按了按季声的后脑。
  他的声音就在季声的耳边响起来,“没事,不冷了。”
  季声怔住,前一秒还在推他的手莫名就没了力气。
  这样的谢知津他太陌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淋了满头风雪,还能被人小心翼翼地拥在怀里。
  而这个人居然是谢知津。
  男人的胸膛滚烫,一呼一吸间的起伏渐渐平息了季声心中的杂乱和不安,他任由谢知津揽着他,耳畔只剩下“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两个人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漫过一半的身体,暖烘烘的温度熏得头脑都不清醒。
  “对不起。”季声忽然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谢知津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才确认那是季声在道歉,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季声消瘦的脊背。
  “没事,我不问了。”手掌贴上季声的皮肤,又把人往自己心脏的地方按了按,谢知津又开口:“你也是个人,季声,是人都会有难受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