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私有月亮 > 第28章 尴尬
  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季声站在离谢知津五步远的地方,嘴角的弧度略略向下,昭示着主人的不瞒,而那双清透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他对面的谢知津尴尬地想要用脚指头抠出三室一厅,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借你手机给阎迟打个电话?”
  如果空气有思维,大概比谢知津还想要逃离这间安静的病房。
  季声其实不怎么情愿把自己的手机借给谢知津用,但他刚才去问了问,顾临这个时候还在急诊过不来。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季声还是默默替谢知津拨通了阎迟的电话。
  另一头的阎迟刚把谢明洵送到公司,还没来得及看谢知津给自己发的微信,接到季声的电话时还诧异了一下。
  “喂,季主播?”
  “是我。”谢知津的声音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尴尬。
  “知津?怎么了怎么了?”
  阎迟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抬高了,谢知津满脸嫌弃地把手机挪远了十厘米,然后沉声问:“送完我爸了?”
  “送完了送完了,我正准备开车回去呢。”
  “先别急着回来。”谢知津斟酌再三,最终还是说:“去给我买个新手机。”
  “昂?”阎迟刨根问底:“你手机怎么了?”
  谢知津左手握着季声的手机,右手忍不住微微攥拳,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
  “让你买你就买!你再多问一句我就跟你算你和我爸告密的账!”
  “哎――”
  电话挂断。
  阎迟坐在车上,脸上写着满满的三个黑人问号,然后嘟嘟囔囔地说:“这怎么是我跟你爸告密呢,是谢伯伯去公司的时候没见到你,然后自己打电话问的啊!”
  阎迟:我超委屈!
  比起阎迟这点单纯的委屈,谢知津的心情可谓相当复杂,因为在此时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而季声则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问:“你不睡吗?”
  谢知津长长地吸了口气,然后翻了个身,把没受伤的左胳膊垫在下面,恰好是背对季声的姿势。
  在季声看不见的一面,谢知津的脸少见地有些红了。
  正如谢明洵所说的,他这个人脾气差得要命,从小到大都习惯了高高在上耀武扬威,从来没有什么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在黎江市,谢少爷可以横着走。
  可他横着走了二十多年,忽然有一天遇见了一轮干净的月亮,他喜欢上了,说他想要摘天上的月亮。
  月亮不依他。
  月亮怎么会依他?
  所以他就和月亮较上了劲儿,用自己的权利和资本将这轮月亮拉下神坛,然后死命消磨。他因与之争锋而生出怒火,也因与之纠缠而生出窃喜。
  可忽然有一天,这轮月亮站得离他很近,不需要他说什么就能安安稳稳待在他身边,甚至还主动照顾他,他又觉得奇怪了。
  那感觉,既没有他因为制胜了最倔的人间尤物而产生的一种胜利感,也没有他收获了人间最干净温暖的光而产生的满足感。
  他得了月亮的魂,还想要月亮的魄,这算什么呢?
  人啊,就是不懂得知足。
  谢知津微微转了转头,看着季声难为情的样子,心里的那点失落越发明显。
  他动了动自己受伤的胳膊,竟开始善解人意地说:“季声,你不用因为我帮了你而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更不用守在这里照顾我,我自己又不是照顾不了自己,什么时候你心里有了我,看我的时候说不定就能不这么碍眼了。”
  说到最后还是说出了几分冷嘲热讽。
  “谢少爷,你这是在跟我谈感情吗?”季声罕见地没有挤兑他,只是从容地坐正了身子,声音温柔和缓,字字掷地有声:“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个人一直在过度地追求理性,但对理性的执着,未必不是因为厌恶自己是一个太过感性的人。”
  “其实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很容易感情用事,你可能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是的,跟你很像,我们是一类人。”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却又是一类人,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概念,可事实又的确如此。
  谢知津一僵,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他从没没听过季声吐露心声,这会儿居然有点紧张。
  季声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说:“你曾一度强硬的想要把我绑在你身边,现在终于如愿了,你却又不自在了,为什么?”
  谢知津的脑子早就转不动了,此时听见季声在问自己,也完全回答不了什么,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谢知津不知道,但季声知道。
  他不愧是情感电台的主播,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他干净清透,容易被情感左右,却也擅长剖析情感。
  季声说:“因为我们的这场纠缠终于从肉|体走到了灵魂,从普通的利益关系上升到了更高一层的道德层面,谢知津,你在试图走进我的内心。”
  季声说得很对,谢知津和他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他们这类人。
  谢知津被季声戳破心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不自在地转过身背对着季声,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后忽然“嗤”了一声:“你说的怪好听,我试图走进你的内心,你让把心敞开让我进吗?”
  一句质问,恰恰又映照了季声的话。
  这到底是不是一场道德绑架,谁也不能说清楚。
  季声没有再回答他,只是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阖上了眼睛,屋里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谢知津没有手机,又觉得季声在自己背后犹如芒刺在背,忍不住就开始在床上来回翻身,翻了没两下就压到了受伤的胳膊。
  “嘶――”
  谢知津疼得冒了冷汗,自然也顾不上想东想西了。
  季声却是吓了一跳,起身就按了床头上的呼叫铃,谢知津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没……没事。”
  季声皱着眉看他,竟不知道是该说什么好。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谢知津检查过后就把目光放在了季声身上,一通嘱咐:“病人现在这个情况还不能乱动,不然很容易造成错位,你们做家属的得好好照看着点。”
  季声沉默着点了点头,脸色阴沉沉的,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在看向谢知津的时候多了一丝责备。
  他站在谢知津的床边上,一身笔挺的衬衣将整个人衬得修长,眉目清俊,整个人居高临下地问:“你能照顾你自己?”
  谢知津抿了抿唇,愣是没敢说话。
  季声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好听,是一种非常温柔的嗓音,如果配上的是和煦的声调,那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天籁了。
  可惜他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永远都不怎么和煦。
  谢知津半靠在床上,右肩和后脑勺分别传来两种不同的痛感,提醒着他和季声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一场见义勇为,也不是简单的知恩图报,是他们两人之间纠缠错乱的一场爱情战争。
  好一点的话,双方会打成平手,差一点的话,就是两败俱伤。
  谢知津沉默了好一会儿,努力用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把这几天了来莫名其妙的情绪梳理了个大概,心境回到遇上徐阳的那个晚上,他和季声面对面地坐在鑫源酒楼的包厢里,谈的是一个很深刻的话题。
  那个时候的季声也是这么居高临下地站在他和阎迟面前,微微抬起的下巴可以露出锋利的下颌线。
  他怎么说的来着?
  “因为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知津低下头,不由地扯到了自己后脑勺的伤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季声说:“季声,我的世界就这样了,除了金钱就是权势,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一直很想走到你的世界里看一看,所以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得到你的答案之前,我不会再勉强你,季声,我是认真的。”
  是的,面对与自己同样强硬的季声,不可一世的谢少爷选择了和他好好商量。
  低头、服软、想摘月亮。
  截止到此时此刻来说,这场纠缠错乱的战争以谢知津的让步而出现了第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季声一愣,像是没有预料谢知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面对谢知津询问的眼神,他没有给出任何一句或同意或否定的答案,就像是谢明洵的那个问题一样,他给不了答案。
  混杂着消毒水的空气越发胶着,季声终究没有再回答什么,而是拿起手机走出了病房,他说:“我去看看阎迟回来了没有。”
  小阎少爷还在拥堵的公路上烦躁地拍着喇叭,季声也不是真的去看看他什么时候来,他一个人倚在医院走廊的栏杆上,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
  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
  落款是安徒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