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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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有十三个郡,所隔太远，平时都是各地郡县府尹统管。”一路上锦绣都在与秦B说着江州之时。
马车进了城，总算可以坐了。方才在城外,许多地方地势不平，至多能驾马,车却走不平稳,颠簸一路，人也狼狈，本来想休息一碗,这才又只能打起精神赶路了。
幸而江州王就住在城内,没有去什么庄子上。
秦B心不在焉的翻过一页书,靠在姬姒身上，一边听一边看李月盈幼时写的纪事。
这本书昔日就和姬姒腰间软剑一起，藏在书阁顶层,所记无非江州一些事和一些李月盈的庄子、铺子、田产等。
锦绣：“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公主的,如今您回来了,也得学着打点了。”
秦B把书盖在脸上，“累。”
锦绣说：“荒着也行。”
秦B：“……”
马车外,王叔甩了甩鞭子，高声道：“前方可是李家？”
锦绣的声音一听,继而捞起垂帘跳下马车。
“锦绣！！”小桃子大喊,飞快飞奔而来，涕泗横流。
锦绣闪身一躲，捞住小桃胳膊令她站好,“莫要冲撞到公主。”
小桃不停擦泪，看到秦B从马上下来时眼泪则更汹涌了,“呜呜呜，公主。”
李府门口，两个门房已兴奋得不知所措，匆匆行了大礼后，就去院内通报了。
一时，灯火孤寂的李府变得通明，秦B还在马车外安慰小桃子时，门内数个没有挽发的女眷和披着外袍的家主已匆匆赶到。
“B儿！”
秦B在幽暗烛灯下转头，一瞬间，眉眼和十几年前的李月盈重合在一起。
李月传粗犷的咆哮起来，“果然是B儿！”
阶上数个女眷相互搀扶，纷纷走到秦B面前，纷攘跪了一片，“参见公主！”
“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秦B：“……我，都起来罢！”
锦绣朝着李月传行礼，唤：“大爷。”
秦B便知道面前这人是李月盈的哥哥李月传，喊道：“舅舅。”
李月传的大掌落在秦B的头上，克制的抚摸了两下，看向她身后的车队，最后看到站在马车边十二个半大孩童，“……”
李月传摆手道：“先进府！”
府内涌出一堆家丁，开始替秦B牵马车，卸箱子。
李月传的正妻上前，朝着一列三人宽的大箱子里望了望，挽着秦B小臂，温柔道：“B儿，我是你舅母，姓赵，这么一路来累极了罢？”
秦B心不在焉的点头，小心问：“外祖父呢？”
不着痕迹叹气，“无妨，你既然到家了，明儿就去信让老爷回来。”
秦B一笑，和赵氏一起进府，周围的丫鬟小姐还有两个半大的小子，都在偷看秦B，估计是李月传的妻妾和儿女，还有李无端的妻妾儿女。
李府的人脉并不凋零，嫡系不多，至少偏房妾室还是能生的，秦B暗自嘀咕，连日赶路让她有些精神不振。
前厅。
秦B捧过一杯茶，询问：“表哥怎么样了？”
李月传摆手吩咐上菜，秦B带来的人，全被安排进了一早给她准备的小院子里，身边仅跟着锦绣。姬姒和小桃子站在门外，被一众丫鬟暗暗打量。
赵氏难过道：“还在晋地。”
秦B一愣，“还没回来？”
李月传道：“陛下恩赏，令他在晋地继续给暨将军打打下手。”
暨将军六十，陛下可能想培养李无端，来日领兵晋地罢。秦B心不在焉的点头，蹙眉思考，“晋地那边如何了？”
赵氏有些迷茫的看向秦B，李月传回神，也不知为何会与秦B说晋地局势，笑了笑转开话题，“B儿用点消夜便去休息，明日舅舅再同你好好叙旧，莫累着了。”
秦B点头，就着碗咽下半碗米粥，和李月传还有赵氏拉拉家常便起身告辞了。
赵氏亲自将秦B送到了别院，想了想，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说：“B儿。”
秦B：“舅母？”
“没、没事，”赵氏讪讪，什么也没说，嘱咐几句就走了，“公主好好休息。”
下人打来热水，秦B疲惫的沉进浴桶里，看着双眼通红的小桃子，问：“舅家有什么事么？”
小桃子嘀咕起来：“……什么事，奴婢天天在李府门口等至子时，公主见着奴婢也不好奇么？”
秦B眨眼：“幸苦小桃子，此行委屈了，咦，其他人呢？”
小桃子双眼一红：“在附近客栈里。”
秦B点头，宫里派来的那些侍卫宫女，足有上百人，但从进门到偏院，一路来看，李府至多是个大些的三进院子，院子不大，哪里住得下百人。
秦B问，“怎的不见杏儿？”
小桃子：“杏儿姐病了。”
秦B一时失了声，诧异道：“怎么病的，外祖父见不着我，罚了板子？”
姬姒把水浇在秦B背上，束起袖子替她擦背，“水温如何。”
秦B随意点点头，看着小桃子，“桃子？”
“王爷慈祥，不曾动刑，”小桃抿唇，“杏儿姐是不知道如何安置这百十号人，急病的。”
锦绣挑帘进来浴间，看了看，此间空间有限，已站不下人，只得抱着秦B的衣服守在屏风外，说：“公主暗卫来报，那些箱子没抬来侧院。”
秦B说知道了，示意小桃子继续说下去。
“王爷府本来就有百多号人，那日咱们赶到江州，王爷不见公主大发雷霆，还差点就把咱们派去郊外庄子上了……气也没消，带着一队人马就出去找公主了。”
“王府不大，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王爷不在家，舅爷每日要忙政务，家中是赵夫人说了算。索性就把大家打发给了客栈，大家日日提心吊胆的住着，只剩几个婢子守在这间小院里……又没有主子，日日像寄人篱下般……”
“杏儿她，杏儿姐就在客栈里约束着宫女们，公主没个音信，一急……就病倒了。但不严重，公主不必着急。”
秦B站起来，展开双手，姬姒用宽布裹住秦B，将她抱去床上，秦B窝进榻里，发现这个榻也不大。
“千算万算，漏算了安置一事，”秦B好笑道，“那你明日去跟杏儿说，本宫到了，这些事情会尽早解决的。”
小桃子点头，闷声问：“公主怎么带了那么多孩童？”
秦B烘着发，头皮在姬姒的按摩手段下舒服的发麻，“路上买的，你去睡罢，有事明日再说。”
小桃子诺了一声，锦绣见状，把秦B明日要换的衣裳搭在了一旁的横杆衣架上，随小桃子出了房间。
秦B叹气，捏着山根揉了揉，“全然忘了一百多人的吃喝问题。”
姬姒淡淡道：“王爷封地江州，也过得如此窘迫？”
秦B想了想，笑着说：“这是李家祖屋，本就不大，外租父回江州后也不曾扩建，至于钱，食邑也罢，若是不贪，封地没有富贾，又不逢来点天灾人祸，那些下发的钱粮也仅够一家一年几十口人吃用罢，不若你以为朝中官员为何还要购铺子，做点生意？”
“还有些百年世族，若是子女一代不如一代，多少封荫分几次家也就没了。一百多张嘴啊，竟然要自己想办法养么？”秦B翻身，看着姬姒，“你说，这烦恼何时才有穷尽？”
“遣散？”姬姒道。
秦B扑哧一笑，“自然不行，都是宫女，背井离乡而来，遣散了让她们在江州如何活？”
姬姒便不再说话，秦B想了想，让她将自己先前看的书拿来，翻了几页，说：“地契不知在哪里。”
“锦绣或许知道。”姬姒说，捧来一杯水，示意秦B喝。
秦B摇头：“不渴，入了江州以来，江州每顿饭都淡得像水，吃着没滋味。”
姬姒笑笑吹灭烛灯，挨着秦B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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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总算不用再赶路，秦B睡到日晒三竿才起，路上消耗太多，休息了两日，才缓过劲来。
这两日，李月传和赵氏来过一次，见秦B在休息就不曾打扰，只是小小的院子里，突然挤来近三十个人，不免太挤，住着心里也不舒畅。
过了两日，李冶真回书，说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秦B惴惴不安的，也没想到李冶真回出去找自己，听闻他回来了，就老实几日，和弟妹侄女见面，挨个封了见面礼，每人一拇指大的金鱼，出手阔绰。
夜里，秦B和姬姒脑袋着脑袋，就着烛光看书。
小桃子憋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问：“公主咱们的箱子不拿回来了么？再不拿回来，那些金银首饰……”
秦B笑笑：“明天就拿回来，本公主有主意了。”
翌日，秦B刚梳洗完前厅便有人来传早膳，过去时，李月传和赵氏已然一副久等的样子，席间还坐着李月盈的正妻，是个清秀的姑娘，姓周。
碗里粥已凉了些，李月传用公筷给秦B拨来许多小菜，“B儿多吃些。”
秦B含糊点头，咽下汤粥。
赵氏说：“公主那院最近清静么？若是嫌烦，那些庶出的小辈自不必理会。”
秦B笑着点头，挑着身前咸菜吃。赵氏见此，小心问：“公主吃得惯罢？”
“吃得惯，舅母就见我B儿罢。”秦B道。
赵氏眼睛一亮，“我就知道B儿不是拿乔的人。”
李月传咳了咳，示意赵氏少说话。
早膳就是两碗粥，几碟萝卜咸菜，秦B自认不是个挑嘴的人，没想到这段奢靡生活还是养刁了嘴，用了几筷子就有点吃不下了。
赵氏见她剩着，心底有些不悦，她本就因李无端上京一事怨着秦B，听闻公主要来，忐忑了月余。谁承想，人没见到，倒是先丢了一百多个累赘来，心底不免更加埋怨，
如今人到了，看着尊贵非凡，可说到底也是个小姑娘，还是要仰仗长辈。
用完早膳，大家捧着茶坐在一起说话，锦绣守着秦B，偶尔也和李月传说几句话。
李月传心情大好，秦B便张口问了府里祠堂在哪，她想给李月盈先把牌位供上。
赵氏惊喜：“先后的牌位？那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是是是！来人！我这就去叫人！”
李月传皱眉：“陛下可答应了？”
秦B点头，说：“请牌位时也让人办妥仪式了。”
李月传点头，看了看天色，说：“舅舅官府上还有事做，你与舅母聊着，少时庶出的弟妹侄儿回过来，你想见就见。”
秦B点头，和周氏一并把李月传送出大厅。
赵氏找来人，笑着问：“B儿，你娘牌位在哪？”
秦B：“封在了我的箱匣里，了，昨日抬进府的箱子呢？”
赵氏哎呀一声，招来下人：“已经派人送去库房了，我这就叫人去取库房钥匙！舟车劳顿B儿便别管了，这些杂事便交给舅母罢！”
秦B缓缓一笑，等下人走了，才说：“箱子抬进库里了？谁抬的？”
周氏一直陪着秦B，现在笑容微裂，当即就一把把赵氏扯到一边，“母亲，那是公主的箱子！你抬去库房干什么！”
赵氏用力一挣，“怎么就不能抬了！公主怎么的，公主也是自家姑娘，我抬箱子怎么了？就……就是放在那处，她若要，随时拿走不就行了！”
周氏：“若是王爷知道……”
赵氏哼了声，不悦的看着自己媳妇，低声威胁：“你管什么？我自有办法！”说罢转身着秦B说，“B儿啊。”
秦B一笑，“舅母。”
赵氏便挽住她，笑道：“箱子都在库里，咱们家，虽是我掌管中逵，但大事一应都是王爷说了算，大爷都是说不上话的。你那院子小，婢女又多，哪里放得下十几只箱子，就摆在库房，若是要用什么，直接知会舅母，舅母替你操持不是更好？”
周氏只能干着急，又不能顶撞婆母。
秦B笑着说：“舅母，我那些箱里大半都是空的，其余装的也都是一年四季更换的衣裳……”
赵氏夸张一笑，打断她：“空的？说笑呢。没事，空箱就空箱，就放在那处……”
此时，一直跟在秦B身边的锦绣道：“夫人想昧下公主的银钱？”
周氏满脸通红，只觉得赵氏这出也落王府颜面了。
赵氏还是见得说话如此直白，不婉约的人，见是个下人，脸色不善，说：“公主又不懂如何持家，库房最空，就是先放着……”
锦绣：“今日那些箱子拿不回来，也不知日子久了，还能不能拿回来。”
李月传压制着怒气：“夫人！”
秦B：“锦绣！”
赵氏不悦道：“公主千金，这么体面的身份，竟然是这般想母家亲人的？”
锦绣懒得与她辩什么礼仪，说：“开库房，把箱子抬进侧院去。”
赵氏整顿了翻表情，“搬就搬罢，索性都是放在王府上的。”
秦B抿唇：“舅母，先去把我娘牌位请出来罢。”
几个人出来前厅，往库房而去，一路上，赵氏只叫苦连天：“……你不知道，说是王府日子也不如寻常百姓家好过。王爷已许久不过问政事了，只食邑。偏偏封地的郡守们还常来哭穷……”
“王爷仁善，大爷也孝顺，都是顺着王爷来，每年收了租税，还没怎么用，就被哭穷的来哭走了。”
秦B：“……”
“让王爷回上京，也不愿意，这要在上京，谁会短王爷府的食邑呢！”夫人不停的倒苦水。
周氏走在一边，小心的扯扯赵氏袖子，脸色愈加难看，“婆母……”
赵氏嘴里根本停不下来，道：“你们爷孙多年未见，无端要上京述职看妹妹，我本来也没多说什么，可多年未见，长辈见着小辈的又恰逢元日，免不得要封点压岁的，这下好了，三个爷们像疯了，竟将家里刮了个干净！”
“可怜无端去京领了剿匪圣旨，家里想贴点行程钱，只能给五两白银！还有公主那些的宫女护卫，一百多张嘴，就算一日一日吃一斤米也要上百斤，养了半个月，我本也是没怨言的，毕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婆母！”周氏憋出一声不大的吼，“这是王府！”
秦B：“……”
周氏眼睛一红，站起来朝秦B福身行礼转身就走了。
赵氏怒道：“你给我回来！”
“舅母，”秦B尴尬道，“舅母说的是，这事是我欠考虑。”
赵氏以为她回心转意，捏在手里的库房钥匙又缩了回来，欣喜道：“公主？”
“既然外祖父不在，那我就改日再来叨扰。”秦B为难笑笑，“锦绣。”
赵氏愣在原地，未能明白秦B说的改日再来叨扰是什么意思。
锦绣走过来，一把夺过赵氏手里钥匙，挤开人，将钥匙捅进门锁，“抬走。”
锦绣话音刚落，从赵氏身后出现十个家丁，全是秦B的暗卫，进了库房，认出箱子一个一个抬出库房，继而走向门外。
赵氏震惊回神：“……B、B儿？”
走廊尽头，姬姒现身，“公主，车备好了，现在就走？”
秦B朝着赵氏福礼，说：“多谢舅母收留这几夜，B儿就告辞了。”
赵氏宛如遭了一记晴天霹雳，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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