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池鱼 > 第145章 秋点兵(五)
  方书白在檐下收好伞,方观海正好听见声响从屋里出来,见来人径直问道:“宿和呢?”
  “我让他去药堂给您抓药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方书白答道。
  方观海盯了他两眼,“既然下雨,就往屋里坐吧。”
  方书白跟在他身后进屋,落座后替他斟好茶。
  “有一件事,忘营不知道能不能问。”
  方观海自顾自饮了一口茶,从容道:“你若想问便问。”
  “有关承袭侯位之事…”他略微顿了顿,正好对上方观海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祖父心里的人选也是宿和吧。”
  方观海闻言双眸微眯,静默须臾,放下了茶杯,“为什么会这么问?”
  方书白兀自笑了笑,“宿和年纪轻轻就得天子赏识,以一人在朝之尽忠职守,继续光耀门楣,到如今,不仅是天子的心腹,还是满朝文武眼中的红人,偌大的京都,谁都认得他,”
  “这样的英才实属难得,倘若不是他上头有个兄长压着,恐怕侯位早就是他的了,我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觉得,宿和也是这么想的?”方观海问。
  方书白沉默一阵,温吞道,“我不知道。”
  “你既然连他本人的意愿都不曾求证过,管旁人的眼界又有什么必要呢,”方观海淡然盯着他,言辞犀利,“还是说,其实只有你自己是这样想的,方才口中所描述的‘旁人的如何看来’不过是你粉饰太平的理由。”
  方书白顿时脸色发白,“绝非如此!”“你自幼喜欢商贾之书,哪怕这行在士族看来上不得台面,全府上下也没有人说过这样不好,只因为你喜欢,”
  “从文也好从商也罢,都不过是谋生之事,只要你日子过的顺畅,别人怎么样也碍不着你,或许侯府放在你手里,也能被你打理的井井有序,这点,我和你爹娘是从来没操过心的。”
  “祖父…”
  “你先听我说完,”方观海打断道,“可惜你爹娘走的早,还没到你们兄弟二人可以扛起责任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当年的这时候,方观海正好去了雾凇观,如今一提起来,满腹遗憾,人也瞬间苍老十数载。
  “往事我不愿多提,可是你们曾共享乐,也共患难过,是情同手足的兄弟,遇到事情,你为何不先相信他的品性,而是要道听途说呢?你为何不去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方书白撇开眼神,“忘营知晓了。”
  他二人谈话才歇,院子里又来了人,待抬步檐下收伞进屋,二人才看明白是谁。
  “拜见祖父,忘营兄长。”方英英俯首作礼。
  自方观海回京以后,方书迟便带着方英英一块儿回了主宅,连同方书白一起在老爷子跟前侍奉。
  同一屋檐下日子一长,难免要有许多交集,他们也都不是心肠古板的人,一来二去总要示些好意。
  况且英英如今算是这个宅子里唯一的女该,三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因为一些私怨,连带着苛待她。
  于是生疏着生疏着就亲近了。
  “怎么是你拿着药回来的,方宿和呢?”方书白问。
  方英英将药包放下,挪到茶案前,接过方观海递来的一杯热茶,“谢谢祖父,”灌了口茶接着道:“方二在街上被妖精勾走了。”
  方书白:“?”
  方观海:“这是昨夜他给你讲的故事?”
  方英英连忙摆头,“不是,就是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方二之前叫他什么…池修撰。”
  方书白听闻这三字,牙根儿都咬紧了,“池自贞。”
  方英英见他认识连忙一拍大腿,“对,就是他!”
  方观海并不清楚如今的朝廷又多了哪些人,只得凭着疑惑问,“他二人可是起了什么冲突?”
  马车前那二人紧紧挨在一起的画面,此时也记忆犹新地印在方英英的脑海里,她只要一想起,就感觉脸蛋耳朵都在发热。
  不过还好她知道这些细节不方便透露,便没有老实描述,模棱两可地解释说,“方二给他送了把伞后,俩人便说起了话,之后家都不愿回,只打发我先走了。”
  这一听,好像只是偶遇同僚,避雨交谈,并没有什么特别。
  奈何方书白在旁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好似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难看。
  方观海又问,“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两双眼睛直刷刷地盯着他,方书白为难地抿了抿嘴唇,“没有,我只是担心雨下的这么大,他们会在外头淋湿。”
  ……
  借兄长吉言。
  冒着大雨拖个昏迷不醒的病患回到梅苑的方书迟,早已经在路上淋成了个落汤鸡。
  马车带着方英英回了方府,药堂的病人也都是满的,他便只能背着池霁在雨中蹒跚,纵使手里有两把雨伞,却也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撑住。
  所幸正街离梅苑没多少距离,除开伞不好打、池霁沉的像块铁以外,几乎没别的难处。
  两人进院子,府中留下来打理院子的仆从立马迎了上来,帮着把池霁架去厢房,又烧热水,端来了姜汤和干净的衣服。
  七八月的天气,虽然打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并不冷,却总有种闷热的黏糊劲儿,弄得人身上不爽。
  他看了眼淋的可怜巴巴的病美人池霁,还水淋淋地躺在榻上,挥退下人出门,自己又托着他在屏风后扒下了那身湿衣裳。
  眼前是曾经交缠云雨的身躯,此刻一览无遗地放在跟前,却有种陌生又熟悉的古怪感。
  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甚至觉得十分梦幻,他原来跟池霁是刀剑相搏的政治仇敌,可此时他们赤裸相依,宛如风沙里快要干涸而死的两条鱼。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言之凿凿地发出声明,来日刀剑相见,必定你死我活,结果一池热水两人共浴,心里竟还生出难得的珍惜之情。
  他拥着池霁入水,只露出肩膀以上,盯着他绮丽又不失英气的面容发呆。
  很负责任地说,在第一眼时,他就觉得这人长的顶好看。
  不过当时并没有一下子生出占为己有控制感,只是看他站在柳下笑着说琴弦断了,便想起来自己有一把琴。
  后来这人蹬鼻子上脸,似真似假地凑上来撩拨,他一面觉得有诈,一面又乐此不疲,什么时候把他放进心底的也忘了,只记得每次撞见他都是落荒而逃,半分坦然也没有。
  真是个十足十的傻小子。
  傻小子回过味儿来,又想起来禁军围城一事,顿时脸色一垮,矢手将人推开。
  这一下本不轻不重,奈何池霁本身昏昏沉沉的并没有支点,这么一倒,径直往水里歪去,呛了两口水才堪堪有点意识。
  扒着浴桶边缘起身,方书迟正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见他确实是清醒了,冷着脸道:“滚出去。”
  池霁愣了片刻,才看清此时的场景地点,水底的腿脚交缠,连同水温都在撺掇他发癫。
  他一动不动,稳坐如钟。
  方书迟皱眉,随即自己站起了身从浴桶里迈――
  还没迈出去,就被身后过来的一只手给抓了回去,两个人一齐跌在水里,溅了满地水花。
  “池自贞!”他咬牙切齿,“我现在很后悔给你那把伞,你满意了吗!”
  池霁抿唇,半晌没言,拉着他的手也没松,大抵是思衬再三,才道:“药堂檐下,我是想说,我们做真的,不掺任何算计的那种真的,我想跟你解释,我跟你道歉,只要你不计较从前――”
  “我很难不计较。”
  “那你再捅我一刀,消气行吗?”
  方书迟觉得他能够说出这种话,大抵是疯了,“池自贞,你要我怎么信你?”
  “画舫夜刺之事我根本毫不知情,在那之前,我确实有过对你不利的心思,可后来我舍不得了,我改了之前的计划,”
  “与顾枫眠私下见面时也曾商量好的,东厂纠察之事由我来劝你,但是他瞒着我擅自动手,我根本没有机会提前得知消息,”
  “我想过找你,我在皇帝面前想尽办法派人去找你,可我不过屈附天子脚下、权贵手中的爬虫和棋子,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万幸,”他又失魂落魄笑了笑,伸手去碰了碰方书迟的脸,“还好你平安无事回来了。”
  方书迟躲开他的接触,“那夜我问你时你只字不提,今日为何又愿意全盘托出了呢,是不是觉得,我的心肠任凭你随意践踏也不会痛痒?”
  “不是。”他皱了皱眉,沉默半晌,久到方书迟都要以为他无话可辩驳了,才慢慢把自己凑近,额头凑在方书迟的额上,呢喃道:“大抵,是因为病了…”
  方书迟被他刺得心底一疼,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把他推开了。
  他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脖颈,伸开手臂慢慢圈住他同样滚热的脊背,两只胳膊拥住他的臂膀,恶狠狠道:“池自贞,我真恨你。”
  池霁浑身一振,反之将他拥的更紧,仿佛要用身上的骨头和体温碾碎他、融化他。
  “我喜欢你。”
  方书迟轻蔑冷笑,心道:喜欢可真廉价。
  适时屋外仆从敲门,吓了他一个激灵。
  出声询问什么事,说是方书白从住宅过来探望了。
  方书迟:“……”
  妈的,没想到更恐怖的还在后头。
  ――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什么,方书白要来探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