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池鱼 > 第113章 试霜寒(一)
  方书迟的确挺冷的。
  手脚早在山林的时候就冻没了知觉,此刻还能行动如常,只因凭着一股尽职尽责的毅力。
  再说,还有锦衣卫的人跟着,他总不能半道就撂挑子不干了。
  题归正传,他来时没想到这车里坐着的会是池霁,他要是知晓是这个人,就是在雨里淋死,也不会上前想要掀开他的车帘子。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他向来是不会干的。
  他没打算要同池霁多费口舌,借车之事也暂时压到了心底,转身穿进了雨幕里。
  望见不远处的宣周正着缰绳下马,迎着他面挪过来,手里不知在何处抄了把伞。
  近他前撑开伞,擎盖款款向他斜来,“怎么?人家没同意借?”
  方书迟摇了摇头,同他站在雨水里,稍稍并排靠着肩膀,“我觉得还是打马回去的要好,比马车快。”
  无非雨水冲刷脸庞不好受而已。
  可他浑身已经淋湿的惨不忍睹,再怎么淋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宣周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驿站里头,“不去换身衣裳?”
  方书迟发笑,“哪里就那么娇贵呢。”
  宣周也不多劝了,“我等还需要回去复命,就不等你一起了,待案子了结的差不多,我到时候请你吃茶。”
  方书迟笑着冲他扬起下巴,被他塞了伞柄留在原地,望着他翻身上马,在蒙蒙雨幕中驱声长去……
  “大人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嘛?”
  方书迟闻声一愣,寒风带着雨水刮到透凉的衣袍上,教他冷得想打寒颤。
  估摸着池霁就立在他身后,他十分厌恶般故意往旁挪了半步,才转身对上对方那双i丽的眼睛。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皱眉,头顶的伞盖正好教池霁的伞抵住,紧紧压在一起。
  似乎这样还不够。
  他又上前凑近两步,压的两人伞面纷纷下垂,从身后飘来了冷雨,沾湿他干净的青色袍子。
  “池某亲眼目睹,还有这伞――”
  或许是方书迟从来不曾认识到面前这个人的本性如何,所以在他冒然出手掀翻自己的伞时,他心下瞬间蹦上来的念头只有――他到底发的什么病?
  没等他问出声,池霁已经毫不见外地将伞遮过他头顶,单手贴着他的肩膀,将他往里纳了半步,然后垂眼打量着他身上的水痕。
  方书迟回过神来,忙的一把推开他的手,退后半步,挪出了他伞外,重新举起宣周塞给他的油纸伞,转身往一旁栓马的马厩走去。
  他心虚纷乱,冰凉的雨复而欺身,也不再觉得寒冷,只有面对那张艳丽皮相时的滚热。
  热的根源,他并未找到,可他清楚地知晓,他憎恶并且羞愤自己身上的变化,不论因为什么。
  池霁又跟了上来。
  堵在他与马匹之间,用那双穿插在i丽和危险之间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看的他重新燃起恼怒,咬牙切齿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招惹我。”
  池霁冲他艳丽放笑,伞面又默不作声靠上来,将他整个人的气息笼罩,“你又没说后果是什么。”
  方书迟反手将他伞面掀了,倾着伞盖抖落他一脸雨水,绕去他身后将马匹缰绳解开,牵着进了雨里。
  抬脚翻身上马,仰着下巴冲他淡淡道:“管他是什么,你都付不起。”随即紧紧一拎缰绳,双腿夹紧马腹,扬声如穿破虚空的箭矢一般,踏泥逐雨而去。
  无他,放浪犹如尘中仙。
  池霁立在原地哂然。
  这是他第五回望着方书迟的背影在视线尽头里远走,与前几回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窥见了方书迟眼底的极度克制。
  他能在克制什么?
  不言而喻。
  ――
  城外雨水未歇,城内雨色如昏。
  另一头宣周快马加鞭赶到京都,衣袍都没换就去了王府复命。
  闻濯出门见他一身寒气,听完白叶寺诸事的回禀,并未再吩咐别的事情,接过他从怀中掏出的香客名录,便挥退他回去。
  此事之中提到的方书白和顾枫眠二人确实可疑,加上前几日沈宓曾在拢秀坊里得来的消息,大致就能对上这两人。
  都是士族,其中一个还从商。
  虽拆解不了他们之间密谋的东西,但方氏与顾氏一向泾渭分明,没有长辈那一代撑着,这两家基本没有私交。
  而且提起这方书白,总觉得有些古怪。
  他对往事知晓的并不多,只留了疑问回院子。
  沈宓昨夜里被骨痛折磨的一夜未歇,今日寅时才堪堪睡过去,此时还未尽兴,闻见他闹出来的动静也没有起身,窝在被褥中缩成一团,面色被热气捂的绯红。
  闻濯伸手覆上去凉他,“过晌午了。”他轻声说。
  沈宓眯着眼瞧他,听见窗外雨声如泻,又扯过一旁被褥蒙上面,背对着闻濯翻了个身。
  闻濯弯身探进被褥,摸到他腰上,将他一把捞起来,趁着他还未发火抢先说道:“有些正事,你边用膳我边跟你说。”
  这招“祸水东引”特别好使。
  沈宓这半年毫无抱负,脑子心计动的也不如从前多,舒坦久了难免想要生点事琢磨,可平时闻濯操心的紧,极少教他思虑,此时主动谈起,他简直巴不得。
  方才还未醒的觉顿时就清了,两腿分开夹着他的腰,搂着他的脖颈被他带起身,挪去一旁的屏风后着衣。
  春三月他二人打马外出,趁春光潋滟,沈宓简衣乱入花丛,看的他血中沸腾的冒火,那时他就想着要给沈宓备一批衣裳。
  于是四月亲手画好了所有图样,交送到宫中,到四月底司制局就送来了成衣,全是夏季的衣袍。
  明明近日正是收拾的好时候,结果撞上这一场雨,只好又重新穿起了初春的袍子。
  摸着沈宓温热的锁骨,他拢好衣领给他覆上,又嫌欲盖弥彰,低首凑过去,在他前几日交欢留下的痕迹上偷香。
  磨的沈宓微微仰首,将后脑抵在了屏风上,羞赧不足地恼道:“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闻濯抬首,将他后背完全抵上屏风,掐了把他的腿根,笑意不减,“我倒要问你,夹够了吗?”
  沈宓臊的脸红,气急败坏地抽腿踹他,差点从屏风上斜着摔下来,让闻濯有惊无险纳入手臂之中,才得以安稳。
  “怎么总是脸红?”
  这是应该的吧。
  “比不了殿下,厚颜无耻。”
  闻濯没有还嘴,只冲他唇上咬了一口。
  ……
  饭中两人对坐小案,一旁还摆着两枝新鲜芍药。
  沈宓后知后觉地腹中饥饿,头一回没把这风雅当回事,自顾自地填饱肚子,才窝在椅中赏花。
  “今日宣周他们去白叶寺查佛珠一事,无意间在寺里的香客名录上,看到了方书白和顾枫眠的名字,大抵如你猜测。”
  沈宓掀了掀眼皮,坐直身子,“可查到他们暗中在密谋什么?”
  闻濯摇头,“藏的深,但毫无疑问,鸿运坊一事,世家之人多半在其中做了手脚。”
  沈宓沉吟片刻,并未急着迎和。
  “虽然一切线索都指向世家,可你不觉得世家在这桩事里,太沉不住气了吗?”
  闻濯并未否认,“两方对弈,多的是浑水摸鱼,不过陛下这几日决议暂缓改制推行,朝中对立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这桩案子追查过程中,也威慑了京中如数官员,原本起因就是一阵风言风语,没死人已经是幸事,所以到此,不宜再往下追究了。”
  “那你打算如何交差?”沈宓懒洋洋地问。
  “左右这桩事都与鸿运坊掌柜脱不开干系,现如今诸事立案,左右逃不了他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宓笑他找了一只替罪羊。
  他摊手,“羊要上交,案子也还要查。”
  沈宓抬了抬下巴,“你是说方家与顾家之事?”
  这件事蹊跷。
  首先,方家大公子大半年未回京,率先回京一次竟然是为了参庙拜佛,还是瞒着所有人去的,连家里人都没告诉。
  其次,倘若前些日子,他确实在暗中与顾枫眠在白叶寺会过面,那就更古怪了。
  他二人前后不搭边,平日也没什么交集,中间还隔着辈分,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除非真是为了什么大事。
  “听闻方家长子自幼喜欢商书,成年后经商,性子木纳忠厚,对承袭候位并无执念,除了这个,他与顾枫眠合谋,还能为了什么事?”
  沈宓沉思半晌,敲定道:“既然你想弄清楚,自然是要查的,临近方家老爷子寿诞,方大方二肯定都要凑齐,届时我前去拜会,顺带摸一摸这个方大的底细。”
  闻濯起初听着还好好的,一听他要亲自前去变了变神色,总觉得他这话说的沾亲带故,“你与方家有交情?”他问。
  沈宓自幼在京都中长起来的,要说没交情那才是见了怪了。
  京都世家里那几个小公子,除了年纪稍长的他没交集,其他的少年时招猫逗狗,都曾教他的威名压过一头,有的性子实在张扬听不懂人话的,还被他收拾过。
  其中的典型还得论姚清渠的长子。
  就是因为两个人前尘往事积怨已久,后来悦椿湖那口大锅,才能那么顺利砸他头上。
  不过从始至终,他没下过死手。
  “方二方宿和,我与他认识,算得上师出同门。”
  闻濯愣了愣,“师出同门?”
  在闻濯印象里,沈宓身旁所有旧友旧部,都与韩礼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以至于让他以为,沈宓口中的“师”与姚如许一样,是韩礼。
  可仔细回想,沈宓确实从未亲口坦白过他师出何人,也从未承认过他师出韩礼。
  沈宓问:“你可曾听过,名砺京华寒士骨,文平天下十二州?”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他勾引我!他敢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