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池鱼 > 第79章 团圆饭
  年三十这日,府中上下清醒的都异常的早,不过寅时末,濂澈便随着濂渊一起将府中的旧桃符换成了新的,在里院的长廊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院内的亭子底下也没落下。上头的爬墙虎藤已经褪成了枯黄颜色,挂了灯笼之后才有些热闹味。
  院内的雪人还没化完,濂澈趁着屋里人还没起,又铲雪堆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早间要吃团圆饭,厨房下了不少饺子,待在宴厅上桌摆好,人也都起了身。
  上回夜里争执过后,沈宓鲜少再开口说话,他二人之间闹的别扭,直到年底最后这日也没好。
  平日相处的习惯没变,就是心里都藏着事情,脸上笑模样不如先前的多,也不如先前亲昵无间。
  喝药之事,沈宓也没再闹过苦,不管一日之中能吃多少的糖桂花,他总是神情淡淡,再多的不适也忍着不发。
  他并不会哄人,也觉得如今这副样子,不适合去做那样的事情。
  而闻濯态度亦然,他心下积压连月的不满,终于冒出了个由头让沈宓知晓,虽见沈宓对他剖白,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起码,也得沈宓亲口承认,以后再也无关乎旁人,只关乎他。
  说白了,他二人就是在赌气。
  ――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众人都瞧着闻濯动筷,待他夹起头一个饺子在沈宓面前的碗里放下,接着发话教底下席位的众人一齐动菜。
  今日满堂坐的都是府中亲信,濂澈和濂渊也在其位。
  团年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抢着将团圆的第一口饺子喂进嘴里的大有人在,一筷子下去盘中便空了。
  厨房又着手添了几大盘上来,还添了些小菜,才教他们这群“饿死鬼”转移视线少争食。
  饺子里包了几个寓意好兆头的铜角,上下席位的盘子里都放了些好些个,缘由上席只有闻濯他二人,应当都能顺利咬到铜角,得个新年好彩头。
  沈宓不大喜欢吃面食,嚼了几口觉得不合胃口,便拒绝了闻濯再次递到唇边的筷子。
  他摇了摇头,又垂下视线盯着案上某处走神。
  “我方才瞧过,这个里头像是有铜角的,咬一口,图个吉利。”闻濯道。
  他始终无法对沈宓狠下心来。
  哪怕次次都是他低头,想开的那一瞬间,又确实觉得沈宓本来坐在月亮上等着他去哄。
  谁教他沈序宁,偏偏长在他心间。
  沈宓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气了?”
  闻濯听罢心里彻底软了,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我跟你能生什么气。”
  沈宓看着他神色复杂,一句话也未曾再说。
  闻濯重新将那只饺子夹起来递到他唇边,“等你咬到这饺子里的彩头,此事就彻底翻篇了。”
  沈宓启唇咬下半只,果然舌尖探到块硬铜角,他吐出一半给闻濯看,抬了抬眉头:翻篇了。
  闻濯点了点头,将他不愿再吃的半只饺子,流利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
  早膳过后,杜若登门例行问诊,顺道提前拜个早年。
  进了屋才露脸,便教闻濯赏了一锭金子,随即客道那套也不做了,径直上前替沈宓把了脉。
  “近日修养的不错。”
  这话听在沈宓的耳朵里,约莫就是不用再一日服三剂汤药的好兆头。
  但听在闻濯的耳朵里,就成了还能更好的意思,“可还需服用什么药?”
  沈宓飞快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杜若,听见他说:“多的也用不上,先前开的方子保证每日不断即可。”
  “好兆头”三个冒着赤色烟雾的大字,在沈宓心下缓缓变成墨色落幕。
  “旁的忌讳呢?”闻濯又问。
  “饮食清淡,多出门转转,”他忽然想起来一事,扭头看向沈宓,“也要多开口说说话,免得憋坏了。”
  沈宓:“……”
  倒是也不至于。
  “对了,”杜若冲他笑了笑,又转向闻濯,“明日我将离京,这药方子吃到二月初不要断,稍后我将要换的方子给府医写好,日后由他抓药煎药就行。”
  闻濯原本没想到他能留到年底,哪曾想他连年都不打算过的。
  人各有志,他无话可说,点了点下巴,“那便预祝一路顺风,倘若来日能够再见,蓬门终始为君开。”
  “借殿下吉言,也祝二位,新年安顺。”
  杜若冲他二人行完礼,便下去与府医写好方子,叮嘱了事宜。
  罢了领了闻濯备的谢礼和盘缠,顺着还未干涸的雪迹一路向了东去。
  ――
  年底将军府冷清,吴清瞳提早回了娘家团年。
  吴西楼正房夫人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姑娘,夫妻二人素来伉俪情深,自吴夫人辞世之后,吴西楼感怀多年,一直未曾续弦。
  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平日吃穿用度从未吝啬,由着她长成一个胸怀百川的姑娘家,逐渐也在自己的闺女身上,看到了已逝夫人的影子。
  京都内的传言的歌谣是如何编排吴氏“清斋月”的,他也曾听过,只是从未见过吴清瞳真正困于小人之言的时刻。
  他一直也认为,女子这般没什么不好,倘若是自己家的姑娘,更是再好不过。
  这样的女子,如若有朝一日许配良人,那也得是顶天立地,胸中有山海的儿郎。
  起初结果确实如他所愿,后来贺怀汀身上不断生出祸端,又有将军府连月的冷清寂寥,他才生出丝后悔。
  曾几何时,他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想要教唆吴清瞳和离,谁料他自己养出来的姑娘脾气跟他一样的倔。
  哪怕同他争的脸红脖子粗也不肯松口,前前后后果真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年底还是他拉下脸皮,驾着马车前来接的吴清瞳回家团年。
  在吴府待了几日,可算气氛缓和。
  大年三十这日,他父女二人照例团完年,一同坐在屋里取暖,一人喝茶一人研磨替笔。
  吴西楼躺在太师椅里念道:“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屠苏――”
  “错了。”吴清瞳忽而顿笔,望着他纠正说。
  “什么错了,哪里错了?”吴西楼莫名其妙地抬起脖子,吹胡子瞪眼地跟她争辩道。
  吴清瞳重新提笔,边写边念道:“是梅柳芳容樱ti),松篁老态多。”
  吴西楼皱起眉头,“有这句吗?”
  “有,”吴清瞳接着写了下去,“后面一句才是,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吴西楼印象不深,不好同她争论,怕到时候她咬着不放,自己这个年纪大的丢脸,“哪个能有你读的书多,我这般的糟老头子记性也不比你们年轻人呐。”
  吴清瞳搁下笔,拿起宣纸,无奈地走到太师前摊开给他看,“是是是,是我胜之不武。”
  吴西楼沉吟半晌,教她将宣纸裱上。
  待她重新落座小炉旁,才又问道:“年关西北可传过信?”
  吴清瞳点了点头,“自然传过。”
  “他说了何时回来没有?”
  “我们信中不提归期。”吴清瞳解释道。
  吴西楼一头扎起来,“不提归期提什么?男人在外你不问,他万一就铁了心了不回来,你找谁哭去。”
  “他在北境守边是正事,”吴清瞳满脸无奈,“我何时没出息的掉过眼泪了?”
  吴西楼说不过她,只好自己发愁,背过身不大再同她搭话。
  屋里火炉熏熏烘烤,屋外飞雪飘飘,父女不同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吴西楼一刻钟叹八回气,磨的人耳朵都生了茧。吴清瞳不愿听他念叨,便起身出屋带着丫鬟去看雪去。
  ……
  今年的雪不同以往寒凛,不知是不是所思所念不同的缘故,前几日最冷的时候,也觉着不如往年萧瑟。
  雪片扬在风里飘飘摇摇地下来,仿佛迷糊了的蝴蝶被银白的雪线照瞎了眼,才一不留神一头栽了下来,砸进更多的雪里,不肯再动了。
  雪堆柔软、细腻、和煦,同北境的定然不同。
  贺云舟极少会在信中提起天气、军情,大抵是觉着没必要让她多添忧愁,所以身前苦处他从来不讲,多的只是平日军中的小事。
  年中季皇后传信之事,宫中未曾透露风声,吴清瞳自然也没有写信告知他。
  前番吴西楼被降职,吴氏陷入风波之中,许多罪名眼看着就要牵连到她一介女流身上,还是沈宓出面做了担保,才教她能够置身事外。
  后来她觉得世子府同贺云舟的交情实在重的像团迷,于是斟酌措辞在信中询问一二,想探求这背后的因果。
  但这封信直到凤凰阁事变,宫中起逆的消息传到北境才回。
  信中也并未交代贺氏与宁安世子府的渊源,只是草草一句“是为故交”带过,留了无数遐思索的空隙。
  吴清瞳知他不愿多说,此后再也没有多问。
  凤凰阁沈宓一跃而下,几乎粉身碎骨,命危之际她曾站在宫殿门外看过,后来转回王府,她不便登门,便差人送了许多药材过去。
  摄政王也派人前来谢过,似乎是不想与将军府扯上干系一般,从前的礼都加倍奉还了回来,态度冷漠的难以让人开口询问。
  她知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缘故。
  揭露贺季两家往事,加害季皇后私通的那封信,至今为止众人都知晓是顾氏所为,可这背后牵涉的太深,总让她不敢相信。
  顾氏或许有过私心,但涉及政争,绝对不会是她一介深闺女子全然谋划所出――
  这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作者有话说:
  闻濯:他就该坐在月亮上。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昨天家里面来客人,没来得及写完~
  注:“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出自杜甫《客至》(文中用的是始终)。
  “梅柳芳容樱ti第二声),松篁老态多。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出自叶J《己酉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