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池鱼 > 第67章 杀二臣
  尹毓面不改色:“殿下有所不知,江南一带气候阴湿,患有骨病的人占了大半,草乌炮制成散,服用适量的话,便可以缓解疼痛。”
  “虽然官府命令不许私下售卖,但民间总会有人找到路子流通,下官虽为庐州刺史,掌管一城,却没有治病救人的能力,偶尔感慨民生多艰,也只能在草乌一事之上宽限。”
  尹毓抬头看了闻濯一眼,继续说道:“况且,草乌过量便是毒,江南人深知此理。”
  “是么?”闻濯冷厉的目光半落在他身上。
  “千真万确。”
  “本王知晓你们的人已经收网,但此行,”闻濯顿了顿,继续道:“本王是特地来见刺史你的。”
  姚如许动了动眼皮,朝他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闻濯的身上。
  “下官惶恐,不知殿下何意?”尹毓问。
  “当年在藏书楼发生的事,尹大人可还有印象?”
  尹毓下意识遮挡了下残缺的左手,低眸说:“时隔多年,已然记不清了。”
  “怎么,”闻濯站起身,“还需要本王帮你追忆一二么。”
  尹毓看着他,神色有些紧绷。
  如今摄政王亲临庐州巡访,并未带领亲兵,而他身为一州城刺史,所拥的府兵也足够能将闻濯拿下。
  “来人――”
  他的声音被抵在喉咙处的匕首逼的戛然而止,身子不自觉随着刀尖的方向立了起来,他看向闻濯神情,下一刻脖颈的皮肤被陡然划破,细细划口渗出血珠,滚落到他衣襟。
  姚如许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看了看他二人,转身出去站在了门口放风。
  “听闻尹大人的断指是由宁安世子所为?”他看着尹毓袖中,手中的匕首却押的严丝合缝。
  “宁安世子?”尹毓眯了眯双眸,脸上并未露出害怕的神情,“殿下是想替他讨个清白?”
  “看来是没得聊了,”他押紧匕首,长眸淡淡扫了尹毓一眼,窥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弯起嘴角笑了笑,“藏书楼之事,不重要,本王想杀你,早在见你之前。”
  话落,他利落收刀,割断了尹毓的喉咙。
  出门时姚如许正背对着议事厅,听见他脚步声转过身来,瞥见他袖上沾的血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两人前脚出刺史府,府兵后脚便赶了出来,州城巡防守卫闻见响动,两面夹击。
  闻濯来时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今夜之后,江南草乌一事昭然若揭,案子也成了无头之尸,倘若尹毓不杀,他们一样走不出庐州城。
  “你猜他们会不会连你也一起杀了?”闻濯突然问。
  姚如许脚下一顿,“殿下邀我夜出,就是为了这番试探?”
  闻濯朝他笑了笑,“并非如此,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问一问大人,你们的人到底在京中筹谋什么?”
  姚如许眸光微动,抿了下嘴唇。
  闻濯知晓他不会轻易交代,没指望他的答案。
  抬眸,远处的马蹄声铿锵飞快,直奔着他们的方向而来,他看着街道上摆成长线的火光,抚了把颈间的坠子。
  “你们的大业终于快要成了吗?”
  姚如许瞳孔一缩,来不及出声询问,便被暗处陡然生出的长剑打乱阵脚,气势骇人的马蹄声亲临身侧,马鼻呼出来的热气一层层卷麻他的头皮,原本还在远处的火光近了,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先――”
  他看见来人冰冷的眼神,一阵不寒而栗,方才想喊出来的称谓,也断在了舌尖之上,他转头去寻闻濯的身影。
  却见对方正被压在刀剑雨林之中,唇边噙着抹笑定定看着他。
  他神色微变,身体下意识上前两步,一柄长剑便抵在他后心。
  “患有二心者,该诛。”
  尖锐到催断他五脏六腑的疼痛,贯穿他整副身躯,他喉咙涌上股腥甜,膈进皮肉的兵器冷得让他心神恍惚。
  但他却犹如终于松了一口气。
  剑刃沿着原来划开的破口一路抽离,他强忍着的一口血腥如同散开的花儿一般,从他喉咙中喷涌而出。
  倒地前昔,他还能清楚地听见,往日授他诗书的那道声音,越过他朝着人群说道:
  “此二人胆敢冒充当今摄政王殿下,夜探刺史府行刺刺史大人,即刻处死,就地行刑!”
  ――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银河倒泄的响动布满了宫殿,气吞山河的狂风刮断了院中的白玉兰树。
  沈宓伏在榻上大半夜都未曾入睡,听到院中的树枝折断时,曾起身在窗台朝外望了一眼。
  四肢痛的发麻,他手脚变得吃力,行动也不利索,躺到榻上已是三更天后,疼出了一身冷汗。
  孤零零的大殿静谧的渗人,他蜷缩在单薄的被衾上,身躯弯成虾子样,牙齿不知不觉将手腕咬出了血,他又冷的将被褥卷到身上。
  疲惫至极时寐了片刻,却沉沉跌入了一个冰天雪地。
  这是个噩梦。
  因为这段时日做过太多次,他已经见怪不怪。
  寒天缀雪,江上无来人,只有一个熟悉至极的背影。
  沈宓没有试图过去。
  因为那道背影手里握了枚玉坠,每当沈宓试图走近他时,他总会回过身来,狠狠将那枚坠子摔在沈宓面前,然后用几近仇视的目光盯死他,说:“我平生最为后悔之事,便是爱你。”
  沈宓不想听他言语,站在原地矗立良久,也不肯出梦清醒,望着段背影偶尔也能出神,想起闻濯从前冬日送他的一枝白玉兰。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到今日,那株白玉兰木也终于由天象催断。
  他长叹一声,遂走出去两步,眼睁睁看着对面那道背影转过身来,将他当初亲手雕琢相送的菡萏坠子摔碎在冰面,飞溅的碎玉划破他的皮肉。
  那句比噩梦还要令他畏惧的话,也如约而至,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无视那道仇视的视线,他揽他入怀。
  扑面而来的冰冷将他冻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
  “你会后悔吗?”
  “会。”沈宓说。
  他平生已经后悔过太多次,从前都是没得选,但唯有这次,他真的想做一回选择。
  天色微蒙时起身,外头的雨小了不少,只状若牛毛地飘飘洒洒下来,院子里的花木不止折了一株白玉兰,几乎是满园狼藉。
  他在窗台前站了许久,微凉的风吹冷了浑身温度,才得已清静下心来。
  寅时末,殿外有人冒雨匆匆行来。
  他敞殿迎人,被其人告知江南乱民生事,摄政王生死未卜的消息。
  彷徨半晌,终等到闻钦送来一封江南密报。
  “朕已经派人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事情尚未定论,皇叔定会安然无恙。”他似乎也有些难过和忧心。
  不是为君臣,而是为叔侄。
  摄政王一出事,闻钦手里的政务和百官上书的折子只会更多,他偷空得见沈宓一趟,待了不足一刻钟,便回了长乐殿。
  下朝之后,钟自照便也来此探望。
  进殿之后,神态还算自然,自己倒茶找位置就坐,还不忘欣赏了一番殿外院中的残败之景。
  “世子是在为摄政王之事难过?”他出声问道。
  静谧的大殿突然出现人声,清晰的就如同咫尺之隔。
  沈宓轻轻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人非草木,我亦是人。”
  钟自照笑了笑,“可当初江南草乌走私一案,不是由世子亲自串通温i生出的事端么?”
  “话虽如此,”沈宓看向他,“但我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良心愧责都不曾有的话,我便也成草木了。”
  钟自照哑然失笑,“绕了半圈,原来世子只是想讽刺下官木石之心。”
  沈宓并未否认。
  他便又道:“听闻世子年少之时,轻易能推人下水,纵火烧楼,也能当着九五至尊之面断人手指,时至今日,竟然还未一改仁慈之心吗?”
  沈宓冷笑,“断人手指,你是说尹毓?”
  钟自照的眸光渐渐变冷,“不知世子可曾愧责过。”
  “从未,”沈宓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为臣不端,结党营私,他该死。”
  钟自照眯起双眸,目露寒光,“世子未免待人过严、于己较宽了些,满朝污浊,如何就那一个该死了?”
  沈宓冷笑,随即果真露出一声释然的叹息,“钟大人想听我如何解释?”
  钟自照盯了他半晌,“不过他远离庙堂,于水乡安享晚年,还能亲眼目睹摄政王殒命,也不算遗憾。”
  沈宓不动声色,沉默半晌,仿佛缓过神来一般点了点下巴,“感慨过了,也庆祝过了,接下来,记得叫你们的人抓紧动手。”
  钟自照眼里的不悦瞬间消失,恭恭敬敬像他摆出了一套臣子之礼,“世子大可放心。”
  ――
  这日夜里,吴西楼用过晚膳正要宽衣休息,吹灯之时忽而闻见窗外有响动,推窗去看,果然有人留了东西。
  是一封信,上面写着:怀汀亲启。
  信是皇后季瑾瑜在贺吴两家结亲之前亲手所写,差人送往宫外交给贺云舟的。
  但是被钟自照的人中途拦下,一直都不曾送出去。
  当时季瑾瑜听完戏文,方寸大乱,又碍于贺云舟还并未与吴氏正式成亲,便在信中多次提及前尘往事,虽结尾落下祝愿,但前文每一条,都能够让人当做把柄。
  况且如今季瑾瑜已经贵为一国之母,一言一行皆被千万人盯着,这信倘若流传出去,私通之名坐实,不仅季国公府,就连他们吴氏也可能难免其难。
  吴西楼思虑再三,愁的觉都醒了,重新披上外衣,连夜赶去了贺云舟在京御赐的宅子――
  作者有话说:
  闻濯:活的宛如配角~
  (走剧情的话,每个角色都算是主角)
  注:“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出自陆凯《赠范晔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