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容凛手一直捏在杯子上,他有好几次想要起身阻止凌辰,但是每次到口边时又咽回去了,凌辰没有跟他对视过一次,凌辰的眼里只有剑。
  剑舞每一个影视学院的人都会学,但是这次是融合了姜师傅要求的快捷迅速,该出剑时不拖泥带水,该停缓时,剑要如入水中,不起一点儿浪花,对舞者的臂力及腰腹间的力气要求非常高。
  而张导要求又严格,他选的舞蹈演员是专业的,跳的那一段剑舞具有非常高的难度,凌辰不是专业的,却让他跳成了专业的。
  柏容凛看着凌辰脸上汗出了一层层。
  他只能看着,因为凌辰停下来擦汗的每一次都没有看过他,凌辰不想看他,不想被他阻止。
  柏容凛缓缓的吐了口气,看着凌辰再一次起身,剑没有因为他累极而迟缓,依然如行云流水,也如剧本里描述的那样。
  浅予深深,舞剑长年,硝烟难抵眉间雪。
  年少犹借银枪逞风流;
  几载风雪,剑朔风何年;
  八千里风霜雪和月,不及你一个回身
  回望时,与你青山共白首;
  金戈铁马,万里皆长安。
  曲子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凌辰在空转时把霜寒剑三百六十度挽了剑花,躺身盖腿飞脚再一次做了全套,他有一瞬间都觉得眼花了,分不清是他的衣袂飘飘还是他的剑光如雪。
  柏容凛想起第一次看这部电视剧时是第七集,那里面就有一段凌辰舞剑,那时候评论说凌辰是替身,他那时候也以为是,但林冬跟他说不是,凌辰没有用替身。
  在后面的第八集、第九集,凌辰身手越来越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天生学舞的,可是只有在座的人才知道,凌辰电视剧里流畅的那一套动作,私下里拍过多少次。
  张导不过要五分钟的镜头,凌辰演了一个小时了,不让他停,他就不停。
  柏容凛想这个小孩怎么就这么听张导的话话,那他的话呢!凌辰都当耳旁风了是吗?他怎么就不听话呢?非要这么拼吗?
  柏容凛视线一直盯在凌辰身上,眼神黑沉如墨。
  这是他的本意,也是他剧中人物的人设,南宫瑾在这个宫宴上重新审视了这个宫奴,这个秦家唯一的后人。
  白小鱼明知道自己的族人都是被自己人(皇上)害死的,可是这一刻在面对强敌时,他依然愿意用自己一己之力来震慑敌方。
  这个白小鱼说他傻也好,说他痴也好,他就是秦家后人,南宫瑾在这一刻确定他就是那个当年封侯,震北疆的镇国公府后人。
  因为南宫瑾知道镇国公是什么样的人。
  南宫瑾端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了,虎口位置隐隐作疼,他垂目看了一眼那个标记,神色复杂。
  金使者也在白小鱼的剑舞中坐直了身子,他眉眼狠厉起来,不甘心被一个马奴给博了颜面,所以手捏着一个细小的针刺向了正中央的白小鱼。
  就在银针刺过来的时候,南宫瑾夹了一粒枣飞了过去,金针没入枣中,掉在了地上,白小鱼顺利的完成了空转的动作。
  乐曲蓬勃大气,剑舞凌空霸气,皇帝的眼神在两个人身在来回交替,眼睛明亮,两个都深情又专注,出色的演出了大猪蹄子属性。
  他的博爱让在座的妃卿脸上都不太好看,羡慕与妒忌交汇在一起,脸色就很精彩。
  魏妃翻了个白眼,心说,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得着机会就出风头了!
  老陈饰演的魏国公也沉沉的盯着沈少卿,他跟金使者建立的和平共处的原则这是要被打破了,他又要花费心思来处理了,这些年他维持边疆太平容易吗?!
  自先帝去世后,他日夜操碎了心,可新帝太年轻,只想着建丰功伟业,哪里知道‘赢,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这句话啊!
  他委屈求取得来的太平容易吗!
  老戏骨一个眼神就到位,新人也都还可以,四大家族的世家公子都恰到好处的把视线盯在后宫两个美人身上。
  乐声渐渐缓下来,沈少卿微微抬头看向了金使者,看到了他眼里的不甘、震惊及气急败坏,于是他嘴角微微牵了一抹笑。
  曲到末端,白小鱼也缓缓收了剑,手在霜寒剑上轻轻拂过,眼神某一瞬间如剑,但他很快合下了眼皮,随着音乐缓缓把剑收起,抱拳单膝跪地:“谢皇上宝剑。”
  这一场戏拍的不错,虽然耗时耗力,但是张导拍出了他想要的效果,张导满意,于是拍了下手,示意南宫瑾跟沈少卿可以演下一场戏了。
  这是插在中秋宫宴中途的一场戏,沈少卿不想再跟金使者同席,去外面透气。
  南宫瑾也跟着出去了。
  这段戏要分两个场地,所以两个人只是演示了下,又回来继续演宫宴上的戏,几个镜头扫过后,张导终于宣布这段戏过了,拍完了。
  终于演完了,众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坐在柏容凛身边的是饰演魏国公的老陈,他在演完后看了柏容凛一眼,这一整场戏他都被柏容凛气压压着,柏容凛这是担心凌辰吗?
  这是肯定的,因为柏容凛这会儿直奔凌辰过去了,接过了化妆师的手帕亲自给凌辰擦汗,那小孩并不想让他擦,但是被他揽着腰硬擦上去的。
  “累不累?”柏容凛让自己声音尽力温柔,但是他控制不住手,凌辰还不让他擦汗,柏容凛眼神沉了下:“别动。”
  凌辰坐在椅子上被他挡着也动不了,只好让他擦汗,本来没有汗的,结果停下来汗就都出来了。
  他看了柏容凛一眼,大殿里灯光明亮,但都照不进人眼里,那些光反而让背对着光的人眼神越发黑沉,凌辰就闭紧了嘴巴,知道柏容凛气他不好好保护他的孩子。
  周导演在喊道具师把工具搬到外面去:“大家小心点儿,今天晚上戏除了场外的最后一场。皆已收工,不参演的人可以先上车休息一下。”
  参演的人还要继续,参演的人里有凌辰、俞听音跟柏容凛。不过凌辰饰演的白小鱼戏少了,他只需要跟着主子出去,然后留在外面看守就可以了。
  所以柏容凛在再次深吸气后,跟他道:“一会儿演完后就休息下,坐着,不要老是站着知道吗?”
  柏容凛都不知道是这个小孩身体太好还是他不懂事,压根不知道前三个月孩子容易掉,因为到目前为止,凌辰自己都觉不出来。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让别人疏忽。
  这次凌辰连忙点头:“好。”
  他也做到了,在把白小鱼的戏份演完后,他就坐在走廊上等着他们,不仅坐的好好的,还睡着了。
  南宫瑾跟沈少卿家是世交,沈家出事,家父被贬岭南,南宫瑾来告诉他,沈父安全到了老家,让沈少卿放心。
  两个人许久不见,再说几句家常话,以及战场上的事情,沈少卿叮嘱南宫瑾让他小心魏家。
  这段戏不算难,只是俞听音第一次跟柏容凛对戏,难免有一点儿磕绊。
  他跟凌辰一样,第一次身临其境的见识柏容凛的演技,被这个人说演就演,说变就变、说入戏就入戏的神情镇住了,柏容凛的眼神戏让人接不住。
  凌辰跟柏容凛的戏是震惊,正好可以利用上,但是沈少卿就不能愣住,他还要表现出从容,身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的那种淡定。
  所以两个人NG了三遍。
  俞听音跟他道歉:“抱歉,柏学长,我……再想想。”
  柏容凛跟他笑了下:“没关系,你的台词是有点儿多。”
  俞听音跟他摆了下手,他的台词一直都不少,但他都背过了的,特别是这一场跟柏容凛单独的对戏。
  在得知柏容凛演男二号后,他把这一场戏翻来覆去练了好几遍,就是不想给柏容凛拖后腿,结果临到头来,却反而演不出来了,这真的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越在乎的就越容易出错。
  柏容凛也看出他紧张了,笑着跟他道:“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木桩子好了,反正你小的时候也是叫我木头的,该怎么演就怎么演。”
  柏容凛说的是小的时候沈少卿跟南宫瑾的关系。这是让他不用记着他是自己的学长。
  俞听音看了他一眼:“好,我试试。”
  又试了两次,最后一次,俞听音把视线看向了天空中的那轮圆月,不再看柏容凛后,终于把台词说完了。
  张导跟他们笑道:“可以了,辛苦了两位。演的非常好!”
  俞听音让张导说的脸都有点儿烧,他哪里演的好,他就是把台词勉强念完了而已。
  “已经十点多了,咱们先回去,俞老师、柏总这边,凌少在这里。”
  老周跟他们俩喊到。
  柏容凛回到凌辰演戏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凌辰。
  他是真的听话了,演完就坐下了,坐下就睡着了,靠在柱子上。
  林冬给他盖上了外套,这会儿正站在他旁边,大概是不忍心叫他。看自己走进轻声说:“柏总,凌少睡着了,我就没有叫他。”
  柏容凛轻轻嗯了声,在凌辰面前蹲下来,是他让凌辰在这里等着的,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拍完的。
  俞听音有些内疚,跟他轻声道:“对不起,学长,是我耽误你时间了。”
  柏容凛轻摇了下头:“没事,不怪你,”
  柏容凛看着这会儿都没有被吵醒的凌辰沉声道:“是他太累了。”
  他跟俞听音就算是NG了4次,也不过半个小时,以往这个时候是凌辰精神的时候的。
  凌辰自己说是不累,但身体还是受不了的。
  柏容凛背过身去,把凌辰背起来了,林冬边给凌辰披外套边跟他说:“柏总,要不我背着吧?”
  柏容凛摇了下头,跟还站着的俞听音等人道:“咱们走吧,先上车,你们也都累了一天了。”
  这里是行宫,他们车停在外面,走过去还要一大段距离,柏容凛在走出一个月亮门后发现格外寂静,俞听音跟他的两个助理都没有说话。
  柏容凛明白是自己气压太低了,他是气,但气的人不是俞听音,俞听音今天也是很辛苦的人,他弹琴都弹了不知道多少遍。
  想到这里柏容凛轻声道:“今天俞先生也累了吧?”
  俞听音忙道:“没有,我就晚上忙了一会儿。”
  俞听音把拍戏称作忙,是把拍戏当成了一项工作,从这里就能听出他不是为了上电视荧幕。
  那不知道俞听音为什么来拍这部戏,不过,不管怎么说,俞听音都为这部电视剧做出了特殊贡献。
  柏容凛跟他笑道:“俞先生你知道你的音乐征服了全剧组的人吧?特别是今天晚上的这一首曲子,张导今天晚上一定会兴奋的睡不着。”
  俞听音只是笑了下:“学长过奖了,没有那么夸张,有很多比我更优秀的人,他们的曲子更好。”
  柏容凛把凌辰又往上托了下后,继续跟他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为这部电视剧作了巨大的贡献,不仅仅是你的音乐,还有你的敬业态度,你的专注会带动其他的人,会让这部剧更加严谨,所以你是最值得肯定的人,今天晚上辛苦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谢谢俞先生为这部剧的付出。”
  俞听音看了他一眼,看柏容凛是真的在肯定他的努力后,心里也很感动,他低声道谢。是他要谢谢柏容凛,能走上音乐这条路,创作自己喜欢的曲子,走自己喜欢的路。
  柏容凛跟他笑:“咱们怎么还互相道谢了呢?是我太见外了。”
  “那学长你就叫我的名字就好。俞先生听的我以为我很老了呢?”俞听音也跟他开玩笑道。
  “好,那我就叫你听音了。”
  柏容凛笑道,他的笑声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振颤着背上的人,凌辰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
  他好像夸大了,说不累不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靠着柱子就睡着了。现在到柏容凛背上后就不好下去了,偷听谈话就更不好了。
  可是他们俩人的谈话还是都钻进他耳朵里了,凌辰觉得自己跟一个拖油瓶一样。
  他闭着眼睛,全身重量都在柏容凛身上,于是感官就无限的模糊,有一种柏容凛背负着他这个大号拖油瓶谈恋爱的感觉。
  凌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就是给了他这种感觉。他于柏容凛来说就是一个负担,一个不得不照顾的人,柏容凛对自己没有爱情,只把自己当弟弟看。
  而柏容凛跟俞听音两个才是同龄人,有着共同的喜好,共同的经历,这才是谈恋爱吧。
  凌辰睁开眼看了下天空,今天晚上是月圆夜,张导计划的中秋晚宴夜。
  月亮很圆,很亮,这个行宫即便是没有多少灯,但这会儿也不暗,影影绰绰的反而添了一抹朦胧美。
  凌辰这么偏头看着,身体就缓缓后缀,手也不再搂着柏容凛的脖子,于是柏容凛走了一段后又把他往上托了下,凌辰被他手牢牢托着屁股一时有点儿僵硬,趴在他背上好一会儿没有动。
  他不知道怎么说柏容凛,要说柏容凛活该,那自己就特别的没心没肺。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柏容凛现在遇到合适的人了,可也只能先背负着他,这种感觉挺不舒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