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这才看见柏容凛手上贴着创可贴,柏容凛右手一直都收在袖子里,刚才听她说才拿出来。
  柏容凛也看了一眼凌辰,昨天晚上没有顾上想这一茬,早上洗手看到这个消不掉的牙印时,就想笑了,想笑话下凌辰,问他是不是为了拍戏方便。
  凌辰盯着柏容凛的手僵了下,他真的不是这么想的,谁会为了一个剧本里的痕迹去咬别人一口呢,他不是等着被笑话吗?
  他看着柏容凛,想听听他说什么,柏容凛只轻咳了声,跟悦悦说:“我也知道有这么一个重要的印记,所以我提前弄好了。给你看看,是不是很逼真?”
  逼真,简直太逼真了,悦悦看着他手上那一排清晰的牙印实在忍不住结巴了下:“……柏总,您是怎么弄上去的啊?”
  看他看凌辰,悦悦恍然大悟:“……真是凌少帮你咬上去的吗?柏总您真是太敬业了,也只有凌少亲自咬一口才能还原当时的样子。”
  悦悦心里想,她真是把马匹拍到极致的人了,怎么才能在撞见老板跟他的爱人床上打架、弄出不明伤痕时、礼貌又不是尴尬的圆满退场,想必她圆满的做到了。
  她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啊,凌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在镜子里跟悦悦对视了一眼,悦悦朝他眨了下眼,这是无声的跟他说,她什么都没看见,会装作什么都不懂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凌辰垂下眼睛,随她怎么想吧。他真不是故意咬柏容凛的,是柏容凛先惹着他的,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
  柏容凛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微微摇头,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就是不想他们乱猜疑,也不想让凌辰自责,他跟悦悦笑道:“一会儿你再给我补下妆,让这个牙印再自然一些,毕竟好多天了是吧?”
  他这个牙印实在太新了。
  悦悦忙道:“对,对,我马上给您做,我的技术您信的过。”
  柏容凛嗯了声:“信得过,他们都说凌辰在剧中的脸非常好看,自然,仿若无妆,说化妆师技术了得,要给化妆师加鸡腿。”
  凌辰在镜子里看了一眼柏容凛,这个人笑话别人不带任何讽刺字眼,能把表扬话说成这样,也真是……够阴险的,凌辰想不出别的更托切的词,反正现在看柏容凛非常虚伪!
  化妆师悦悦也苦笑道:“柏总,我保证不外宣,您就别笑话我了,凌少我就给梳了个头发。”
  她也想给凌辰化妆啊,可是谁让他怀孕了呢?不能怪她。
  柏容凛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凌辰以后再咬我,我就都找你来补妆。”
  凌辰磨牙道:“我以后不咬了!”
  柏容凛还笑:“等好了时再咬一口,要不还要麻烦悦悦画一个,你不知道咬痕很难画吗?”
  只有咬人上瘾的,没有听说被咬上瘾的,凌辰抿了下嘴角,他知道柏容凛是在逗他笑。
  这个人也挺好的,就是太复杂,这一会儿就让他心中的天枰来回的偏,真是的。
  他们两个装束全都弄好后就赶往拍戏的地方了。柏容凛要一会儿再出场,于是就跟张导一起看凌辰先拍。
  凌辰要拍的就是他刚才给找素材的地方,于白小鱼这个人物来说非常重要。于凌辰来说也很重要,他的打戏在上一集里已经过关了。这一次如果感情戏再好一些就更好了。
  张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手握成拳,一副恨不得替凌辰上去演的节奏。
  柏容凛跟他笑:“张导不用太担心。”
  张导看他干笑:“我是……看到凌少上场吧,惯性紧张,我都忘了有柏总你在了。不紧张,你说好就好。”
  “……还是张导说了算的。”柏容凛也有一些无语。
  凌辰已经到他的位置准备了。
  白小鱼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就开始暗查,他现在又恢复了马厩工作,反而给了他机会,能够随意走动。就算被人看到,那给马割草的一个宫奴也引不起他们注意。
  今天白小鱼就暗暗的跟在了魏家人身后。
  魏家大公子魏延跟三公子巍霄在树林里狩猎时,讨论起了今天晚上的中秋宫宴。
  “小弟,今天晚上要好好表现,要让皇上青眼相加,不要惹事。”
  魏三公子不以为然的道:“我惹什么事了?我跟曲家那个家伙打架是他活该!”
  “……你就消停点儿吧,现在不是当年了。”
  “现在怎么了?”
  “皇上现在重用曲家、南宫家,你看不出来吗?”大公子皱了下眉说。
  魏三公子冷哼了声:“我看出来了,我就是生气,你看看皇上现在,前朝宠信曲家、南宫家,后宫他宠那个沈家的人成什么样了,他为了沈家的狐狸精连一个喂马的都护着!他有把姐姐放在眼里吗?他怎么能忘了我们魏家的功劳!要知道当年是咱们魏家为他灭了秦家,才有他今天稳做皇位!”
  在树后面听着的白小鱼猛的抬头,他知道秦家被诬陷魏家肯定插手了,但是这次是魏家人亲口承认了。怎么能让他不痛恨震惊,白小鱼手剧烈的抖了下,怕忍不住,扶住了旁边的树,可是手也捏成了拳。
  监视器前的张导也跟着他捏着拳头,他担心凌辰演不好这里。凌辰这里的情绪并不到位,有一点儿夸张,后面的戏就不好接住了,张导也知道自己挑剔,但是就是不够满意啊。
  果然后面凌辰的感情跟不上了,他是想要表达下自己剧烈的感情,身体动作都比较多,眼睛也睁圆了,是表达了愤慨了。
  张导看向了身边监工的柏容凛,柏容凛只轻声道:“张导,别急,再来一条。”
  柏容凛上前去给凌辰整理衣服,跟他笑道:“刚才演的肢体动作饱满,表情也饱满,”
  凌辰已经知道这个人的说话艺术了,跟柏容凛说:“你直接说吧,我哪儿要改?”
  怎么能这么听话,说改就改吗?这小孩脾气有多么倔强柏容凛是清楚的。
  所以柏容凛看着他笑:“不是改,咱们是往回收,外放的感情你已经做到了,不面瘫很好,我们现在试着把肢体动作收一下,用在表情上,用眼神来表达,愤慨之后是悲伤,让看的人也悲伤,那种痛苦说不出来,却又让闻者动容,观者心痛,而这种就要由心而发。”
  柏容凛看凌辰眨眼,继续跟他笑:“你可以的,我看过你那天跟马儿在一起拍的戏,也看过你在屋顶上的戏,那些就拍的很好,自然流畅,你是融进戏里去了对吧。”
  凌辰就看着他,柏容凛真的很好,作者给了他一个超级好的脾气,自己这么差劲的脾气、明明这么设计他了,他还能这么对自己。
  不仅把他那些全网都说烂的戏看了,而且还能从里面挑出他认为好的来,这种肯定比什么都好。
  凌辰看了柏容凛一会儿,缓缓的把眼皮合下来,柏容凛说的他都想家了,他想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爷爷了,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柏容凛别再对他好了,要不他会把他当成至亲的。
  柏容凛看他神色都收回去了,拉着他在草地上坐下来,把他拽的狗尾巴草放他手里,跟他笑:“咱们不用去想什么悲惨身世,你只想戏里白小鱼的就可以,你就为白小鱼的身世感伤就够了,从心底里爱上这个角色,就能设身处地了。”
  凌辰还小,如果要问他有没有凄惨身世,凌辰有。
  凌辰的父母早逝,在凌辰三岁就双双去世,凌辰有记忆,小的时候还问凌老爷子他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但等懂事后就不问了,凌辰不问不代表他忘了。现在柏容凛不希望凌辰记起来。
  如果按照张导说的那样,每一场戏都要从自己身上找,那等拍完一场戏,自己就千疮百孔了。
  真正的演戏是把自己跟剧中人物融合在一起。
  凌辰把那一把狗尾巴挨着捏散了后跟柏容凛点头:“好,我试试,我再来一次。”
  “好,乖。”
  凌辰想朝他绽开个笑容的,结果因着他这个字憋回去了,柏容凛笑着摸摸他的头回去了。凌辰目送老父亲回去。
  张导看柏容凛回来问道:“这么快吗?行吗?”
  柏容凛跟他点头:“再来一次。”
  “来,大家,各就各位,开始!”
  魏大公子拉住了他弟弟的袖子:“小点儿声!你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是吗?”
  “大哥,你怕什么,秦家已经死绝了,咱们亲眼所见不是吗?我还杀了五个呢,魏侯爷的头颅挂在城门示众三天,他的尸首被千刀万剐,扔在乱坟岗,被野狗啃的骨头都不剩,他的妻儿也全都乱刀剁死,一个活口都不留。
  先皇还想留点儿恩义,让他们秦家女眷流放,但是我们都知道斩草要除根,这样才能永绝后患!所以大哥,咱们不用怕,秦家已经死绝了。那是他们活该,秦国公功高震主,死有余辜!”
  “我就是怕这个,我们当年做的太绝,会让帝王记着,”
  “那……”
  “今天晚上又是中秋夜啊,咱们就别冒头了,也别给姐添麻烦……”
  秦家人已死,他们已经踩在他们骨头上了,却还要用言语践踏。
  白小鱼半跪在地上,手指深深的抠进泥土里,十指连心,手指的疼痛让他心口也痉挛起来,疼的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的瞪着前面的两人,眼前都是红的,仿佛晚霞是血染的一样。
  那年的血染红过他的眼,那时候他不知道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前一刻还是花团锦簇的中秋晚宴,下一刻就被奶妈抱着躲在井里,他懵懂不解,也不敢相信,仿佛哭出来就意味着自己家人都已死亡。
  那一次没有哭出来,所以这次迟来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流出来,积攒了太久,于是流的太多,滴在草丛里的花上,小花鲜红,像极了血泪。
  因为无法出声,他的悲伤无法宣泄,张大了口,却依旧无法缓解心口处的痛苦,眼泪顺着脸颊倾泻而下,不再在意他的形象。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他以往都是乐观的性子,让他捡马粪、端茶递水捶肩膀、当箭靶子、从马下跨过去时都是毫无怨言的,但是这一刻他破防了。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监视器前的几个人是这么觉得的,这是凌辰第一次哭戏,能哭成这样实属意外。
  凌辰在上一次屋顶上伤感的时候,张导一度以为他会哭,但是被他掩面过去了,这次终于看到眼泪了。而且还是恸哭,张大口,喘不上气来,满脸的绝望。
  张导缓缓的点头,监视器里的白小鱼终于强自忍回了悲痛,再次睁开眼,他缓慢的把身后的箭搭在了弓箭上,两支箭,他要与之同归于尽。
  白小鱼就算再理智,也仅仅是一个18岁的少年。
  在拉开弓箭对向那个该死的家伙时,手腕却被打了下,箭脱靶而出,没有打到人,反而打草惊蛇了。
  “什么人!来人呢!立刻给我搜!”
  看着魏家兵从四处跑过来,白小鱼无处可躲,在看到他们就要过来时,只能往旁边树上爬,他仓促的摸了下脸上的泪水,往树上看去。
  “好!卡!过了!白小鱼,不,凌少,刚才演的非常好!休息会儿!”
  张导跟凌辰喊完后,看向了柏容凛,跟他竖拇指:“我就说过柏总你一出马,凌少肯定能演好的,刚才哭的绝了,眼泪跟洒眼药水了一样,哎,他是真的哭吧?没洒药水吧?”
  柏容凛摇了下头,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过让凌辰哭成这样的,不过演的非常好,凌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一边收工,一边又擦了把脸,看林冬给他递手帕,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背过身去,草草的擦了几把。
  “柏总,你准备下,要上威亚了,把你送到树上。”张导跟柏容凛说到,柏容凛从凌辰身上收回视线,轻轻的嗯了声:“给凌辰掉威亚的时候慢点儿。”
  “柏总,这个你放心,今天演的非常好,我们时间足够!”张导豪气的一挥手:“你们两个的戏我放心。”
  柏容凛只是笑了下,走向凌辰,悦悦正在给他弄下头发,脸上眼泪没有擦干,这样正好,一会儿还要接着来。
  看他来,悦悦往旁边站了下,换柏容凛给凌辰整理衣服,上威亚。
  柏容凛跟凌辰轻声说:“一会儿爬树不用着急,随着威亚的力度慢慢来,我在上面接着你。”
  凌辰跟他笑:“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上威亚,你还是多考虑下自己吧,你这是第一次吧?”
  柏容凛被他噎住了,轻咳了声:“……你说的对。那我先上去了,先说好,见了我别笑场,你笑的话我就会笑。”
  凌辰绷不住笑了,柏容凛看把他哄笑了忍着没给他擦眼泪,跟工作人员挥了下手,于是工作人员把他吊到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