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皇后,朕可以 > 第53章 美人入宫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到了三月,正是莺飞草长,满城柳絮飘飞的季节。
  这一日,宣景炽散了朝,看着湖面上突然跃起一条鱼,银光闪闪,扑通一声又掉进了湖里,再也不见踪影,只余下一池的涟漪。
  有人奏报,林在甫的心腹,并州刺史贪赃枉法,逼人数条人命。
  查,是一定要查!
  但她需要铁定的证据,才能让林在甫无话可说,才能顺理成章地定罪,就是不知道御史台那帮人能不能查到。
  就在宣景炽一边漫步,一边思索的时候,大太监刘吉利凑了过来,陪着笑脸道:“皇上,你看这天儿日头也晒了,小心热着,奴才伺候皇上去琼花馆坐一坐。”
  琼花馆离御花园不算远,但是去那边要绕点弯路,宣景炽不想麻烦,道:“朕去凤仪宫坐一坐好了。”
  刘吉利微微一怔,上前一步紧紧跟在宣景炽身侧,道:“皇上,娘娘都不在凤仪宫了,那里有什么好去的?况且主子不在,奴才怕底下的人偷懒耍滑,疏于打理,陛下要去,奴才派人去通传一声,洒扫一番。”
  宣景炽一听,这么麻烦,立刻停下脚步,刘吉利眼睛一亮,赶紧道:“皇上还是去琼花馆的好。这边过去,沿路都是柳树,皇上不是曾说过什么柳浪闻莺么,在树荫下走一遭,既晒不着,也不觉得路绕。”
  谁知,宣景炽道:“朕不歇了,回养心殿。”
  刘吉利:“啊!”
  宣景炽觑了一眼刘吉利,见他脸上堆笑,眼中却是迟疑之色,道:“刘吉利,你撺掇朕去琼花馆,莫不是里面有什么名堂吧?”
  “没,没有,奴才哪里敢搞些花名堂,就算是奴才有这个想法,以皇上的聪明天资,保准儿一眼就看出来…”
  “刘吉利,你再呼吹马屁,信不信朕立刻赏你二十大板,好让你安安静静躺一会儿!”
  刘吉利吓得赶紧捂住嘴。
  宣景炽转身看着他,“说吧,琼花馆里到底有什么?”
  “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就是看皇上晒得出汗了,请皇上去歇歇……”
  宣景炽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沉香道,“你带人去琼花馆看一看,究竟有什么宝贝,刘公公舍不得向外人道。”
  沉香领命,带着两个小宫女就要出去,刘吉利慌得立刻上前一步拦住沉香的去路,叫道:“沉香姑娘等一等。”
  宣景炽看着他,“还不说?”
  他实在没办法,凑到宣景炽耳边,“皇上,李大人看见皇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嘿嘿……您懂的,他孝敬了两个美人。”他刻意压低声音,“长得都跟花儿似的。这事儿,皇上尽管放心,奴才会隐瞒得死死的,皇后不会知道的。”
  “哪个李大人?”
  刘吉利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李大人原是林相下面的,可是他对皇上忠心耿耿,特地央了奴才,将这两美人送给皇上。”
  听闻是林在甫下面的人,宣景炽有些意外。她眉尖挑了挑,一声冷笑,“刘吉利,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倒想着法子来害朕。”
  刘吉利一脸吓坏了的样子,“皇上,奴婢怎么敢害您呐?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害皇上。皇上,您是九五至尊,自古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娘娘美人一大堆?您就是再多几个美人,谁又能说什么,奴才只怕皇上苦了您自个儿。”
  宣景炽看着他,不明白一个太监,怎么老想着男欢女爱这点事,她想了一想,道:“带那两个女子来见朕。”
  刘吉利大喜,喜滋滋地亲自去传。
  一见面,果然是两个美人,环佩叮当,宫鬓堆鸦,生的花容月貌,都是十六七岁的花样年纪。
  宣景炽本想直接退回去,转念一想,李大人是林在甫的手下,巴巴地送两个美女来,无疑是在跟自己献媚示好,如果直接退回去,那不是直接打人脸?彻底断了林在甫集团内部分裂的退路?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若想回家去,朕现在就放你们回家,并赐给你们金银。”
  谁知,那两个女子都表示不愿意回去。
  原来她们一个是孤女,家中贫苦,父母双亡后,被亲人卖掉,恰好李大人见她姿色过人,就把她买了下来。另一人是罪臣之后,流放在外,亲人皆被诛连,已无家可归,也因为生的貌美,才被李大人看中,帮她脱了奴籍,献给皇帝。
  即便知道即将要侍奉的皇帝是个女子,对她们两而言,那也远比受人欺负,流放在外好。
  刘吉利贴心道:“皇上,奴才已经彻底查过这两人的底细,皇上请放心,她们两人对皇上绝没有二心。”
  宣景炽思索良久,让她们仍住在琼花馆,除了军政机要处外,准许在宫内自由走动,却丝毫不提收纳她们入后宫的意思。
  刘吉利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一双小眼睛不住地偷瞄皇帝,欲言又止,被宣景炽冷冷扫了一眼后,刘吉利立刻老实了,讪讪地低下头去。
  宣景炽径自回了养心殿,一边批着奏折,一边扫了一眼端坐在下面的孟婉。
  见她神色一丝不苟,身子做得笔直,生的清雅秀丽,便道:“婉儿今年十七了吧。”
  这个年纪,在古代,绝对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就是不知道孟婉喜欢男子还是女子,若是喜欢女子,倒是可以把那两个美人赏赐给她。
  转念一想,也不知道那两个美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如果不喜欢女人,把她们赏赐给孟婉也未免残忍了些。
  孟婉冷不防皇帝会有此一问,她停了笔,道:“陛下记得不错,臣今年十七了。”
  宣景炽道:“婉儿可有意中人?”
  孟婉没想到皇帝问得这么直接,她脸上一红,刚要回答没有,忽然心念一动,陛下这么问,难道想给她指婚?
  一想到被指婚,孟婉心里忽然就不情愿起来,她现在还没想过嫁人后相夫教子的生活,忙道:“臣一心辅佐陛下,旁的一律不想。”
  宣景炽看见自己这个一向沉稳淡定的左膀右臂难得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听到她的回答后,
  她笑了笑,“怕什么?朕又不会逼你嫁给谁。婉儿,辅佐朕跟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矛盾。你呀,还是年轻了点,话总是说得太绝对。这样吧,等你有了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告诉朕,朕给你赐婚。”
  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孟婉眼中清澈的眼眸渐渐迷茫。
  那会是谁呢?
  除了母亲以外,她会盼望着谁呢?
  她蓦地想到什么,心里一惊,一点墨汁从手里握着的笔尖上滴了下去,打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地晕染开来。
  孟婉一阵恍惚,眼前浮现一片白色的衣角,渐渐地,这片衣角就像这墨汁一般,越变越大,一个翩翩起舞的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心虚了地悄悄偷看了一眼陛下,见她埋头看奏折,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定了定神,继续专心处理文书。
  今天的奏折不算多,宣景炽集中精神忙了一天,终于在下班前把奏折都批完了。
  当皇帝这么久,难得可以按点下班一次。
  萧月璃没想到她回得这么早,看她脸上带着笑意,迎上去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宣景炽点头,能准点下班,谁不开心?
  她笑的灿烂:“那是自然”说罢,也不叫暖香沉香,自己更衣,脱去了厚重的华服,换了一件轻便的常服。然后,像往常一样,走过去要亲一亲萧月璃的脸颊。
  谁知,这一次被皇后一巴掌无情地推开,“用膳!”
  “好好,吃饭吃饭。”宣景炽丝毫没有觉察到皇后眼底的冷意,反而开开心心地走到了饭桌前,一边看暖香小蓉几个摆膳,一边问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小芙笑嘻嘻道:“今儿娘娘特地吩咐厨房做了香椿芽,还有陛下爱的荠菜丸子。”
  “是吗?那朕可要好好尝一尝!”宣景炽越发开心了。
  晚膳很快摆好,萧月璃亲自夹了一个荠菜丸子给宣景炽。
  宣景炽一口吃下去,登时一张魅惑倾城的脸挤成了一团,“这荠菜味道不对。”
  皇后淡淡地问,“怎么不对了?”
  “有点酸,醋给多了。”宣景炽本想吐出来,她对上皇后笑眯眯的目光,还是艰难地咽下了皇后夹给她的这个丸子。
  “那陛下再尝尝这个。”萧月璃给她用勺子舀了一勺香椿芽,递到她嘴边。
  那意思,是要喂她吃。
  一向矜持的萧月璃竟然主动喂她,宣景炽简直喜出望外,在宫女们垂头窃窃的偷笑中,一口吃下皇后投喂的菜。
  哪知,她才嚼了一口,笑容立刻消失,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道菜是香椿,她简直怀疑自己吃的是毒、药,又臭又涩,估计屎也没这么难吃。
  “陛下,不好吃吗?这是臣妾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皇后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不眨地看着看。
  宣景炽一口吞下嘴里的毒、药,咬牙切齿地让自己笑起来,“好,好吃。朕很喜欢。”
  “陛下喜欢就好。”萧月璃说罢,又要去给她盛香椿。
  吓得宣景炽连忙制止道,“不要!别给朕夹了!”
  萧月璃眨了眨眼睛,“陛下不是说喜欢的吗?”
  “这……朕喜欢也不能老盯着这一个菜吃,这么多菜,尝尝其他的吧。”
  说罢,宣景炽自己举起筷子,准备夹一块玫瑰香油鸡吃吃。
  “陛下,近日辛劳熬夜,虚火旺盛,还是吃些去火的菜才是。”
  萧月璃赶在宣景炽前面,给她夹了一块肉酿苦瓜。
  宣景炽满含深情地看了皇后一眼,心道,月璃果然很关心我,不过熬几个夜而已,就想着给我弄好吃的,要是能得到她这样的关心,我天天熬夜也没关系。
  暖香沉香小芙低着头,嘴角扬起,似在偷笑,只有小蓉一个人把头埋得低低的,看不到她的表情。
  宣景炽喜滋滋把那块肉酿苦瓜塞进嘴里,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我去!这苦瓜能吃吗?!胆汁都没这么苦!!
  “陛下,这个菜你要多吃点才好。”萧月璃像是没看到她脸上扭曲的表情,仍旧自顾自地给她夹了苦瓜。
  宣景炽这时才发现她的皇后笑的不同往常,嘴角在笑,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无。
  她总算是明白了,皇后是在故意整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整自己?
  宣景炽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今天问了孟婉她有没有意中人?
  皇后不会觉得我是在旁敲侧击,其实是想问孟婉对我有没有意思?
  不对,我早就告诉过皇后,我对孟婉没那个心思,只是单纯的工作上下级关系。
  如果不是这句话,那是什么惹到萧月璃了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那些美食炸弹,挤出一丝笑,道:“朕吃饱了,皇后慢用。”
  说罢,目光扫过暖香沉香小芙小蓉,最后定格在小蓉身上,道:“小蓉,带着毽子,陪朕出去活动一会儿。”
  小蓉答应着,偷偷看了娘娘一眼,见她没有出声阻止,只好拿了毽子跟皇上出去了。
  等她们走后,萧月璃也不吃了,吩咐撤膳,让厨房晚上送一盒松子百合酥过来。
  说是让小蓉陪皇上踢毽子,其实是小蓉一个人在踢,这会儿已经踢的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还不让她停。
  “小蓉,既然你不肯告诉朕皇后为什么生气,那你告诉朕皇后今天去了哪儿,见了谁,总行了吧?”
  “回……回陛下……奴婢不是……欺瞒陛下……是……奴婢……不知道娘娘……为什么……生气……娘娘她……今日……”
  “好了,你可以停下了,慢慢说,说清楚,什么细节都别漏掉。”
  小蓉终于能喘口气了,她喘了好几口气,“陛下,娘娘今日和往常一样,早膳后去御花园散步,沿着湖边走,我一直跟着娘娘,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只是我们在回来的时候,瞧见有两个女子跟着刘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进了琼花馆。那小太监出来后还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皇后当时还问了奴婢一句,‘这两个姑娘是谁?’”
  “奴婢当时还笑了,这两人瞅着面生,‘不认识,不知道刘公公底下的小太监藏两个美女干什么。难道是新来的绣娘,要充入尚衣局?’”
  “娘娘便不再往前走了,转头就折回来了。”
  宣景炽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这两美人惹的祸!
  她在心里把刘吉利骂了一通,转身回宸元宫去了。
  “皇后呢?”
  暖香道:“回陛下,皇后在偏殿里看书。”
  “知道了。”宣景炽故意走到偏殿门口,高声道,“来人,传朕的旨意罚去总管太监刘吉利一年的俸禄。”
  “诺!”立刻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传旨去了。他走得小心翼翼,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刘公公到底哪里得罪了皇上。
  真是圣心难猜,福祸难料。
  宣景炽道:“你们都下去。”说罢,推开偏殿的门,走了进去。
  宣景炽发现萧月璃不理她,目光盯着书,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月璃,你别生气了。”宣景炽走过去,满脸堆着笑,伸手就要搂住萧月璃的肩。
  萧月璃抬起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宣景炽立刻笑不出来,伸出手去的那只手僵在空中,她只好讪讪地收回来。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没有生气,相反,臣妾高兴得很,替陛下高兴!”
  宣景炽又不傻,一听这话,心里明白皇后不但不高兴,而且很生气。
  她又走近一步,弯下腰,解释道:“那两个美人是别人送过来的,我没要!我也从来没有这个意思。你也听到了,我已经处罚了刘吉利。”
  “这可就奇怪了,你既然没这个意思,刘吉利怎么会给你找?”
  “不是刘吉利找的,是别的官员送的。我绝对没有叫刘吉利去收罗过任何美女,美男也没有!”
  萧月璃冷哼一声,却仍是不抬头看她一眼,“既然你不要,为什么还召见了她们?见了她们之后,为什么还要留她们在宫里?还是说,你面上不好收下她们,但是私底下又舍不得放了她们。”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我打算放了她们,只是她们都身世可怜,遭遇凄惨,又无家可归,我才收留她们在宫中。”
  萧月璃冷笑一声,“真是这样吗?”
  宣景炽叹了口气,直起身子,道:“皇后,她们也是大庆的子民。我是她们的王,见到她们有难,我怎能不去救她们?别说她们是两个女子,就算是男子,老人,小孩,今天既然被我碰到,我都会去救。如果朕都不去救,大庆的子民还能指望谁?”
  她说到这里,看着萧月璃,见她仍是不看自己,知道她心中芥蒂未消,低下头道:“月璃,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对她们无意。我不需要那么多美人,我只要你一个。”
  这一次,她等了许久,始终不曾听见萧月璃开口。
  异常的沉默让宣景炽觉得难受。
  见她不说话,宣景炽也不再说什么,她转过身去,准备出殿去。
  谁知,她身形刚动,有人喊住了她,“陛下。”
  宣景炽大喜,回头道:“月璃,你肯相信我了是不是?”
  萧月璃放下书,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平静道,“陛下,你是九五至尊,后宫佳丽三千实属正常。”
  宣景炽一愣,“月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要别人,我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陛下,你若真的想要后宫美人,”萧月璃语气镇定得出奇,“臣妾身为皇后,不会拦着陛下的。”
  宣景炽看着她波澜不惊淡然的神色,忽然激动起来,“你真这么想?”
  “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你不相信我的真心?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觉得我会想要有更多的女人?”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滥情的一个人?!!”
  她声音变得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急,最后红着眼睛,一字一句道:“萧月璃,你侮辱了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轰地一声大力推开殿门,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飘落。
  暖香沉香小芙小蓉听到动静,吓了一大跳。
  皇上一向脾气很好,待皇后更是温声软语,从没见她大声跟皇后说过话,更是从没见她动怒。
  印象里,这是皇帝第一次震怒,还是跟皇后吵架!
  宣景炽气急败坏地走向寝殿,忽然想到,自己跟皇后闹翻,晚上肯定是不会说话的了。
  要是自己去了寝殿,那叫皇后晚上睡哪里?
  于是,一堆宫人看见皇帝在寝殿门口硬生生止步,转身走出了宸元宫,往着养心殿去了。
  沉香看了,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养心殿,宣景炽摒退所有的随从,连沉香也赶走了。
  萧月璃,你就这么想我有其他的女人吗?!!
  你可以看着我和其他的女人亲热而无动于衷,是不是?
  你到底,还是不是爱我?
  她越想越气,仿佛一股无名之火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
  这是为所爱之人玷污了自己献出的纯洁爱情的愤怒。
  她目光扫了一圈,瞥见案上的那块砚台,一气之下,抄起砚台重重地摔在地上。
  碰的一声,清脆的巨响,惊得侍立在殿外的宫人们浑身一颤,越发的心惊胆战。
  他们不知道,皇帝为何今日会龙颜大怒。
  宣景炽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的怒气退了下去,铺天盖地的委屈蔓延上心头。
  她枯坐在大气庄重,象征皇家威仪的椅子上,不知不觉,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
  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无声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越滴越多。
  夜幕早已经不知不觉中降临,也不知掉过了多久,黑暗昏沉的大殿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蜡烛被点燃。
  “不,不要点灯。”
  宣景炽的声音暗哑,听上去是无比的虚弱,疲惫和伤心。
  然而,那一盏灯没有被熄灭,脚步声却再次响起。
  面对宫人的公然抗旨,此时的宣景炽也无心理会。
  她呆呆地看向殿门上一扇窗户的一角,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
  似乎,只是想为她无处安放的视线,找一处安置它的去处。
  一个人影匆匆来到她面前,跪在殿上,伏地扣首。
  “臣妾死罪,令陛下神伤至斯!”
  是皇后!
  宣景炽听到声音,骤然回神,收回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真的是皇后萧月璃。
  宣景炽应该欣喜才是,皇后来找她了,她还是担心自己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点也喜悦不起来,她能感到的只有心里的酸涩。
  她也只是因为自己是皇帝,是国君才来。
  贤惠的皇后明白既然要皇帝保重龙体,就不能惹皇帝伤神,从而伤身。
  酸涩蔓延开来,整颗心仿佛浸泡在酸水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静悄悄流淌出来。
  她坐在昏暗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哽咽,“起来吧,皇后,朕恕你无罪。”
  萧月璃依旧跪在地上,她直起了身子,只是她的头依然低垂着。
  “朕不会有事的,皇后请放心。朕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走吧。”宣景炽淡淡道。
  说完这句,宣景炽像是疲惫至极,慢慢闭上了眼睛。
  皇后到底是在意她的,爱着她的,不是吗?
  那她在较劲什么呢?
  又为什么而伤心呢?
  她不知道,说不出来,回答不出来。
  她只觉自己的心好痛,被一个叫做大度的东西,深深地刺痛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旷的大殿里安静得异乎沉闷。
  宣景炽见皇后迟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她缓缓起身,慢慢向着殿外走去。
  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她是天子,她有她的尊严与骄傲,她无法去恳求皇后不要这么大度的把深爱着她的自己送给别人。
  跨出了这扇门,她依旧爱皇后,依旧会对皇后好。
  可是心里的伤痛会永远横亘在她对她的爱情上,永远不会消失。
  眼见宣景炽头也不回地要离开,萧月璃冲了回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宣景炽。
  眼泪从她美丽的眼睛一颗一颗滴下来,无声地浸入宣景炽的衣衫里。
  “对不起,对不起!景炽,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不想你有其他的女人!可是,我是皇后,我应该是贤惠大度的皇后!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一个人占有你。”
  她抱着宣景炽的双手越发地用力,将头紧紧靠在她的后背上。
  她记得,那里曾经有一个致命的伤痕,宣景炽在秋猎的时候中了一箭,几乎死去。
  那一刻,她觉得她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说这种假装大度的话!”
  宣景炽转过身,此刻的她早已泪流满面,烛光下她脸上的泪痕闪着令人心碎的光。
  她抱着同样泪眼婆娑的萧月璃,颤声道:“萧月璃,我爱你!用我的整颗心爱你!请你再也不要说出这么伤我心的话。”
  “我是帝王,可我首先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会心痛!”
  宣景炽和萧月璃再次回到宸元宫的时候,又到了往常一样的深夜。
  宫人们因为陛下晚膳后的盛怒,都不敢去睡。
  听到宣景炽吩咐后,他们才退下。
  准点下班的一天,本该度过一个轻松美妙夜晚的宣景炽,此刻神色恹恹,觉得无尽的疲劳。
  心在痛过以后,累了。
  身体在哭过后,累了。
  她快速地沐浴后,就躺到床上,背对着萧月璃,侧身睡下了。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也许睡一觉后,精神好了,心情愉悦了,心里隐痛的伤痕便能消失吧。
  “景炽,你原谅我好不好?”萧月璃从她身后抱住她。
  宣景炽道:“我已经原谅你了。”
  “不,你没有真心原谅我……”萧月璃哽咽道。
  宣景炽道:“月璃,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原谅你。”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始终没有回头。
  很晚以后,宣景炽才恍恍惚惚睡去。
  这一晚她的睡姿很好,一动不动保持着入睡时侧卧的姿势。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第二天醒得很早,比皇后还要早。
  她坐起身来,看着身旁的萧月璃。
  她还在睡梦中,应该是哭过,双眼红肿,脸颊上布满泪痕,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眉头依然皱起。
  宣景炽的心莫名地揪得发痛,她不该这么对萧月璃,不该冷落她深爱的爱人。
  她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她蹙起的眉,可是,她的手伸到一半,心里的那根刺,猛地扎得她心里一抽搐,浑身一颤。
  她慢慢地收回了手,起身下床,给床上的人掖好被角,才转身去穿衣。
  随意地用一根发簪绾起长发,然后推门出去了。
  候在殿外的暖香沉香看见一向懒床的陛下出现,微微诧异,沉香道:“陛下起的好早。”
  宣景炽勉强笑了笑,“去外面漱洗吧,别打扰皇后歇息。”
  早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并州刺史贪赃枉法一事,被御史台正式弹劾,宣景炽当即委任御史台彻查。
  “先查吧,御史台查不查得到,查不查得透,再议。”
  大概是昨天的奏折少,今天的奏折明显多了很多。
  只是她今天的精力明显不似往常,才看了一个时辰,便觉得头晕脑胀,眼睛发痛。
  孟婉看在眼里,担忧道:“陛下保重龙体,明天再看也不迟。”
  宣景炽微微一笑,道:“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自然还有明天的事。”
  见她如此,孟婉不说话了。她进养心殿的时候看到了那块摔得五分无裂的砚台,和那泼溅一地的墨。
  显然,是被人愤怒地用力砸在地上的。
  这里是养心殿,处理全国最高军政事务的地方,能做出如此举动,宫人们还不敢随意收拾的,只有皇帝宣景炽了。
  她叫来宫人,擦去墨迹,收拾干净。
  批完奏折,竟然又到了夜晚,宣景炽回去的时候,远远看着寝殿内灯火通明,她知道萧月璃还未就寝,应该在等她。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疼惜起来,皇后夜夜陪着她熬夜,每晚都要等到她回来才就寝。
  她真不应该小气,不该为了皇后的那句话郁结于心。
  她不由放快了脚步,走向寝殿。
  正要进去的时候,小蓉拦下了她。宣景炽看她神色踯躅,面有忧色,道:“什么事?”
  小蓉道:“陛下,娘娘她今日哭了好几次,嘴里在说什么‘她不会原谅我的……’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早膳午膳晚膳都没有进。娘娘她从小身体就弱,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娘娘会病倒。”
  闻言,宣景炽大吃一惊,“皇后一天都没吃东西?”
  小蓉点头,“不但没有吃,就连水也没喝一口。”
  小蓉忽然跪在地上磕头,“陛下,是不是娘娘哪里惹您生气了?求您原谅娘娘吧。要打要罚,奴婢愿意替娘娘承担。”
  宣景炽扶起她,道:“你对皇后很忠心,朕不但不罚你,还要重赏你。”
  说罢,宣景炽对一个内侍道:“让厨房做一份清粥来,配一碟山药枣泥糕来,要快点。”
  “诺!”那个内诗听说要快点,立刻快步走出院子,一出去便撒开腿跑了起来。
  小蓉听到皇帝的安排,知道她是为皇后准备的,心中大觉宽慰,福了一福,“奴婢谢过陛下!”
  宣景炽一笑,“你自己肯定也担惊受怕了一天,下去歇着吧。”
  说罢,宣景炽快步走进了寝殿。
  萧月璃见到她回来,一抹眼泪,迎上去道:“陛下回来了。”
  宣景炽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神情憔悴,一向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只留下满眼的黯然。
  她转过身,脱去外衣,道:“这么晚了,皇后还没歇息?”
  萧月璃没有回答,却道:“今日陛下处理政事,一切还顺利?”
  宣景炽点头,“还好,就是折子多了点。你知道我的字写的丑,大部分折子,都是我说意见由孟婉执笔了。”
  萧月璃咬了咬唇,道:“孟大人总是很能干,能为陛下分忧。”
  说着,她神色越发暗淡下去,垂下头。
  孟婉博学多才,沉稳干练,她能为景炽分忧。
  而她,只会平白无故惹陛下伤心难过罢了。
  想到这里,萧月璃心里越发后悔伤心起来。
  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明明她在看到琼花馆那两个美女的时候,她心里是震惊,愤怒,失望,忐忑的。
  她知道她受不了宣景炽有其他的女人或者男人,她无法想象有一天宣景炽会爱上别人。
  可是,她又无法面对她的心声。她在心里甚至认为身为皇帝的宣景炽一定会有其他的女人。
  就跟别的皇帝一样,每隔几年,便有一堆年轻漂亮的少女进宫。
  然后,景炽会在众多美女的环伺下,慢慢冷落她,最后忘记她。
  因为,娘亲就是这么告诉她的,而她的父亲就有三个小妾。
  父亲都如此,何况是一国之君。
  当她听到宣景炽再三跟她坦诚,她对两个美女一点意思也没有的时候,压在她心里的大石,被掀开了一角,她知道景炽说的是真心话。
  她想说,宣景炽,你不可以有其他的女人,我不能忍受。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你想要美人,我不会拦着。
  在看到宣景炽受伤发狂地夺门而出时,她立刻就后悔了。
  她知道,她的那句言不由衷的话深深伤害了一个内心纯洁无暇的人的心。
  可是,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爱景炽,她也知道景炽爱她。
  可是,为什么,那件事之后,宣景炽跟她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昨晚她跟自己说话,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她隐约感觉到,那句话已经在她们两人间裂开了一道天堑鸿沟。
  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害怕,宣景炽会因为她这句话,赌气也好,失望也好,转而真的去宠幸其他的女人。
  而这一切,正是她,亲手造成的。
  眼泪再一次从心里蔓延到眼眶,从眼眶滚落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萧月璃的一颗心因为悔恨,痛苦地颤抖,她柔弱显瘦的身子也在忍不住打颤。
  忽然,她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月璃,别哭了,别难过了,”那人亲吻她脸颊上的泪珠,“你这样子我会心碎。”
  一如从前的温柔深情。
  萧月璃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决堤一般宣泄而出,她扑在宣景炽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说那些的话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就说出来了。我怕你有一天会有其他的女人,我怕你会不要我了,我怕你不再爱我了!”
  这一刻,萧月璃心里所有的痛楚不安都像她的泪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汹涌流淌而出。
  宣景炽紧紧抱着她,吻着她的秀发,“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的皇后,我的爱人,我唯一深爱的人。”
  “可是,你是皇帝,你总会有其他的后宫。每个皇帝都是这样,不是吗?”
  宣景炽总算明白了,在萧月璃内心深处到底藏着怎样的不安。
  “你说的是那些皇帝是男人,男人为了享有更多的女人,自然就会把拥有佳丽三千说成天经地义的了。我又不是男人,我也不想拥有那么多女人。”
  萧月璃此时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又听到宣景炽道,“在我长大生活的地方,不论一个男人多么富贵多么至高无上,他也只能有一个妻子,名义上只能有一个。”
  萧月璃觉得不可思议,“当真?皇帝也只能有一个妻子吗?”
  宣景炽点头,“当然。”
  她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我不会有别的女人,也不会有一大堆后宫。我的后宫就只有皇后你一个。”
  萧月璃脸上微微泛红,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被彻底地掀开。
  从此以后,她们只属于彼此。
  两人相拥在一起,寝殿里安静极了,只听得烛火的哔剥声。
  萧月璃趴在她怀里,听着她有规律的心跳声,觉得无比安宁。
  良久,她忽然问道:“要是你这一辈子就对着我一人,你会不会……厌倦我?”
  “不会。”
  “你不要回答得这么快。你日日只能对着我一人,就好比顿顿只吃同一道菜,这道菜即便再美味,时间长了,你也会觉得厌烦。”
  宣景炽笑了,“皇后,你干嘛自己比作一个道菜?嗯,如果你是一道菜,肯定是我的菜!我天天吃都不会腻。只会觉得吃的还不够,总想着再吃。”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宣景炽在她耳边道,“要不今晚就开始吃。有好几天没吃了,甚是想念。”
  萧月璃一开始没明白,后来会过意来,顿时脸颊绯红,娇嗔道:“人又不是菜,还能吃进肚子里么?可见你就喜欢胡说八道。”
  宣景炽见她虽是嘴上骂她,却是一脸娇羞,连眼睛里带着羞涩的笑意。
  她探过头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时,小蓉端着清粥点心在殿门外道:“陛下,厨房把东西送来了。”
  “正好,端进来吧。”
  小蓉进来摆好碗筷,清粥,小菜,一盘雪□□致的糕点。
  宣景炽看着萧月璃露出诧异之色,笑着道:“我批了一天奏折,这会儿肚子饿了,让厨房做了些夜宵。”
  说到这里,她拉着萧月璃一起在桌前坐下,“皇后陪着我一起吃点吧。”
  小蓉立刻明白了宣景炽的用意,单独让皇后吃,她不一定会吃,但若说陪着陛下用点,她一定会用一些。
  她感激地看着宣景炽,道:“奴婢这就去为娘娘取一副碗筷来。”
  宣景炽看她不用自己吩咐就知道要做什么,笑着对萧月璃道,“你这个丫头真不错,忠心,人又机灵。”
  萧月璃笑道:“陛下这么喜欢她,要不要把她收为后宫?”
  语气里一片戏谑之意。
  宣景炽翻了个白眼,恨恨道:“好啊,你又存心气我。”
  “臣妾不敢。”
  “不敢你还这么说!哼,看我晚上怎么吃你!”
  “陛下又在胡言乱语。”
  “到时候你看我是不是胡言乱语。”
  “陛下,你沉迷美色,是昏君。”
  “你又骂我是昏君,那我今天索性昏庸给你看。”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萧月璃心情与白日里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
  等小蓉把餐具拿来,她陪着宣景炽吃了半碗粥,又在宣景炽的坚持下,吃了一块糕。
  宣景炽见那糕点甚是绵香软糯,入口即化,才放心地让萧月璃吃。
  吃完饭夜宵,萧月璃要去沐浴,宣景炽却道:“才吃完夜宵,不好马上沐浴。我们出去漫步吧。”
  萧月璃掩口笑道,“这都多晚了,还出去漫步?”
  宣景炽道,“我们就在殿外活动一下好了。正好现在外面没人。”说罢,拉着萧月璃走出殿外。
  天上,皓月当空,月光一碧如洗。
  宣景炽道:“我们来跳个舞吧”
  “跳舞?”萧月璃哑然,“我不会。你是要跳那晚的舞吗?就是你生辰的那晚?”
  “嗯?你看见了!不是,这个比那个可简单多了,你只需要跟着节奏随便跳就好了。”宣景炽走上前,把她的左手搭在自己右肩上又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再抬起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手。
  “你跟着我走就好了,踩着我也没关系,我们跳一曲浪漫的舞步。”宣景炽轻轻一笑,嘴里哼起了一首轻盈优美的曲子。
  萧月璃只觉的这首曲子很特别,不同于所有的丝竹之声。节奏欢快,优美,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她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身上落满银灰,温柔似水,笑起来的眼睛脉脉含情,在月光下发出宝石般的光芒。
  萧月璃跟随者这双温柔深情的眼睛,随着她窈窕的身影,迈开步子,飘来飘去。
  从刚开始的紧张陌生里,慢慢舒缓下来,慢慢与旋律融为一体。
  在宣景炽的手示下旋转,在与她共舞,再旋转,被她抱住,对上她温柔的目光,靠在她柔软的怀里,再次与她翩翩起舞。
  她的身子变得越发地轻盈,连心也跟着飘起来,不由自住地笑了。
  这一刻,她觉得烦恼都没有了。
  她在她们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彼此。
  那一晚,她们很晚才躺到床上,热烈缠绵地亲吻,抚摸彼此光滑娇嫩的肌肤,喃喃地诉说着爱意,呼唤彼此的名字,在爱的漩涡里沉沦。
  直到萧月璃累极,靠在宣景炽的怀里沉沉睡去。
  天未亮的时候,宣景炽看了眼身旁熟睡中的萧月璃,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起身穿衣,她该去早朝了。
  暖香一看,竟然又是陛下先起的,真是奇了怪了。
  宣景炽打了个哈欠道:“走,给朕梳妆。你们今天都别吵皇后睡觉,早膳也别给她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万字大肥章,你们就说我行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