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爸安静了会儿,听到厨房碗筷碰撞的声音回头看了下,又说:“只苦了邱晴了,她知道我的苦衷,主动配合我,有苦不能言,被误会了这些年。每回小洛朝她发脾气也只是受着,从没抱怨过一次。”
  桑爸已经年近五十,额角的白发显露,但此刻的他老态是从精气神里透出来的,像是突然有些累了的感觉。
  苏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厨房,说:“您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桑爸夹着烟蒂的手朝他摆了摆:“什么都不用,就这样吧,我看到小洛过得不错就好,知道你是真心待他,比什么都好。”
  苏逸:“我明白了。”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又问了句:“听说以前您养过小三?还闹到家里来过,把桑妈气病了,这是真的吗?”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前面桑爸说的话,就缺乏可信度。
  苏逸并不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桑爸愣了下,有点无奈地解释。
  当初确实是有个女人找到家里来闹过,但那不是桑爸养的小三,那是桑妈出轨对象的妻子。
  那个女人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自己丈夫的一些事儿,又不是个好惹的主,就直接找上门来示威,甚至把家里的家具都砸得稀巴烂。
  当时桑洛年纪还小,并没有看见桑妈同那个女人对峙的全过程,只是放学回家时在门口碰到了那个女人,还有满屋子的狼藉,已经快要被气晕过去的桑妈。
  事后桑妈醒来精神也不稳定,就含含糊糊编了些谎话,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想要保护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没想到桑洛误解了,以为是他爸养的小三打上门来了。
  桑爸虽然心情复杂,但看着桑妈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样子,就默认下了这件事。
  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人承担所有罪过和憎恶,那就让他来吧。
  否则孩子就太可怜了。
  桑洛是从小跟着母亲长大的,对母亲显然要比对父亲更亲近,母亲在他心里就是精神支柱。
  桑爸认为,既然自己没办法成为桑洛的精神支柱,那就至少保住他心里的精神支柱。
  不要让孩子觉得自己很可怜,否则这就是做父母的失职。
  听完后苏逸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判断,正想说什么,阳台的隔离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被桑洛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坐外面干嘛,风大,别着凉。”
  苏逸回头看了眼桑爸,跟着桑洛进了屋。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桑洛捏了捏他发冷的指尖,放在掌心轻轻揉搓:“冷着了吧,什么话在客厅里不能说。”
  桑洛语气有点拈酸装怪,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桑爸,似乎在责怪他。
  桑爸老实坐在他们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反而有点像被家长批评的孩子。
  他坐了会儿觉得不自在,也怕打扰到桑洛他们,就起身走了。
  中途苏逸也上厕所去了。
  邱晴忙完了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一盆果盘放在桌上,站在桑洛的面前也不走,欲言又止的样子。
  桑洛装作看不见这个女人,拿着手机玩儿。
  邱晴站了会儿,叹了口气说:“你不要生你爸爸的气了,有时间多回来看看。”
  桑洛冷哼一声,刚想怼回去,邱晴突然哽咽了,捂着嘴说:
  “他查出来身体不好,年轻时工作太拼,落下的病根,以后只能在家修养,养得好还能再多活几年。”
  桑洛怔住了,指尖仍然在屏幕上滑动,只是突然看不进去那些花花绿绿的新闻。
  难怪,所以才这么急切地想跟他谈谈,想化解这些年的矛盾。
  邱晴似乎还说了几句什么,但桑洛有点烦躁,也没多听进去。
  等邱晴走了,桑洛缓缓放下了手机,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目光凝滞了。
  苏逸从屋里出来看见的就是他发呆的样子。
  “哥,怎么了。”苏逸去拉他的手。
  桑洛没说话,好一会儿后才站起身:“我们回家吧。”
  苏逸看了眼靠近厨房门口观望他们的桑爸,有点惋惜,却也只能顺着他说:“好。”
  桑爸没敢挽留他们,今天桑洛能回家吃饭就已经是最大的限度的,本来是想父子俩谈谈话的,但最后变成了他跟苏逸两人之间的谈话。
  不过桑爸相信苏逸是个好孩子,突然就没那么执着于要化解跟桑洛之间的矛盾了。
  桑爸巴巴地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送出门,还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路。
  桑洛突然站住脚,似乎想回头说什么,最后只是偏了偏脑袋,停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桑爸想了下,突然说:“男孩子……也挺好。”
  好半晌,桑洛嗯了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苏逸走了。
  路上两人也没说话,桑洛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苏逸就没打扰他。
  突然地,桑洛发现,虽然他还是对以前的事不能释怀,但却并不能达到恨的程度。
  这些年就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一般,想要得到一个圆满的回答和解释。
  在听到邱晴说桑爸得了重病后,桑洛心里堵了下。
  再大的别扭,都比不过亲人时日无多。
  此前不过是觉得,以后年岁还长,所以有不想面对、不想解决的事,就都往后抛。这本质上就是一种任性。
  这几年他离家出走,割裂的父子关系,也算是他对当初桑越的惩罚了。惩罚完了,他倒也不是不可以放下。
  到了家,苏逸牵着他的手坐在沙发边,安静地拿着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桑洛突然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了他脖颈,轻轻蹭着,也不说话。
  他只是在这一刻格外想要苏逸陪着,去把自己从某种孤独的情感里割裂出来。
  苏逸抚摸着他的头,动作一下一下地,沉默地表示自己会一直在。
  桑洛第一次理解了爱人的意义,那种灵魂上的陪伴甚至是亲人都给予不了的。
  他觉得真好,他们没错过,幸好重逢后他仍然选择再信苏逸一次。
  抬起头,两人接了个吻。
  这天后桑洛的微博签名又改了,改成了“他是散落人间的星辰理想”,还专门发布了一条微博动态。
  他爱上了一颗星星,那是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星星,以后只要他仰望人海,想着里面有一颗独属于他的星星,他就会幸福感十足。
  但桑洛的粉丝压根儿就没往恋爱那方面去想,他们只是使出浑身解数去嘲讽桑洛,做一个合格的冤种粉丝。
  甚至在桑洛那条示爱的微博下盖楼:你是散落人间的祖安小将。
  桑洛坐在休息室里翻着这些评论玩儿,偶尔大发善心挑几条回复:
  承认吧,你们就是嫉妒,真丑陋。
  在他跟粉丝打嘴仗时邱小枫进来了。
  他递给桑洛一盒东西:“喏,我姐做的牛肉丸子,说分给你们俩尝尝。”
  桑洛看了眼,本能地想拒绝,他不是很想接受邱晴的好意,但又不知为什么手顿了下,最后收下了。
  收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贱。想着拿回去扔了得了。
  邱小枫坐他旁边,突然就开了话匣子:“诶,你怎么做到的?自从那天你回了趟家后,我姐跟你爸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成天担心我出去找男人鬼混,恨不得我周围的适龄男人都死光,现在他们竟然让我把男人带回家给他们看看??”
  桑洛瞥了他一眼。
  邱小枫摸了摸头:“还跟我说同性恋不是病,让我别有心理负担??”
  “你知道我早上出门在家里的茶几上发现了啥吗?我看到了厚厚的一本关于研究同性恋的笔记,包括从医学上的,心理学上的,甚至还他妈有几本男男耽美小说。”
  他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望着桑洛,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当桑洛只是懒懒地扇动着眼皮,没说话。
  邱小枫嗤笑了声:“我还以为你给他们俩下了降头,到底什么招数啊,怎么这么厉害,让两个老顽固一下就转变了,你教教我呗。”
  桑洛语气爱答不理:“现在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不同意你搞同性恋了,还教你什么,教了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可能是他最近想明白了很多事,心情不错,竟然跟邱小枫也能聊上几句了。
  邱小枫说:“我当然,有用。”
  他凑近了些,小声说:“我的新宠才上高中,我这不怕他们再一次接受不了吗。”
  桑洛:“……”
  牛逼。
  “三年有期徒刑,五年上不封顶。”他好心提醒。
  邱小枫拍了下他肩膀:“不是,人家虽然是个高中生,但成年了。”
  他也不至于去祸害未成年那么缺德,特意看了下身份证和学生证才敢确定关系的。
  谁不喜欢男高中生呢,J嫩,又荷尔蒙爆棚,他拒绝不了。
  桑洛不想跟他废话了,起身拿着那盒牛肉丸子直接下班了。
  到家后苏逸正坐在客厅里画画,室内有暖气,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纤白的手腕握着画笔在屏幕上勾勒。
  听到脚步声,苏逸放下了画笔看向他,语气带着笑意:“哥回来了。”
  桑洛点点头,走过去搂住他腰,看了眼屏幕,最上面标了‘大结局’三个字。
  “这部漫画要完结了吗?”桑洛问。
  苏逸嗯了声:“如果这部能动漫化就好了,到时候希望哥能给男主配音。”
  桑洛吻了下他耳垂:“会的,你画的很好。到时候如果有制作公司想把它做成动漫,我会第一时间让向导去对接这部动漫的配音问题。”
  苏逸笑:“这部漫画的主角一定很适合哥。”
  虽然是奇幻冒险类型的,跟现实没什么关系,但主角的性格是参照桑洛去画的,他对那个角色满含爱意和温柔,这也是读者觉得这部漫画治愈的原因。
  两人聊了会天,就开始准备晚饭,苏逸注意到了桑洛拿回家的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下,里面的牛肉丸子很做得很精致,闻着就香。
  苏逸:“谁送的吗?”
  桑洛瞥了眼,神情别扭:“邱小枫的姐姐。”
  苏逸笑了下,了然了,他没说什么,但晚餐特意把牛肉丸热了一下端上餐桌,然后当着桑洛的面吃得很香。
  苏逸:“哥不尝一尝吗,味道很好。”
  桑洛看了一眼:“不了。”
  虽然他放下了对父亲的怨恨,但对邱晴的态度还没有完全转过来。
  他可能会看在邱晴照顾桑越的份上,以及对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寡妇的可怜,不对她特别冷脸,但目前要让他完全接受邱晴还是有点难度。
  苏逸又说:“但这个真的很好吃,如果哥是不想吃邱小姐做的,那改天我去跟她学一学,我回来做给哥吃。”
  桑洛放下筷子,复杂地看他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苏逸浅浅一笑:“我只是觉得,这种美食哥错过了会很可惜。”
  桑洛收回目光:“随你。”
  这天晚上苏逸出奇的热情,洗完澡后特意穿上了桑洛的衬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扣子只错开扣了两颗,风光尽露。
  桑洛只看了一眼,就咬着牙别开了脸,耳朵红得不像话。
  苏逸脸也是红的,不知是在浴室被水汽熏染的还是因为害羞。可能都有。
  他主动过去,手摸了摸,不得章法的乱动。
  桑洛就看着他,他很想把人压制住反客为主,但又觉得眼前这样的苏逸勾人又魅惑,跟平时的羞涩和清纯完全不同,让他贪心地想多看一会儿,还想看更多更放浪的。
  最后因为没有道具,两人没有到最终的一步,苏逸吻上去,用嘴安慰了一下小桑洛。
  这件事后,直到第二天中午桑洛还有些走神。
  上午的工作因为他老是进不了状态,向导以为他情绪不好,索性就叫停,让他自己调整。
  桑洛一个人坐在休息室,满脑子都是昨晚苏逸坐在他身上,绯红着脸说:“想要哥多看看我,多抱抱我”的样子。
  太蛊了。
  他还是个处男,他不太受得住。
  桑洛抬手捂住脸,狠搓了几把让自己镇静下来。
  下午的时候他收到了桑爸的短信,桑爸说让他周末有空回家吃个饭。
  桑洛关掉屏幕想了会儿,答应了。
  这次上门不像上次那样尴尬,苏逸似乎比桑洛还自在一些,很熟练地帮着摘菜,进厨房做饭。
  厨房里邱晴一个人忙得团团转,见他进来还是笑着赶了下人:“别,小苏你就出去坐着,这里油烟味儿重,你是客人也不好让你忙活。”
  苏逸倒是不在乎,那双画画的手很自然地拿起刀开始切土豆:“没事,邱小姐太客气了。”
  邱晴看他熟练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又提起另一个话题:“你是天生的性取向还是后天形成的??”
  问完后她又觉得不妥,有些没礼貌,慌乱找补:“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为我弟弟问一问。”
  邱晴眼眶有些红:“我就是,怕他因为很小时就没有了爸爸,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所以他才更容易对比自己强大的同性产生好感……”
  苏逸切菜的刀顿了下,很自然地接话: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认为,性取向不是先天决定的,也不是后天形成的。”
  “而是因为爱这种东西没有眼睛,它看不见,并不会有选择性的去寻找异性或同性。”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丘比特射箭的时候,它是闭着眼的。因为爱神面前万物平等,它要赋予万物都享有被爱的资格。”
  邱晴心里被震撼了下,因为从小就要照顾弟弟,她并没读过几年书,所以思想比较陈旧。即便此刻她对苏逸的话一知半解,但仍然觉得这个人形容得很浪漫。
  苏逸继续说:“成年人都有比较完善的世界观和爱情观,我想你弟弟应该不至于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这个人跟她弟弟差不多大,但邱晴却觉得他说的话十分有道理,而且可信,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边聊得很畅快时,客厅里的父子在沉默了很久后,也开始了话题。
  桑爸拿出皱巴巴的一大摞笔记递给桑洛,一看就是经常翻阅:“我查的资料,你们同性之间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都是专家说的,特别可信。”
  桑洛嗤笑了一声,这年头谁还在网上乱信专家??
  他说他是专家,没准现实里就是个小学生。
  最后桑洛不耐烦地接过了,看了眼桑越开始泛白的头发,有点堵地补上一句:“少操心,这种事我自己知道。”
  桑爸笑了,却心里开心,他知道桑洛这是在关心自己,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刀子嘴豆腐心,说的跟做的不相符合,做父母的怎么能看不出来。
  这顿午饭吃得比上次和谐,餐桌上偶尔会聊几句,气氛也松和了很多。
  第二天,邱小枫刚进录音棚就喜滋滋地来找桑洛。
  “诶,你们昨天去家里跟我姐说了什么??”
  “昨天晚上我在家门口跟我穿着校服的小男朋友亲热,被她当场撞见,但她竟然没有骂我??”
  “甚至还跟我说,爱是没有眼睛的,她不怪我??”
  桑洛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脑子有病,没被骂还觉得很奇怪。
  邱小枫晃动着小腿儿:“她说多亏你对象,那个小画家开导的她。”
  “咋,你每回回家,都是去做慈善的?帮我栽树我乘凉??还买一送一?你这对象找得很不错啊!我很满意!”
  桑洛给了他一脚:“神经病。”
  随后就起身走了。
  今天录制的是《惊墨》有声漫的最后一集,录完后接下来就是剧组的一些工作了,桑洛想好好地为这部作品收尾。
  刚工作完,他就收到了苏逸的消息。
  苏逸说,他之前刚完结的那本漫画,有制作公司买走了版权,想要改编成动漫。
  那是一条语音,听得出来苏逸说话的时候很开心,桑洛也忍不住笑了。
  他的阿兔真棒。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完结啦,这本本来就不长,之前的大纲也是差不多到这里的,感谢宝子们陪伴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