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过淮海中路,成排的砖红洋房建筑,衬着光秃秃的梧桐树,仿佛在嘲笑不熟练的司机走错了路。
  时峙妄尴尬瞟后视镜:“老大,这条路怎么走?”
  陆岐琛手指抵着眉尾:“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时峙妄:“……”
  自家老大从拆开快递后就很阴气沉沉,把那两份资料带了出来,指名道姓要他来开车,无非是因费扬扬的大嘴巴最不靠谱。
  天煞的,他驾照才考了不到半年,在星海市出行从来都是打车,导航带错了路,还真让他找到了那家隐藏在英租界里的血缘检验机构。
  “没有造假。”机构里的负责人说道,“从文件的Logo上看,这确实是我们母公司旗下在伦敦最权威的血缘鉴定机构。”
  陆岐琛坐着桌前,蜷起手指,咔嚓响了一下。
  负责人抬了抬眼镜,暗中打量这位戴口罩的帅哥,指向未展示全貌的文件:“请问内容需要翻译吗?可以给您打折哦。”
  陆岐琛:“对方附带了中文翻译版。”
  负责人好奇:“噢噢,写了什么呢。”
  陆岐琛沉声:“写了我这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有了个十七岁的儿子。”
  负责人:“???”
  什么鬼。
  没想到帅哥看上去高冷,讲起笑话还有一套,见他付完钱就起身离去,仅留下一阵穿堂凉风。
  楼下是阴冷萧条的街道,陆岐琛重新坐回车上,隔绝外界的冷空气,高挺鼻梁被冻红了:“先回去。”
  时峙妄手掌摩挲方向盘,点了点头。
  一路上,陆岐琛思考黎飞的意图,所谓的他和陆洛有血缘关系是什么意思。
  兄弟?
  你在伦敦拉提琴,我在村里嚼冰棍的那种?
  尽管再不愿承认其中荒谬,然而事实上,他和陆洛确实长得有一点像,于情于理被拉扯进了混乱的情绪中,胸腔里像攒着一团火。
  回到别墅时。
  屋内的冷清让人无法适应,陆岐琛搁下钥匙,换了拖鞋,闻声走近厨房,见是瞿时念罩着围裙在搅动勺子炖姜汤。
  心尖微动。
  无声走近,陆岐琛立在瞿时念身后,像在观赏对方制作艺术品,被朝后抬眼望来:“符忱他们有事提前回去了。”
  陆岐琛稍微意外:“也没玩几天。”
  瞿时念:“没办法,戴总的爷爷病了,要回一趟伦敦。”
  陆岐琛咯噔一下,先是恻隐听到老人病情,再是犹豫怎么又是英国伦敦。
  小锅里在咕噜冒泡,瞿时念扭回小火,他身体放松,后边的身子忽然靠上来,耳颈喷来气息,是陆岐琛将脑袋贪恋似的抵了过来。
  瞿时念迟钝地忘了要做什么,呼吸变缓:“怎么了?”
  陆岐琛:“没事。”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了,解释有点犯困,先去睡一觉,可状态和语气骗不了人。
  瞿时念片刻失神,姜汤是为陆岐琛熬的,阿姨也说不动他少折腾,没想到取悦不上想体谅的人,只好兀自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尝了起来。
  他百无聊赖刷起手机,点开微博掠过一众喧闹,揣摩来回,只清楚陆岐琛不是会被这些事情影响情绪的人。
  符忱这回陪戴司飞往伦敦看老人家。
  人到机场,登机前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给他拍照,强装着不在乎,却不时着急地问:“怎么让他心情好点啊。”
  瞿时念陷入同款情绪:“哄哄?”
  符忱:“怎么哄嘛!我以前都是被人哄的那个啊!”
  瞿时念沉吟:“我也想知道。”
  这种死循环贯穿在他俩的对话中。
  直到登机前,符忱把航班截图一发,吐槽时间太赶,买了趟要在河内机场中转的航班,逗留十多个小时,不如找地头蛇调查黎飞在哪,把人毒打一顿。
  瞿时念心悸一下:“他又作妖了?”
  那边或是忙碌了没再回复。
  正好管家小哥进了屋,手上抱着两株盆栽,手忙脚乱的,瞿时念搁下东西,说当下没人先不用演了。
  管家小哥眼神切换,身正挺拔,流淌出一股经历过特殊训练的气质:“老板要吩咐事儿吗?”
  瞿时念:“查一查黎飞,顺便调查符忱车祸的原因。”
  管家小哥意会放下闲活儿,干起了本职工作,神秘且不可捉摸。
  当晚。
  陆岐琛还是得继续上网课,双眼瞪屏幕都要瞪出火花来了,结束时已是夜深,洗了个澡便上楼找人,敲了敲门:“我进来了。”
  屋里光线暖黄。
  床上没人,一道玻璃相隔的开放式浴室内传出动静,泡浴的轮廓像伴随水流声,仿佛能看到袅袅升起的暖气。
  陆岐琛顿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
  那水声哗啦一下,似是瞿时念出了浴缸,裹上睡袍走出来,袒露薄而白皙的肌肤,腹肌和人鱼线早已不明显,取而代之的是微微隆起的腹部。
  ……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性感。
  陆岐琛俨然身体燥得不行,眼前人春光乍泄也没露出半点被他留下的痕迹,反倒是他后背落下不少抓痕,显得像亏了。
  瞿时念步步逼近:“洗好澡了?”
  不等陆岐琛回话。
  瞿时念仰脸凑过来,脸颊荡起显而易见的红晕,不直接亲吻,而是若即若离地触碰,像在询问,又更好比是在取悦。
  “我想抱你。”瞿时念赧然地说。
  陆岐琛呼吸一窒,顷刻间败给了他,打横抱起放到床尾,所有的情绪被堵回理智之外。
  他知道瞿时念是在哄他,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力道拽过手臂,陆岐琛也跌入床榻一侧:“?”
  瞿时念翻身坐上腰间:“闭眼。”
  陆岐琛:“……”
  后半夜。
  陆岐琛重新洗了澡,背过身窥向镜中愈见消除的红痕,一时耳根轰地热起来,上头时竟让他胡闹了。
  走回床边,见瞿时念困得眼皮也撑不起来,好一张纯而冷清的脸,衬得主动坐他身上的讨好取悦像是假象。
  陆岐琛钻进暖烘烘的被褥里,被一只不安分的手揩油腹肌,有些发痒,他真摸不清这人。
  “为什么?”瞿时念含糊地问。
  陆岐琛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不一起洗澡。
  瞿时念眼睫眨动,凑近蹭来颈窝:“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想想该怎么说。”
  陆岐琛承认他心软了,被伺候了哪能没点表示,格外不舍这般温存,揽过窄腰贴了会儿湿软的唇。
  瞿时念被亲得迷离,眼眸水茫茫的,出声仍保留绝对的冷静理智:“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不想逼陆岐琛,本身就是自己逾越了界限。
  陆岐琛搂着他不松手:“不是。”
  瞿时念:“嗯?”
  陆岐琛仰头望着窗外发怔:“太长了,得从来首都之前开始聊,要找的人……其实我也不清楚跟我是什么关系。”
  一场车祸是所有记忆的起始。
  那时还小,只意识到半路发生了惨烈的碰撞,他滚下山坡,额头流着热热的液体,甚至因天黑辨不出那是血液,直到意识逐渐涣散,感觉到好像得救了。
  “还活着?差点没发现有个小孩,怎么哭都不会哭。”
  后来,福利院里太多小孩了,他总是记不完,念幼儿园的年纪就会收情书、遭表白,每回有大人挑选领养小孩,目光时常停留在他身上很久。
  “好俊的小朋友哦,跟叔叔阿姨回去好不好?”
  他从没说过那声“好”,但还是被领走,又送回,如此反复,十八年前得到好几回陌生人的评价:这个小孩攻击性太强了,不适合领养。
  “小陆啊,这张照片你拿着,是当初在你身上找到的,院长相信你成年了,出院后会照顾好自己。”
  那张照片右下角落着拍摄时间和地点。
  但直到今年初,他在家乡工作了一年半,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来首都试试――究竟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他的父母。
  可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了。
  聊到这会儿。
  天色青茫,逐渐泛白,意识到怀里的人听得睡了过去。
  陆岐琛承认他有着讲故事又臭又长的本领,更多的是避开重点。
  什么理发店办卡销冠,教育机构气哭八十个小孩,散打场兼职被当做职业选手,在老家打工的事儿都能故意聊上半小时。
  他自个儿也聊困了,翌日醒来,感觉眼睫痒痒的,像被故意挑了挑,睁开眼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瞳:“你那些后空翻全都在散打场学的?”
  瞿时念问得一脸认真。
  “……”
  陆岐琛掩了掩哈欠:“听不懂。”
  他醒来后浑身舒爽,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但也承认他是有一丝恃宠而骄,下巴拱向瞿时念的颈窝:“时念哥。”
  瞿时念声音变轻:“嗯?”
  陆岐琛:“老婆。”
  瞿时念眼睫不停乱眨:“……别胡说。”
  陆岐琛喉结一滚,正想开口打听陆洛的事,哪怕一星半点也好,话到嘴边还未托出口,瞿时念却反手轻捂住了他的嘴:“我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岐琛:“什么?”
  瞿时念神秘道:“年后带你去伦敦见一个人。”
  陆岐琛:“……”
  心脏差点蹦了出来。
  工作室三人紧急召开会议。
  费扬扬和时峙妄临时成立暗鲨鱼小组,已经在计划去伦敦的路上怎么套黎飞麻袋了,但隔着屏幕的会议进行到尾声,时峙妄倏然变了脸,手上猛戳鼠标:“不对。”
  陆岐琛不语,揉搓手背凸起的血管,一张冷脸担得起幕后老大的称谓,听来时峙妄遗憾道:“悬赏群的大佬卖了我最新消息――”
  “黎飞现在人在越南河内,从来都不在伦敦。”
  陆岐琛蹙眉。
  费扬扬在左上角的小框里,猛地凑近屏幕:“这么说东西不是他给咱们寄的?!”
  时峙妄在乎的却是其他:“悬赏信息卖给了三个人,还有两个是谁。”
  事态复杂得堪比在上演悬疑剧了。
  陆岐琛从电竞椅上起身,走回床头,当着两个员工的面拿起枕头,拉开布套,把手伸进棉花里回首掏出那两份文件。
  金毛、卷毛:“……”
  老大的搞笑男人设到这会儿还没倒,也是够吊。
  陆岐琛重新坐回桌前,试着分析前因后果,第一回寄的是陆洛的照片,第二回用血缘关系作为引导,添不添堵的另谈,这人的背后目的究竟是什么。
  费扬扬先举手:“头一回要是想搅黄陆哥和瞿老师的恋情还说得过去,这回就难说了,难道是想让咱们去伦敦见那小孩一面?”
  时峙妄添了一嘴:“对了,要去伦敦做什么?”
  “拍戏。”
  陆岐琛脱口而出,那俩一脸震惊,什么戏还要去国外拍,而听到瞿时念这么说时,他本人也是这般反应,竟然要带他去见国际大导演,这嫁妆……他何德何能。
  “也难怪瞿老师要给亲亲老公安排英文口语课!”
  费扬扬的狗血DNA动了:“那个,会不会只是瞿老师为了激励陆哥你搞出来的啊?”
  时峙妄皱眉:“你少当搅屎棍,嫌替身文学还不够狗血?”
  “死狮子王,你怎么说话的啊!”
  “难道不是?”
  吵得人脑壳疼。
  陆岐琛掐掉连麦,指尖在桌垫上轻敲,他也嚼出些阴谋论,但谈及跟瞿时念有关就太扯皮了,转念一想点进钉钉发布加班任务。
  时峙妄:调查陆洛的背景,本月奖金翻十倍。
  费扬扬:反思。
  当天工作群里一片安静。
  因为该干活的干活去了,该自闭的自闭去了,只有陆岐琛这个当老板的清闲刷微博,发现热搜榜大同小异。
  关于女演员和卢轲的讨论全都降下来了。
  两人背靠大公司,公关水平一流,不像陆岐琛这种到目前为止还是单干的自由人。
  但外界也有传闻,说他有人捧着,否则哪来的圈内资源。
  只是瞿时念的团队处理得好,地位更不由撼动,倒是让这些说辞成了看似捕风捉影的假闻。
  陆岐琛像个没有感情的刷微博机器人,恰好刷到有符忱粉丝发的以往机场接机图,随手点进@了符忱的原博――
  这才发现符忱的主页显示着[对方已关注您]。
  “?”
  陆岐琛反手一个回关。
  符忱简直像住在互联网上,竟当场回了消息:“吸尘器,你终于fo我了!”
  陆岐琛好奇:“不是去伦敦了吗。”
  符忱:“在飞机上呢,有wifi,刚想睡觉又被戴司和他偶遇的一个叔叔吵醒了,聊的那些股票行情我都听不懂,吗的。”
  陆岐琛不知该回什么:“挺巧。”
  符忱:“还有更巧的呢,那个老男人是陆洛的姨夫,要不要偷拍给你看两眼。”
  陆岐琛指尖顿了顿:“拍一下。”
  照片很快传了过来。
  但不知是哪边网络的问题,加载图片转动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那位中年男子的面貌,正与戴司坐在贵宾舱里谈论风生。
  尽管照片相当死亡角度,但男人相当斯文得体,戴一副银框眼镜,一身西装革履和油亮皮鞋,手上悠闲地架着红酒杯,露出一节手腕,更像是特意亮出佩戴的名表。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陆岐琛盯了足足一分钟,瞅着这人看上去并不油腻,却藏不住的暴发户气质。
  这时符忱发来个小黄人冒汗的表情包:“社死了,好像发现我在偷拍他,先假装自拍了。”
  陆岐琛:“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说不上来原因,但直觉像是符忱帮了他一个大忙,随手把聊天记录和对话转给时峙妄。
  陆岐琛:“顺便查查,下月奖金也翻倍。”
  与此同时。
  一辆航机降落于中转站河内机场,与戴司握手告别,男人临走前暗中觑了眼碍事的符忱。
  司机来接,全身上下漆黑的西装佩戴墨镜,拉开车门道:“魏先生,您要的人带到酒店了。”
  魏思明阴沉着脸:“知道了。”
  地处东南亚的国家首都,许多建筑有着百年历史,符忱为哄戴司开心,租了辆摩托载人去吃越南米粉,劲道味美。
  戴司接了通电话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爷爷没事了。”
  符忱松了口气,笑露虎牙:“太好了。”
  戴司摸摸他后脑勺:“还好有你陪我。”
  符忱呵呵:“我听了那老男人吹了一路牛逼,你怎么补偿我?”
  戴司反手订了家酒店:“十个小时后重新登记,宝宝还能睡一觉。”
  符忱脸上一红:“够了够了。”
  尽管以前都当1,但符忱可从来没睡过哪位小帅哥,跟戴司在一起后,才知道强扭的瓜原来也挺甜,又能躺平又能爽上天。
  戴司这人从小娇惯长大,事业有成,必然看不上机场附近的酒店,要住就住整个河内最豪华的。
  酒店一晚八万,符忱这种糊咖辛苦拍一周夜戏才能赚到的血汗钱,本以为在做完床上运动后,能跟他的亲亲哥哥一觉睡到自然醒。
  刚闭眼不到十分钟。
  隔壁传来霹雳乓啷的响声,时不时有人发出哀嚎,惨不忍睹,不停喊着“救命”“放过我吧”!
  符忱肺都炸了:“……”
  你爹的,隔壁是哪位国人在玩重口味S.M!
  作者有话说:
  黎飞:谢谢,快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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