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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卡多回归天父怀抱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了,他守着克里斯蒂亚诺的墓碑度过了三千多个日夜,就连多洛雷斯都放下了对他的仇恨。
  而鲍斯科和西蒙尼,在里卡多因为意外离世后,终于选择依照里卡多的遗愿,将他与克里斯蒂亚诺合葬在一块儿。
  里卡多并不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安宁,回到天父的身边并不能让他安宁,他的灵魂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
  这只是迟到了十年的肉-体的死亡罢了,他无能为力,他在克里斯蒂亚诺的面前又一次食言,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可恨的懦夫,他永远不可能原谅自己,也永远得不到那个人的原谅。
  他这么想着,直到意识陷入黑暗,他想,或许这就是最后。
  可惜天父似乎注定要他不得安宁,耳边乍然响起的喧嚣将他从沉睡中惊醒。
  里卡多蓦地睁开眼。
  “卡卡!”他的弟弟迪甘抓住他的手快活地摇晃,“快看!你们的队伍进球啦!”
  里卡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惊异地发现他的弟弟变成了一个青春期少年,听见对方的话,他又下意识转向老旧的电视机,充满了年代感,而电视机里正转播着一场ac米兰对阵某个球队的比赛。
  他没明白这究竟是在哪里,是什么情况,难道死亡的背面是将人生如走马灯一样重新回顾么?
  那他多希望能够再去看一眼克里斯蒂亚诺,而不是在这里看他傻气的亲弟弟——抱歉,尽管他也想念这个家伙,他想着,伸手揉了一把迪甘的卷毛。
  “卡卡!”迪甘不满地抱怨一声。
  里卡多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触感,而不是什么灵体,他猛地弹跳起身:“上帝!”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迪甘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时候?”里卡多抓住迪甘。
  “晚上九点零三分?”迪甘扭头看了一眼笨重的时钟。
  “不,我是说,现在是几几年,什么日子?”里卡多盯着迪甘的眼睛。
  “2002年……不是,你在捉弄我?哈,我才不信你的把戏!这回演得不错。”迪甘得意洋洋地刹车,白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心里想着,里卡多难得的幼稚鬼,嘿。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西蒙尼和鲍斯科从楼上挽着手下来,见状不由挑起眉头:“你们兄弟俩又在做什么呢?对了,卡罗琳的父母邀请咱们下周去吃饭,你们好好准备一下。”
  迪甘一听往沙发上一摆,促狭地怼了怼自己的兄长:“得了吧,卡罗琳的父母要看的可不是我,是吧卡卡?”
  西蒙尼掩嘴轻笑,显然她也知道这次宴请的目的所在,尽管卡罗琳和里卡多才认识没几个月,但双方父母都已经确信,对方就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并且不遗余力地想要促成这一对。
  里卡多很快想起这是什么时候,他不由苦笑一声,紧紧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尽管,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克里斯蒂亚诺,那个有着成熟灵魂异常坚毅却也异常脆弱美丽的男人,但他必须告诉自己的父母,他到底是谁——
  他是一个那么深切地爱着一个男人的罪人,他不祈求得到祝福,但他不愿再去辜负一个女孩。
  “妈妈,父亲,我们得谈一下。”里卡多站定在西蒙尼和鲍斯科面前。
  十年守灵让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和二十岁的圣西罗小王子截然如两个人,他的灵魂苦涩冰冷,没有丝毫生气,当他说“我们得谈一下”的时候,他想到的只有那天赴死却无法如愿的绝望。
  西蒙尼和鲍斯科似乎都被惊了一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坐下,点点头温和道:“好的孩子,你想说什么?”
  ……
  莱特一家花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沉默来消化里卡多带来的消息。
  当然,里卡多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个年轻的躯壳里装的是一个五十岁老男人的灵魂,因为那样他只会被送去精神病医院。
  他只是告诉自己的家人,他不会去赴宴,更不会和卡罗琳有更深的交往,他爱上一个男人,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假期里,鲍斯科的冷暴力、西蒙尼的哭泣将这个家完全变了样。
  迪甘倒是接受得很快,只是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哥哥是一个多么虔诚的信徒,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上帝啊,他不怕下地狱吗?
  “迪甘,我已经去过了。”里卡多看向自己的兄弟,平和地回答道。
  迪甘捂住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心里话嚷嚷出来了。
  而西蒙尼和鲍斯科则震惊地看向里卡多,不可思议他们的儿子怎么会说出那样乖戾的言语。
  里卡多却是在心里想,他不止去过,甚至在那里待了十年,那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唯独不过是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却触碰不得。
  假期即将尾声,西蒙尼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儿子。
  她来到里卡多的房间里,她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坐在阳光下,似乎和一个月前没有丝毫异样,但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她感受不到里卡多身上的鲜活,每日的相处都让她惶惶恐惧,就好像,他们的儿子早已死去,而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尚能行走言语的躯壳。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知道究竟是谁把他们的儿子害成了这副模样,但她非常确认,这只是青春期的冲动,因为里卡多总是待在只有男人的地方,从事的又是那样高强度的运动,会出现暂时的性取向错误认知也是正常的。
  里卡多看向自己的母亲,他了解西蒙尼,知道自己的母亲此刻在想什么,他开口:“妈妈,我说过,我爱一个男人,不是冲动,如果您愿意相信,在您面前的早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你才去了俱乐部多久,就算有那个男人,你们只在一起那么短暂的日子,你确定你要付出这么多?”西蒙尼看向里卡多,第一次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她深呼吸,努力学习去做一个交心母亲的样子。
  里卡多意外了一秒,但很快,他摇头:“我却觉得我爱了他三十年,并将继续爱下去,直到这具身体也尘归尘,土归土,才是我的爱意终点。”
  西蒙尼想说得了吧,你连三十岁都不到。
  但她的话没有说出口,她撞进了自己的儿子眼里,并且为之狠狠心惊,她是那么地了解自己的儿子,而这让她忽然意识到,里卡多是认真的,甚至他的话,都是真实的,没有在骗任何人。
  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由衷生出一股无力,她忽然多么深刻地意识到,她改变不了。
  里卡多伸手扶住了她:“妈妈,我本意不愿让您惊怕,但请您明白,我是真的爱他,即便……”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力闭了闭眼,眼泪从他的眼角滚烫落出。
  即便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真正的爱人。
  西蒙尼看着自己向来听话虔诚的大儿子突然无声流下眼泪,她仿佛感同身受般体悟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悲切,就像是里卡多周围的空气都被夺走了。
  西蒙尼睁大了眼,她心痛极了,这一刻她甚至不再在乎对方爱的是个男人,她上前两步搂住里卡多,将他按进自己的怀抱里,低声喃喃:“天啊ricky……你……他到底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他……”
  “妈妈,不要问了。”里卡多捂住自己的眼睛,狼狈又可笑,他低低道,“没有意义,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是我,是我弄丢了他,是我在开始的时候放开了手,所以他离开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里卡多停住了话语,即便天父给了他重活的机会,哪怕他能够穿梭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都再也不可能找到他了,妈妈,再也不可能找到那个一模一样的人了。”里卡多蜷缩起来,痛苦地呜咽,这一瞬,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岁,那么想要求得一个安慰和庇护。
  西蒙尼有一瞬间的恐慌,仿佛自己也将失去里卡多,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眼里湿润,仰着头看向天空,仿佛在和天父对话。
  天父求您原谅,他只是用自己的所有去爱了人,仁慈的父,求您让他如愿,不要折磨您虔诚的信徒。
  “里卡多,我可怜的孩子,上帝会保佑你的。”西蒙尼哽咽着低声说道,亲吻着里卡多的发心。
  里卡多在西蒙尼的怀抱里睡下,但他的眉头紧皱,眼泪流淌过眉角,即便在梦里也得不到安宁。
  ///
  迪甘发现家里的氛围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起码,他们又开始说话了。
  于是迪甘勇敢地去做那个调节剂,不断活跃气氛:“今晚有场球赛,我们不如去酒吧看吧?那儿氛围好!”
  要是放在平时,西蒙尼和鲍斯科必不会答应,因为里卡多已经有不少属于自己的粉丝了,去酒吧看球赛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但这会儿,西蒙尼却点头:“不错的提议。”
  她希望或许出去走走,对里卡多有所帮助,至少看起来或许会好一些。
  里卡多闻言只是说道:“你们去吧,我想在家看些以前的比赛。”
  “得了吧,你在家也是看里斯本竞技这段时间的比赛,还不如和我们去酒吧看实时。”迪甘打断,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敢打赌,让他哥哥那么魂不守舍、愿意和家里人闹翻的心上人,必定在里斯本。
  不过他很好奇,他哥哥之前有和里斯本竞技踢过比赛吗?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朝自己的兄长挤挤眼睛:“今天这场可是里斯本竞技对抗曼联的友谊赛……”
  里卡多愣了一下,那场比赛是在今天?他记得就是这场比赛让弗格森爵士一眼看重了克里斯蒂亚诺。
  旋即他打断迪甘的话,应声:“好。”
  迪甘闭上了嘴,并且冲西蒙尼和鲍斯科得意地扬起眉梢——谁是你们的聪明大宝贝?
  西蒙尼和鲍斯科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里卡多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换上:“那我们出发吧?”
  “啊?那么早?!”迪甘诧异。
  “找一个好位置。”
  迪甘:“……”
  当迪甘看到他哥哥挤在一群抽烟纹身的壮汉周围——那确实是观看比赛的最佳位置——但西蒙尼和鲍斯科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并且眼刀几乎要将迪甘扎穿——迪甘捂住脸在心底呐喊,上帝啊,那个在里斯本的家伙究竟对他哥做了什么?
  里卡多几乎快要看完克里斯蒂亚诺在里斯本竞技的所有比赛,还没有褪去青涩的年轻男孩,进球会兴奋地握紧拳头跪地滑铲一段长长的距离,眼眶和眼睑都会兴奋地发红,输球会趴在草坪上,把整张脸都埋在草坪里,抽噎得浑身都在抖。
  里卡多再清楚不过,那是两个灵魂。
  但他向自己发誓,他会在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身边,以最好的朋友,最坚实的后盾的名义去爱他、守护他。
  比赛开始了,里卡多平静地看着比赛。
  克里斯蒂亚诺是首发,男孩在镜头里东张西望忙个不停,里卡多发现这场比赛上,男孩似乎开始抹发胶了。
  他不由微微笑了一下。
  时刻观察着里卡多的迪甘和鲍斯科、西蒙尼三人见状,顿时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小声分析起来:“我好久没有看到卡卡这个样子了?!我就说嘛,一定是这里面的一个球员!”
  “你说是几号?刚刚晃过去了好几个,18号?25号?28号?”西蒙尼一个个问。
  鲍斯科则拉着一张脸:“我得先说明,我非常非常不愿意掺和你们这胡闹的话题。但我个人认为,是28号。”
  西蒙尼懒得朝自己的丈夫翻白眼,但她确实听进了丈夫的建议:“28号?刚才没来得及看清,等下让我仔细看看。对了,原因呢?”
  “另外两个太老了。”鲍斯科冷哼一声。
  迪甘:“……”据他所知,那两人也不过和他哥差不多岁数,礼貌吗?
  再说,28号那个也太小了吧!?他甚至怀疑那个28号的家伙还没他年纪大!恐怕在球场上被人一撞就得摔飞出去,哭哭唧唧。
  他正这么腹诽着,比赛已经开始了快十分钟,就听电视上的解说忽然惊呼一声:
  “球到了罗纳尔多的脚下!这位里斯本竞技的新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先生速度快得惊人!他戏耍了对面的斯科尔斯,成功带进了禁区!”
  “莱昂犯规!这一脚飞铲把罗纳尔多铲倒了!噢摔得可太狠了,队医上来做了简单的处理,上帝保佑他。”
  酒吧里一片嘘声,迪甘摊摊手,看他说得多准确。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大哥,猛地惊异地瞪大眼,就见里卡多捏紧了手里的啤酒杯,几乎和旁边站起来抱怨不满的壮实酒汉没什么两样了。
  迪甘觉得自己好久没见到那么情绪分明的里卡多了,他用力眨眨眼,然后就听见身边爸妈交头接耳:
  “28号。”
  “没错了。”
  队医处理的时间有点长了,因为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脸上流血不止,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懵的,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但鼻尖和脸颊两侧的皮肤都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西蒙尼和鲍斯科见到镜头切过来,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鲍斯科重重把杯子拍在桌上:“这也太过分了!”
  “可怜的孩子……他还能再踢吗?”
  西蒙尼担忧地说着,看向里卡多,就见自己的大儿子紧绷着脸,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
  她毫不怀疑要是里卡多在球场上,这会儿对面那个叫莱昂的家伙就要挨揍了。
  西蒙尼顿了顿,摇头甩开刚才的念头,卡卡才不会揍人,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