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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过了起码七八分钟的样子,可怜的28号才重新回到队伍里跑动起来。
  他看起来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倒是脚下倒球的花式越发干脆利落了,像是越挫越勇了一样。
  克里斯蒂亚诺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一转眼,他又睁开了眼,并且看到一堆人围在身边,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起死回生创造医学奇迹了。
  但事实比创造医学奇迹更加奇迹。
  克里斯蒂亚诺一抬眼,就看到了贵宾席位上的爵爷,年轻的——至少比后来他印象里的爵爷要年轻许多——弗格森爵士。
  克里斯蒂亚诺都懵了,再低头看向自己,绿白条纹相见的宽大球服,白色球裤的底边还印着28号的字样,这是他在里斯本竞技时候的球衣。
  也就是说,他回到了二十年前?!
  替他处理伤口的队医似乎很是担忧地询问他:“你还好吗罗纳尔多?你还能集中精力吗?”
  克里斯蒂亚诺还没回神,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回答,然后他就听见队医对他的队友们、还有刚刚跑上来的主教练建议:“他现在可能不适合继续上场了,说不定得安排一个头部ct……”
  “不,不,我好得很!”克里斯蒂亚诺飞快从地上爬起来。
  他从未觉得自己那么有力量,用不完的力量,他感受自己的双腿,感受自己的手臂,年轻的,灵活的,没有伤病的身体。
  克里斯蒂亚诺对比赛的胜负欲一向强盛,在球场上,即便现在他还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重新掌控一具年轻活力的身体,再次飞奔在绿茵球场上的意外惊喜,已经足够叫他暂时抛开其他的烦心事了。
  刚刚熟悉自己曾经的身体多少有些不那么适配,但很快,他的灵魂与身体契合得完美合缝。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小角度斜射远角破门!裁判吹响了比赛的终点!里斯本竞技对抗曼联,3-1落幕!”
  克里斯蒂亚诺射进了比赛的最后一球,即便这是他足球生涯里的第n个三位数进球,但他仍旧为此兴奋欢腾,而比赛也以他们的大胜吹响,他下意识做了一个双手指向天空的动作,忍不住大口大口喘气呼吸着最畅快的空气。
  自从父亲去世后,进球后的球赛胜利他都会以此来结束庆祝,像是在告诉那个还来不及看到自己成功的敬爱的父亲。
  这是一个做了近十七年的习惯,他下意识就做出来了,完全没想过现在是2002年,而一切都还没发生。
  克里斯蒂亚诺没来得及跑开几步,就被队友们飞快包裹起来,不知道是谁的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他被狠狠挤在人群里,周围都是掀翻天的欢呼声。
  无数亲吻落在他的头顶和脖子上。
  而位于另一座城市的某个不知名酒吧里,里卡多完完全全被转播镜头里的克里斯惊呆了。
  他看着男孩利落不带花俏的漂亮盘带,看着男孩炉火纯青一般的远射技术,力量和角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完美,隐约中,那张青涩的面孔与遥远记忆中的伯纳乌国王重叠。
  就在他苦笑思念无可救药的时候,镜头的下一秒,男孩双手指天看向天空,漂亮丰满的唇瓣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里卡多蓦地站起身,极罕见地失神紧紧盯着屏幕里的克里斯,甚至失态到打翻手边的水杯,水液流淌一桌,而他却没有丝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克里斯曾经告诉过他关于迪尼斯的一切,关于他父亲如何带他敲开足球世界的大门,如何支持他,却没能在他站在足坛巅峰的时候看到这些,他知道克里斯有多么遗憾,自然也多清楚这个手势对克里斯的意义所在。
  上帝。
  里卡多失态地留下眼泪,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到电视机前,去抚摸屏幕上男孩的面孔,但他被周围怒气勃发的壮汉们拦下。
  曼联输球,那些醉汉们早就是一点就炸的炸-药-桶,而里卡多打翻的那杯水就是火星子。
  “噢上帝!迪甘!快去把你哥带回来!”西蒙尼惊慌尖叫起来。
  鲍斯科和迪甘飞快闯入混局里,那个挥起拳头的醉汉已经狠狠一拳挥上圣子的漂亮脸蛋。
  里卡多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一拳,他歪头摔在吧台桌面上,脸上的钝痛才让他回过神,但他丝毫生不起气,他甚至感激这份钝痛,疼痛证实他在现实世界里,而不是什么可怜的幻想里。
  他甚至看向那个醉汉,毫无芥蒂地咧开一个笑容。
  太好了,克里斯,太好了,里卡多在心里小声地问,那不是一个巧合对吗?是你,对吗?
  醉汉被里卡多的笑容吓了一跳,旋即他扫见青年身后,就见两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他立马就转身跑开了。
  迪甘好不容易挤到他哥哥身旁,却被里卡多脸上的眼泪吓到了,从他五岁起他就没见过里卡多哭成这个样子了!
  他手足无措地赶紧抱住自己的兄弟:“卡卡?怎么了卡卡?他揍你了?!我帮你揍回来!”
  鲍斯科赶紧拉住冲动上头的迪甘,一手一个拎着两个小子回到西蒙尼那边。
  西蒙尼看见里卡多的样子倒吸了口气,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却听里卡多用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称得上“快活”鲜明的语气开口,近乎梦幻一样喃喃笑起来:“我没事,我很好。事实上,我不能更好了。”
  迪甘睁大眼,抱着头小声轻呼:“上帝啊,那个家伙把我哥的脑子打坏了!”
  鲍斯科翻了个白眼,抬手给了迪甘脑袋一个巴掌。
  西蒙尼飞快看了一眼四周围,这边的情况已经引起了酒吧里大部分人的关注,说不定已经有人认出卡卡了,“米兰金童”卡卡。
  “我们得回去。”西蒙尼飞快说道,拽上两个孩子和丈夫,飞快离开酒吧。
  回家的路上,西蒙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断扭头回看里卡多,她忍不住张张嘴问:“ricky,你真的还好吗?你……”
  她最近已经见过太多次里卡多的眼泪了,她快要分不清哪一种是更绝望的。
  她看到现在的里卡多,看到他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不敢相信这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她更害怕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刺激到她的大儿子纤细脆弱的神经。
  上帝怜悯她作为一个可怜的母亲。
  “妈妈,我真的很好。”里卡多打断西蒙尼的话。
  他往前坐了坐,紧紧抓住手机,他在想克里斯的手机还是原来那个号码吗?
  这离他们上一世交换联系方式还有好几年,他不确定克里斯在这之前有没有换过电话号码。
  他当然能够熟背克里斯的联系方式,铭记于心。
  里卡多向西蒙尼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西蒙尼像是看明白了一样,她点点头捂住嘴,有些哽咽,更像是喜极而泣的样子,转过身用力抽噎了两声。
  鲍斯科一路沉默地驱车往回家的方向。
  迪甘有些茫然地看看自家兄长,又看看前排抽噎的母亲,两人似乎在打什么他听不明白的谜语。
  迪甘小心翼翼地开口:“卡卡?”
  “谢谢你迪甘。”卡卡转头冷不丁地用力抱了一下迪甘。
  如果没有迪甘的提议,他或许完全忘记了今晚就是那场关键大赛,他或许还在翻看克里斯的旧比赛,还要再过不知道多少天才能意识到,他的克里斯回来了。
  上帝,他为什么总是那么迟钝?里卡多在心里责备自己,上帝给了他第二次的机会,他必须抓住,他不能再任由克里斯从他的生命里溜走了。
  回到家后,里卡多便立即回了房间,拿出手机,一秒都没有停顿地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他甚至没有想过要说什么,也许这也是一种习惯——
  在那十年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在每个夜晚都会静静地拨出克里斯的号码,那头当然没人接听,但他就是听着电话嘟嘟的忙音,也有一股稍许的心安,好像世界还留下了他和克里斯之间的一丝牵连。
  然而后来有一次,他粗心大意地忘记了继续为那通手机续费,可能是十年的时间太久,可能是他老了,他的思维麻痹迟钝,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当他再次拨通那串号码的时候,手机嘟嘟响了两下后,那头忽然被接起,传来一个青年活力的声音:“你好?我是大卫,请问你是……”
  那一瞬间,里卡多惊慌失措地挂断电话,低头反复确认那串数字没有出错,然后他意识到,是自己犯错了。
  他又亲手弄断了他和克里斯之间唯一的联系,那样的懊丧让他魂不守舍,以至于集卡的大灯朝他迎面拉着尖鸣撞来的时候,他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
  ……
  电话过了好几下被拨通了,就像是那头的人犹豫了一下才接起。
  里卡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犹如擂鼓一样响亮撞击着耳膜,他下意识脱口而出:“cris?”
  电话那头只传来了几秒忽然变重的呼吸声,而后通话冷不丁地被挂断。
  里卡多几乎要原地跳起来,是他!他再确定不过!是他!
  里卡多飞奔出自己的房间,与门外贴着耳朵正在窃听的迪甘撞了个满怀,迪甘吃痛地“嗷”地一声捂住鼻子:“卡卡!”
  “我要去里斯本。”里卡多按住他兄弟的肩膀,他从没有这样快乐开怀地大笑过了,他紧紧抓住迪甘,又一遍地重复,“我要去里斯本!他在那儿!”
  里卡多庆幸地欢呼,并且拉出了自己的行李箱,开始往里面飞快地装衣服。
  迪甘傻愣愣地看着里卡多,但就像是被感染了一样,他下意识跟着咧开嘴,完全忘记了这会儿理智上他应该阻止自己的兄长大晚上整理行李箱的举动。
  西蒙尼和鲍斯科听见动静赶过来,鲍斯科见状脸色微变,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里卡多闻声转过身,他面向西蒙尼,知道西蒙尼是最容易心软的那一个,他几步上前拥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低低道:“妈妈,我说错了,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但是我主仁慈,又把他送还了回来……妈妈,他就在那儿,我必须接他回来。让我去好吗?”
  西蒙尼听着大儿子的哽咽和示弱,她心想她早就在里卡多的爱面前缴-枪投降了,她也从没有表现过多么强烈的阻挠目的,为什么里卡多看起来却那么……
  她说不上来,就好像她和鲍斯科做过无数次阻碍里卡多去寻找那个孩子的行为。
  西蒙尼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疼了,她抚摸着里卡多微卷的头发柔声问:“是那个叫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孩子吗?”
  里卡多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他。”
  鲍斯科抿着嘴,似乎还在挣扎:“他也是一个踢足球的。你得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会毁了彼此。甚至是现在,随便谁把消息透给一个八卦小报,你和他就再也用不着上球场了。这一点,你清楚?”
  里卡多脸色苍白,但他仍旧坚定地点头:“我清楚。我知道甚至还会有球迷向我们寄来死亡恐吓信,但我确信,如果我不能在他的身边,那只有死亡才是我们的终点。”
  他曾经因为恐吓信上鲜血淋漓的克里斯而连续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睡,他不能想象因为他的深爱而导致克里斯受到威胁恐吓,甚至是死亡,他为此而退缩,为此看到恋人不解又失望透顶的目光,那才让他生不如死。
  西蒙尼恶狠狠地踩了一脚丈夫,然后无比严肃地警告里卡多:“从现在开始,我不允许在这个家里,在你的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关于‘死亡’的字眼,听明白了吗?里卡多·伊泽克松·多斯·桑托斯·莱特!”
  “距离你的假期结束还有五天的时间,我想我们来得及去那儿待上三天,就当是个度假。”西蒙尼清晰地看见里卡多的眼睛因为自己的话而亮起来。
  她看见这样的里卡多便知道她的孩子回来了,她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而微微弯起嘴角。
  但她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明天中午,卡罗琳和她的父母要见你。”
  里卡多顿了一下,但他想,他确实该给卡罗琳一个正面的、坚决地回答,亲自道歉。
  “好的。”里卡多应下,“可以订机票了吗?明天下午的飞机。”
  西蒙尼和鲍斯科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好点头:“好的亲爱的,明天下午的飞机。”
  “谢谢妈妈!谢谢,父亲。”里卡多上前再次拥抱了一下西蒙尼,然后犹豫了一下,看向鲍斯科,并没有拥抱对方。
  他不确定鲍斯科会想要一个拥抱,上一世他的父亲有多么恼恨他的选择,即便他死了也无法与爱人合葬的那场对话永远让他恐惧寒冷。
  鲍斯科维持着属于父亲的尊严,微微点头算是一个回应。
  等到他目送里卡多和迪甘回到各自的房间里,他搂过妻子的腰,一边往两人的卧室走,一边郁闷地喃喃:“为什么ricky不给我一个拥抱?我是说,我也没有对他的性取向做出太过分的表现吧?”
  西蒙尼看了丈夫一样,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那或许你该对ricky的伴侣表现出多一点的热情,说不定ricky会对你也热情点。”
  鲍斯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上帝,ricky的伴侣?你这就这样叫上那个小子了?”
  “我以为这已经是我们默认的了。”西蒙尼抱起双臂,目光审视般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像是一头保护小崽子的母狮,言语里隐隐带上威胁,“鲍斯科?”
  鲍斯科一顿,投降般地摊摊手:“好吧好吧。”
  尽管他表面上没有答应妻子的提议,但他已经琢磨起见到那小子后该怎么表现了。
  唔,微笑,微笑总没错吧?
  隔天一早,当西蒙尼在卫生间看到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丈夫时,她差点吓得要喊人,以为自己的丈夫是被什么邪魔附身了。
  “上帝,你要是这样笑着看克里斯,那小家伙一定会被你吓哭的。”西蒙尼缓过神后,猜到了丈夫奇怪举动的背后原因,她忍不住小声笑起来调侃。
  “克里斯?你都喊上克里斯了?还小家伙,天啊亲爱的,你别让我受不了。”鲍斯科嘟哝着,绝不承认他的反驳是因为被西蒙尼拆穿的恼羞成怒。
  西蒙尼轻哼一声,不管丈夫如何说,她已经飞快地自我催眠完了克里斯=未来儿媳妇的等式。
  尤其昨晚那场球赛的镜头,男孩帅气的脚法、不屈的斗志、胜利时张扬飞起的眉毛,向上帝祷告的模样,还有……委屈的可怜的盈着眼泪的漂亮眼睛,还会泛红的眼睑和眼下的那一小片皮肤,湿漉漉的像只小狗。
  西蒙尼没意识到自己在看昨晚的那场球赛时,已经用婆婆看未来儿媳的欣赏眼光去认识了一遍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她出色的记忆力替她在回忆的时候,毫无抵抗力地投降——多么可爱的男孩,难怪里卡多为他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