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的边界。
稍微靠双方边界中间段的一座城市，已经近乎废弃的城市。
被战争洗礼的残垣断壁，还能依稀看出曾经的繁荣景象，但那如今已被杂草覆盖藤蔓攀爬的建筑残骸，也能证明那是很久远的过去。
这里，依旧有炊烟。
精神力覆盖之下，不难发现这座小城，约莫还有一千人居住的样子。
对于这种原本应该是万人规模的小城而言，在这样的战争洗礼下，还能存留十分之一的人已经不错了。
残破城市——沃切卡姆。
……
苏廉步入街道之中，早已将魔兽马还给上一个城市相关商会的他，是徒步来到这里的。
“果然，这里还能存留这么多人，相当大一部分是冒险者和走私商会这样的存在。原住民或许还有，但应该不多了。”苏廉大致观察这里周围。
这里目前暂时属于兰乌王国，如果下次双方再爆发战争，这处于相较平缓地区的沃切卡姆，基本上是会被优势方平推掉，这里的建筑不足以构建像样的防御。
（国家取名因巧合原因有些不恰当，已修改）
他的出现，也很快引起了这有实力的家伙注意。
苏廉的目标不是他们，直接转身前往了偏北边的城区。
那边，他已经清晰的感应到，还有着约莫两百个左右的普通居民。显然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原住民，没有离开的原住民。
并且……
大多数都是老人。
精神力再往北延伸出去，有一些耕种的土地，应该是他们维持生计种植的。
苏廉的到来，同样引起了这里老人们的疑惑，还比较年轻的人则是靠近了自己摆放武器的地方。很明显，对于这位装备精良的陌生孩子，他们抱有相当的警惕。
或许，曾经有过什么贵族纨绔公子，来这里造成过不好的事情也说不定。
找了个这片区域比较靠近中心的位置，他就地坐了下来。
没有说话、没有额外行动，仿佛就是在找个暂时歇息的地方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
那些比较年轻的人见他没什么动静，大致认为他只是不太喜欢那些冒险者和走私商会待的地方，所以暂时来这边歇息的而已。警惕也随之放松了些，但也依旧有安排人来盯着他。
这里，显然没有对外来者的信任。
……
头顶的太阳，渐渐滑落。
来时是午饭的炊烟，现在晚饭的炊烟已经升起。
静坐，已经经过了一个下午。
……
这就是，饱受战争之地么。
苏廉内心感叹着。
他的精神力，一直默默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活下来、留下来的，大多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
他们的食物是些许面团，配着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野菜，偶尔好点的或许会用到那些耕地里的蔬菜。极其简单，连油都很少会用到，盐似乎也没多少人会放。
他甚至可以猜到。
这些老人们如此早的吃晚餐，一定是当夜晚来临之时，连燃油都用不上的他们将会陷入漫长的黑夜。
一直扩散而出的风系魔法，此时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
……
“那个孩子已经坐一下午了，真的不要紧吗？”
“管他呢，看他的武器和护具，需要我们过问不成？”
“还是小心着点他，万一是个会发疯的纨绔就糟糕了。”
稍远的位置，一直有注意他的人，也依旧在如此谈论着。
年纪大的比较担忧，稍年轻些的比较警惕。
或许，若不是他这身装扮，他们很可能一开始就将他这个陌生人赶走。也或许，他衣着破烂些，他们也很可能一开始就会过来关心落魄的小孩子。
这就是，常年战争肆掠过的地方么？
苏廉睁开眼，看着眼前应该是爷孙的两人。
爷爷拄着拐杖缓步带着尚且年幼，约莫只有五岁样子的小男孩，拿着一块面饼走来。
“这位哥哥，要吃吗？”小男孩拿着面饼怯生生的问道。
“为什么给我？你不也没吃饱吗？”苏廉平静的问道。
他知道，眼前的爷孙，今晚的食物就是单纯的面饼。并且这块巴掌大小，还很薄的面饼，他们爷孙俩刚刚只分食了一个。
“因为哥哥你一点都没吃啊。”小男孩天真的回答着。
“不怕我是坏人吗？”苏廉又问道。
“会有哥哥你这么大的坏人吗？”小男孩好奇的问道。
但明显，他有一点点怕了，递出面饼的小手缩回了些许。
“坏人，是不会分年龄的。”苏廉说道。
“那哥哥你是吗？”小男孩小心的问道。
“是，很坏很坏的坏人。”苏廉点头。
将要，为这片土地带来战争的坏人。
“那……”小男孩看了看自己的爷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这个时候。
“面饼，你还会给我吗？”苏廉主动问道。
……
小男孩犹豫了，那老爷爷也只是一旁安静的站着，看着苏廉似乎在想什么。
“我……我有些不想给哥哥你了。”
“但是爷爷说过，如果……”
“如果坏人要什么东西，就全部给他就好，只要他不会伤害我们。”
小男孩有些害怕的说道，同时也再次递出了那小块面饼。
苏廉的内心，微微一颤。
坏人要什么，就给什么，只为乞求那么一丝丝善良可能带来的平安。
“面饼给你，请小哥哥不要伤害我们好不好？”小男孩害怕着，也诚恳的说道。
幼小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也有些不舍。
苏廉微微摇头，小男孩疑惑着，也有些害怕的紧靠着自己的爷爷。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坏人，不会想要他的东西吗？
……
心中，某种强烈的欲望，正在加剧着。
……
“你不说些什么吗？”苏廉抬头问着那位，看上去应该六十岁左右的老爷爷。
“放心，这位小哥哥不会伤害我们的。”那位老爷爷说道。
年龄大的人，有时候看事情，确实需要清晰些。
“坐吧。”苏廉示意这爷孙俩坐在自己旁边：“小家伙面饼你自己吃吧，这里还有一块烤肉。”
一块烤肉，是他购买却没有吃完的，需要的时候完全可用魔法热一下食用。
小男孩虽然很眼馋，但却不敢接。
可还没等他问询自己的爷爷，那块烤肉已经飘到了他的面前，并且能够感受到烤肉的温度。
“吃吧。”爷爷淡笑着点头。
“嗯！”小男孩顿时开心的点头。
肉，那是不敢奢求的食物，也是小孩子难以拒绝的食物。
……
苏廉没有继续说话，老爷爷坐在他旁边双手撑着拐杖，和蔼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吃着来之不易的烤肉。
角落那边一直有盯着苏廉的人，也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看样子，这个陌生的孩子，应该不是什么纨绔。
“这位小少爷，来我们这里，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我姑且，算是对这里最熟悉的人了。”老爷爷问道。
“只是想看看，这片数十年来，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战争的地方。”苏廉简单的回答。
“这里，确实经历了不少战事啊。”老爷爷感叹着，也追忆着。
“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苏廉问道。
“离开，又能去哪里？”老爷爷无奈一笑的反问。
苏廉没有回答。
“城市，不是给我们这些贱民居住的，其余的村庄也不会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接纳我们这种没有劳动力的外人，我们除了留在这里又还能前往何处？”老爷爷感叹着。
斯白王国贫民窟的一幕幕，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无处可去，也无处可逃。
“他父母呢？”苏廉问道，这明显很可能是悲痛的话题。
“他父亲前年被拉去当兵，去年就战死在了和亚米尼克王国的战争中。他母亲被路过的冒险者抓走，便再也没了消息。”老爷爷说到这里，语气却愈发平静。
那是一种，无奈且绝望的平静。
父亲战死，母亲被掳走。
苏廉看了看老爷爷旁边，正一点点一点点，生怕把烤肉那么快吃完的小男孩。
……
心中，那强烈的欲望，再次加剧着。
……
“这位小少爷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好，这块烤肉已经是最好的报酬了。”老爷爷微笑道。
显然是在告诉他，不用在意这些问题是否会伤到他们的内心。
夕阳的光晕下，眼前的这位老爷爷，还有那位认真吃着烤肉的小男孩。
莫名的，有些凄凉。
原来。
询问讯息的方式，可以如此廉价吗？
“你对你的国家，有何看法？”苏廉简单的问道
“哪个国家？”老爷爷反问。
苏廉略微沉默。
很快就明白，他们或许算不上任何国家的人，因为这个地方甚至都不知道明天醒来又会被谁占领。
真是……
“可笑的问题，抱歉我如此问询。”苏廉自嘲的摇头和道歉。
“没有关系。”老爷爷笑道。
“那我换一个更直接的问题。”
苏廉看着眼前的景色。
这座被战争蹂躏践踏，破坏得只剩下残垣断壁，在黄昏光晕的笼罩之下，摇曳着寥寥炊烟的城市。
沃切卡姆。
……
“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
“战争啊……”
老爷爷重复了一下。
语气似在思索，却又像是在感叹，还有些悲凉。
这是个直接，但却也沉重的话题。
“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唯一和战争有关的东西，那便是我的一生。”老爷爷轻声的回答道。
平静的回答。
也是，沉重的回答。
一生皆是战争有关，除此之外还剩下什么呢？
“但我也没什么文化，让我描述也很难说清，就给你简单说说我的这普通一生好了。”老爷爷笑道。
黄昏洒在他身上，迟暮的老人与之交相呼应。
“嗯。”苏廉轻轻点头。
……
“小少爷你问我什么是战争？”
“呵……”
“我出生在肯瑞美帝国，母亲年幼时被抓，父亲因此致残。”
“我上学在威诺王国，他们想教化我们，但很快芬坎人打到了这里。”
“我结婚在芬坎军统国，那是个逃跑的奴隶姑娘，即便我们语言不通。”
“我奋斗在斯白王国，想要给到孩子和妻子更好的未来，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我现在……姑且算是在养老吧，在这兰乌王国，陪着我年幼的孙子。”
老爷爷和蔼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了笑，有些苦涩。
“直到如今。”
“我甚至不确定我会在哪个国家死去，小家伙又该何去何从。”
“你是否想问，我是不是因为战争辗转过许多地方？”
“并不是。”
“因为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离开过我的这个故乡，这座残破的城市——沃切卡姆。”
老爷爷平静的，简单的描述自己的普通的一生。
那个，至今未曾离开故土的这座城市，却一直在“辗转”各个国家之间的一生。
这便是，他眼中的战争。
……
心中，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加剧着到了顶点！
……
出生在肯瑞美；
上学在威诺；
结婚在芬坎；
奋斗在斯白；
晚年在兰乌；
一生，却从未离开故土沃切卡姆，这座被战争蹂躏的小城市。
……
“你叫什么名字？”苏廉平静的问道。
那平静的语气之中，蕴含着未知且可怕的情绪，令任何人都为之胆寒。
“我？瓦斐尔·弗里德曼（wafaelfriedman）。”老爷爷稍微愣了一下，似乎很久未曾向别人介绍过自己。
瓦斐尔·弗里德曼。
苏廉在内心，默默牢记着这个名字。
战争，相关的名字。
……
苏廉缓缓起身，背向夕阳，沐浴在黄昏光晕中望着眼前的爷孙两人。
“你的一生，从未对国家有过认可，也对那国家伪装下肮脏的战争集团失去了信任。”
“但如果有一天。”
“一个能给予任何人基本的生存权利、基本的尊严保障、没有剥削和压榨的国家出现在你面前，你愿意去尝试接纳，并让你的孩子去尝试热爱那个国家吗？”
苏廉认真的问道。
老人怔怔的望着他，仿佛自己见证到了什么，很莫名。
连小男孩，也好奇的望着眼前这位大哥哥。
“如果，那样的国家，真的存在的话……”
老人微微感叹的回答。
不敢信任、不敢妄想、不敢奢求。
但，或许可以在内心，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小期待。
“拿着这面旗帜。”
苏廉手中，突然出现卷起的一块红色布料。
“这是……”老人疑惑。
“当你的周围再次爆发战争，不堪的狼狈士兵在战车前逃跑，高高在上的骑士机甲被轰成碎片之时！”
“拿着它，将它飘扬在最高的地方！”
“那不存在的国家，将会亲自前来，迎接您！”
苏廉取下面具，清秀的面容带着最为坚定的孤高神色，说出妄想般的话语。
老人，看着眼前黄昏光晕中的少年。
似乎看到的，不是日落西山的归寂，而是日升东方的崛起！
……
手，接过旗帜的那一刻。
少年消失在了眼前。
耳边留下的，仅仅只有一句话语。
“我，苏廉，定当不负挥扬此旗的任何智慧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