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失物斋 > 第三章:失物斋的另外一位顾客
  刘晶的死对我的影响很大,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梦我总是出现在一片沙滩上,寂静无人,耳畔唯有海浪拍的打声。面前几米,刘晶手拿着一个黄色的药瓶,海风吹起他白色的衬衣,显现出他身材的单薄。一个男人站在他身边。不知为何,我总认为这个男人就是刘晶口中的失物斋主人。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失物斋主人说。
  
  
  “对,活着太难了。你不是要报酬吗?”
  
  
  我冲上前去,企图阻止刘晶,可脚底的沙地就像柔软的沼泽一般,把我的双腿温柔却又牢牢的困住,无论我如何挣扎,如何向前,都无法靠近刘晶一步。我想喊叫,喉咙就如同铅封一般,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我眼睁睁的看着刘晶倒在沙滩上,像倒塌的伊丽莎白塔。旁边的男人没有搀扶,而是看着刘晶溅起属于他的最后一片沙石。
  
  
  每当失物斋主人回头之时,就是我梦醒之时。我始终无法在梦中看见失物斋主人的样貌,他的衣物也在梦醒之后无法回想。
  
  
  我将在海边同刘晶故事告诉了父母,但隐瞒了遗书的事情。父母都特别唏嘘,母亲对于我不想掺和这件事的态度表示了肯定,而父亲依旧诟病我不喜欢关注热点的习惯。不过因为这件事,我得以有理由暂且避开找工作的烦恼,躲在房间调查失物斋。
  
  
  在刘晶给我的遗书,失物斋是最让我好奇和迷惑的。在刘晶公布给大众的遗书没有提到关于失物斋的任何消息,唯独偏偏告诉了我。在刘晶给我的遗书中,失物斋被描写的很神秘,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店的存在。刘晶的遗书毫不掩饰地指引我去调查有关失物斋的一切,我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否是刘晶写的。
  
  
  可是调查很快就陷入了停滞,网上几乎查不到关于失物斋的任何资料。偶尔查到,特征又和刘晶描写的大相径庭。我又不敢把刘晶留给我的信公布出来,一是刘晶的遗愿;二是我也不像给自己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加上刘晶对于失物斋的描述太过于魔幻,我很有可能被当成疯子。我只敢在家询问有没有人知道失物斋,不敢在网络上发帖询问。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无奈,我只好暂停对失物斋的调查,转身去忙找工作的事情。不过幸好父母的人脉广,他们一位开办企业的老友表示愿意提供一个岗位。这大大缓解了我的心理压力,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父母的这位老友也是一位失父亲的老友姓刘,我叫他刘叔叔。目前是一家金融公司的老总,虽然不是什大公司,但在业内也是说的上话的存在。
  
  
  刘叔叔体胖,面善,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位商人,身上却因喜好读书而散发着一股文人的气质。我父亲和刘叔叔认识很多年了,二人是大学同学。从我记事起,刘叔叔就经常来我们家走动,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一位长辈.
  
  
  听父亲说,这位刘叔叔的经历有点传奇色彩,早年也投资创业过,也富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人到中年,却突然间破产了。至于原因,父亲也不知道。
  
  
  可是后来,正如之前突然破产一样,刘叔叔也是突然之间重新崛起了,不知从何处拉到了一大笔启动资金,在两年的时间不仅还完了之前破产所欠下的所有债务,而且赚的盆满钵满。
  
  
  由于父亲在刘叔叔最窘迫的时候帮助了他,这份恩情刘叔叔一直铭记于心。于是,在得知我毕业就失业的情况后,哪怕刘叔叔的公司正在裁员,也还是顶着压力把我招了进来。
  
  
  为了不惹人说闲话,必要的面试和试用期还是要有的。虽然刘叔叔跟人事部的员工说要保密,可我和刘叔叔的关系还是在公司不胫而走。
  
  
  于是,我在公司的处境变得十分微妙。这点我其实早就料到了,毕竟公司老总在公司裁员的时候突然招进来一个新人,是个人都会对这个新人侧目而视,不可能不猜测和打听这个新人的来历。
  
  
  在试用期时,我并没有像普通的实习生一样被安排超额的任务,甚至组长还害怕我工作过多,很多任务都交给了正式员工去做,我每天的工作量简直比我在大学时的作业还少。别人摸鱼是因为不想做,而我摸鱼则是没东西做。
  
  
  说实在的,我其实是像做点什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刘叔叔在我如此困难的时候给了我这样一个岗位,而我却在这“吃空饷”,我从良心上还是过意不去。
  
  
  最有趣的还是同事们的反应,我不止一次听到同事们私底下议论我,说我是靠“裙带关系”进来的。更有甚者还说这次的裁员行动是我来负责,派我下了是为了观察谁做的好,留下谁、裁掉谁都由我来决定。
  
  
  这样离谱的传闻传出来后,很多同事都开始对我献殷勤。主动请我吃饭,给我送这送哪。但绝大部分同事对我可谓是又怕又恨。他们恨我有关系进来,而他们现在却随时面临出去的风险;怕我一不高兴,被裁员的就是他们。因此很多同事,特别是年轻同事,明明很讨厌我,但每次见到我还是扯出一副不自然的笑脸出来。
  
  
  我原本也是反对靠关系进到公司,靠关系找到工作的,我曾经也很鄙夷这种行为。但当我真的这做了之后,才发现,有关系是一件多愉悦的事情。
  
  
  关系也是一种资源。而我只是在利用资源而已。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虽然不至于因此而对那些同事显示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但良心的不安确实消散了。
  
  
  对于那些被裁员的同事,我还是懂了恻隐之心。我曾经也是一个找不到工作的人,知道如今的就业形势不好。我曾经问过刘叔叔为何要裁员,还要一次性裁掉近100来人。刘叔叔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确实有点可怜他们。但我是这个公司的总裁,我必须要对公司负责。公司当年扩展太快,使得机构特别臃肿。现在裁员的目的也是为了精简机构,保障公司的良性运行罢了。一百个人丢掉饭碗,总比让公司所有人丢掉饭碗好吧。”
  
  
  我知道刘叔叔有自己的难处,处于什样的位置,就要做什样的事情。无论是身为晚辈还是身为员工(还是靠关系进来的员工),我都没法说些什。后来我才知道,刘叔叔裁员精简机构,保证公司运营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为了打击公司内部的竞争对手,保住他的位置才是主要的原因。而那位想把刘叔叔拉下台的副总裁,他负责的部门被裁员的人数最多,他也因此失去的和刘叔叔作对的资本。
  
  
  虽然明明知道资金不该说些什,但我还是冒着冒犯的长辈和上司的风险劝说刘叔叔在裁员时要考虑裁该裁谁,不该裁谁。在我的劝说下,刘叔叔答应先裁员年轻人,那些身上背着家庭重担的中年人则是能不裁就不裁。
  
  
  试用期结束后,我被调到了人事部,真的和同事们猜测的那样。裁员计划的收尾工作交给了我来解决。
  
  
  在收尾工作中,被骂是常有的事情,特别是火气大的年轻人骂的更凶,众多难听的话我在这就不过多叙述了。甚至有一次我还被打了。对此,我也自能赔著笑脸,将离职合同递给他们。虽然那次挨打了,但我不仅拿到了医药补偿,也为公司少发了点补偿。
  
  
  在我转正后,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单独请刘叔叔吃了顿饭。不过身为一个小年轻,我当然去不起价格昂贵的酒店,只能在我能负担得起的范围内挑了家相对不错的饭馆。
  
  
  刘叔叔身为一个看着我长大的前辈,对于我的邀请也不好意思拒绝,加上我两的关系在公司也不是什秘密了,因此也欣然赴约,没有摆出一点长辈或者领导的架子。
  
  
  在饭桌上,我先是以提壶冲的方式表达了我对刘叔叔肯给与我工作的感谢。酒过三巡,我们便天南海北的聊起来了。
  
  
  前面说过,刘叔叔虽然是商贾之流,却因喜好读书而散发着一股文人的气质,我们在文化这方面的话题聊的也比较多。只是后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一不小心把有关失物斋的故事情说了出来。
  
  
  “叔叔,您知道失物斋吗?”我醉醺醺的把这个困扰我多时的秘密说了出来,也不管会不会被刘叔叔当成疯子。
  
  
  刘叔叔本来也红著脸,处于微醺状态了。可当听到“失物斋”三个字的时候,瞬间清醒过来。
  
  
  “你说的失物斋是什样的。”刘叔叔的声音有点颤抖。
  
  
  “就是说是,是一个可以帮您找回失去的东西的,一家,店吧。好像说什不收报酬,只要您点一盏灯。刘叔叔,您说,您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吗?”我脑袋越来越不清醒,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当我准备昏睡过去时,一壶冷水啪的浇在我脸上。我被冷水一激,酒意瞬间褪去大半,脑袋也清醒了不少。我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便看见刘叔叔拿着一个原本装酒的瓶子站在那。微胖的身躯有点颤抖,嘴唇煞白,玳瑁色眼睛下那双原本让人感觉沉稳的双眼如今却让我感觉他想要吃了我。刘叔叔狠狠的抓住我的肩膀,指甲扎破了我的皮肤,扎的我生疼。以一种歇斯底的声音对我叫道。
  
  
  “你是从哪知道失物斋的!说!”
  
  
  虽然我被刘叔叔失态的行为吓的有点懵,但我很快就回过神来,接着一个让我激动万分的想法闯进我的脑海中——刘叔叔他知道失物斋!原本断掉的线索又再一次连起来了!
  
  
  于是,在刘叔叔稍微冷静之后,我便将我是如何遇见刘晶的,刘晶事件的经过,刘晶留给我的那封信,以及信中所提到的,那个让我一直像寻找的店铺——失物斋全部告诉了刘叔叔。
  
  
  听完我的故事,刘叔叔瘫倒在椅子上,用颤抖的手从怀掏出一根烟和一只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着。
  
  
  我从来没见过刘叔叔抽烟,更没见过刘叔叔这样的状态,那颓废,那脆弱,就好像瞬间老了十岁。刘叔叔展现给众人的形象,包括我在内,都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一个凭借着自己的果敢和勇气东山再起的成功人士。我虽然十分激动,十分渴望从他的口中得知有关失物斋的消息,但出于理解,我还是控制在自己已经汹涌的心潮,静静的等待着刘叔叔的平复。
  
  
  烟抽完了,刘叔叔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缓缓的开口了。
  
  
  “没想到,你居然会和失物斋扯上关系。也没想到,都这久了,失物斋还在,付出的代价还是那大。不管既然他是失物斋主人,那也很合理。”
  
  
  “小清子,你那聪明,因该已经猜到了。对,我也曾经是失物斋的顾客。”
  
  
  接着,刘叔叔开始讲述他和失物斋的故事。
  
  
  “你是知道的,我曾经破产过一次。也就是那次破产,让我走进了失物斋。”
  
  
  “那年,我投资失败,一夜之间,我从一个优秀的青年企业家变成了一位负债累累的穷光蛋。我的妻子也和我离婚了,带着我女儿回老家。当然了,这是我主动提出的,我爱我的妻子和女儿,我不能让她们和我过苦日子。我几乎将剩下的一切交给了我的妻子。送走妻子后,除了那几百万的债务,我一无所有,如果没有你父亲的接济,我那段时间恐怕连饭都吃不了。”
  
  
  “也是在这时,我走进了失物斋。失物斋,就像凭空出现在那一样。我记得,我记得,那本来是一家早餐店来着。失物斋那朱红色的,刻着繁杂花纹的大门就好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走进去。于是,我推开了失物斋的大门,见到了失物斋主人。”
  
  
  “您还记得失物斋内部的装修如何?您还记得失物斋主人长什样吗?”我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没有礼貌的事,但我太像知道了,太像知道这家店面长什样,太想知道那个我在梦中一直看不见脸的失物斋主人到底长什样。
  
  
  刘叔叔颓唐的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根本不记得了。就像那位刘晶不记得一样,我也不记得失物斋面到底长什样,还有那失物斋主人到底长什样。但我们当时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失物斋主人说:‘欢迎光临失物斋,请问你想要找回些什?’当时我心情很低落,需要找一个人来倾述。加上失物斋真的有一种魔力一般,让人想要把自己渴望寻回的东西说出来。我便将自己破产的经过和现在的处境全部告诉了那位失物斋主人。”
  
  
  “我记得当时我说完,便趴在桌上哭。可那位失物斋主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说,你想找回的,是你丢失的财富?’我当时确实想东山再起,便回答说:‘是。’”
  
  
  “我记得,失物斋主人说了一句‘失物斋可以帮您找回您丢的任何东西,您只需要告诉我您丢了什,或是想找回什就可以了。至于报酬,到时会自行去取。’然后便拿出一盏青铜灯让我点燃。对于失物斋的其他东西,我记得可能不太清楚,但那盏青铜灯我记忆犹新。”
  
  
  “点了灯之后,我便离开了失物斋。随后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因为我还要解决我的债务问题,生存问题。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思考有关失物斋的事情。准的来说,对于失物斋发生的所有,我只记得我刚刚说过的那些了。”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成功东山再起了。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能在那短的时间筹集启动资金,然后重新出发。你也听过很多传闻,说我的钱其实并不干净。其实,我的钱确实不能说是干净的,也不能说是不干净的。因为那是一笔天降巨款。”
  
  
  “我在我老家的庭院内,挖出一箱黄金。”
  
  
  “什?这,也太。”我惊呼一声,这种事情连小说都不敢这写,如果真的有小说这写,那个作者一定会被读者骂死。
  
  
  “扯,太扯了,对吧。你看,连你都不信,别人又怎可能会信呢?我当时也不信,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位失物斋主人的话,会不会是他在帮我。可随后便打消了这一可笑的念头。我和人家非亲非故,人家又有什理由来帮助我呢?还在我老家的庭院内煞费苦心的埋下一箱金子呢?”
  
  
  “然而,那箱黄金确确实实存在,不管别人是否相信。那箱黄金,便成了我东山再起的资本。可随着我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我心头渐渐感到不安。虽然我还是不相信那箱黄金和失物斋有关,可我又不能不将二者关联起来。毕竟这太扯了,太玄乎了。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我真的在老家院子挖到了黄金。如果那箱黄金真的是失物斋主人给予的帮助,而我现在真的找回了我曾经失去的财富,那报酬呢?报酬到底是什呢?是那箱黄金价值的两倍还是多少。后来我才发现,他索要的报酬,是我负担不起了。”
  
  
  “你听说过7.23火车事故吗?”
  
  
  有了刘晶的经验,我瞬间猜到了失物斋主人想刘叔叔索要的报酬是什了。
  
  
  “难不成……”
  
  
  刘叔叔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道:“我的妻子和女儿,死在了那场事故中。”
  
  
  “又是人命吗?”我几乎要将手中的玻璃酒杯捏碎。
  
  
  “我的生意有了起色,便想将妻儿接回身边。我因该让她们座飞机的。是我妻子她要座火车的。她还是为我想的,知道我生意刚刚有了点起色,处处要用钱,能替我省一点就省一点。可结果……”
  
  
  “我当时几乎要崩溃了,我当初破产都没有这难受过,我昏死了几次,甚至想着跟她们去了算了。也就是那是,我突然想起了失物斋,想起来失物斋主人,想起了他那句‘失物斋可以帮您找回您丢的任何东西,您只需要告诉我您丢了什,或是想找回什就可以了。至于报酬,到时会自行去取。’我便像发了疯似的肯定那箱黄金就是失物斋主人做的,而他索要的报酬就是我妻儿的生命。我在这座城市疯狂寻找,我去了原本的那条街。没有。我几乎寻遍了整座城市,可失物斋就像从来没有在这座城市出现过一样,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什失物斋。按照心理学家的说法,失物斋是我做的一场梦,为了掩饰记忆中的什东西从而幻想出来的。这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失物斋,我也怀疑失物斋真的是我幻想出来的。直到今天,你告诉我你也知道失物斋。”
  
  
  沉默的空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刘叔叔趴在杯盘狼藉的餐桌上,我呆呆的望着玻璃酒杯中那白色的液体,耳边隐隐听见啜泣声。
  
  
  失物斋,再次和我的命运交织起来。
  
  
  物斋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