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昕蓦然回首,看见喻瑾正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喝了酒，眸色不那么冷清疏冷，唇也有些干,不知道是不是秋季干燥的原因。
他一路盯着她，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昕仰着头,看着眼前轩然霞举的男人说：“梁总也不是外人,我想着她知道实情也没关系，但是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的，对不起……”
见她自责得低下了头，喻瑾声音不自觉放轻。
“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问你说的互相利用是什么意思？”
周昕认认真真地解释着：“你用跟我谈恋爱来拒婚的事啊。其实，我今天看见简羽妍了，她可能有喜欢的人了,简立也已经不成气候了,所以，如果你想终止合作，我可以把那些酬劳都还给你。”
喻瑾眉心都蹙了起来,越听越糊涂的表情：“什么酬劳？”
周昕：“你给我房子又给我股份的,不是我假装跟你谈恋爱的酬劳吗？”
喻瑾终于听明白了。
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色,他被气笑了：我只不过是送我女朋友点礼物而已，怎么变成酬劳了？”
周昕被他这句“女朋友”弄得楞住了。
他叫得那么自然，就好像说过好多次了一样。
周昕眨巴眨巴眼睛,瞟了瞟一旁正好奇吃瓜的梁蕊,手被他一把拉住。
“跟我出来。”
喻瑾把她从椅子上拉起,向外走去,到了院子里的秋千藤椅前。
他一只手稳住椅子的晃动,一只手成了她的依托，让她稳稳坐了上去。
喻瑾的声音不疾不徐，使她放松了下来。
“所以，你一直都以为我在利用你拒绝简立的婚约？”
周昕回望着他：“不是吗？”
他突然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附下身注视着她，：“当然不是。”
喻瑾：“生日宴上，你的突然表白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我确实是觉得可以用跟你谈恋爱来达到拒婚的效果。可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利用你的感情。我是真的要跟你好好谈恋爱。”
她的真心？
她那时哪有真心啊！
长发随着风飘到她的睫毛上，长睫下，水润的眸子全是意想不到的神色。
她怔怔地望着他出神，片刻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你在认真的跟我谈恋爱？”
喻瑾：“不然呢？”
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觉得她的脑回路非常离谱：“你先是误会我跟学姐，又误会我利用你拒婚，周昕，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昕眨巴眨巴眼睛，张了张嘴：“我当然是正常人的想法。”
喻瑾绕到她面前，屈膝蹲在她面前，单手握住秋千，让它蓦然停下。
他紧盯着她，眼里竟存了一丝戏谑。
“哪里正常了？”
周昕：“比起接受你喜欢我这个理由，利用我是不是更好接受一点？”
喻瑾怔了怔，反问道：“为什么我喜欢你这个理由不好接受？”
周昕理所当然地说：“你可是喻瑾啊！”
喻瑾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觉得我不可能喜欢你？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是别的什么？”
周昕：“所有的所有。你的身份地位，你的性格，还有我自己。”
她顿了顿，看着他认真聆听的样子，才说出口：“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仰仗你的鼻息生存，我除了努力勤奋没什么过人的地方。长相身材比我好的你也能碰到好多，我不知道你能喜欢我什么……”
喻瑾凝视她的神色里多了丝恼意：“周昕，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自卑。”
她怔怔地望着他出神，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一直都是啊。”
她一个没爹没妈庇护的孩子，谨慎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有的自信张扬，不过都是自己的保护色而已。
骨子里的自卑，不是靠后天的努力和成功能弥补的。
这需要很多的爱来滋养。
她轻声说：“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或者是一个性格温和的暖男，或许我也不觉得配不上你。”
喻瑾满脸冷肃：“扪心自问，你真的能看上那些普通小职员的暖男吗？”
周昕：“当然，我之前就觉得……挺好的。”
喻瑾眯起眼：“觉得谁挺好？”
秋风扫过地上的落叶，一片银杏树叶随风飞扬起，在凝固住的两人面前旋转半圈又落下。
周昕先收回了目光，证实了刚刚并不是静止画面。
她从秋千椅中起身，把衣襟拽平整，也把繁杂的思绪暗暗压下。
她背对着喻瑾说：“要不，我们都好好想一想，这个关系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吧。”
等了三秒，没等到喻瑾的回复。
她便抬步离开。
走至门口时，喻瑾的声音传来：“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
周昕只是顿了一步，却没做停留，径自离去。
――
除了前阵子作死时的日子，周昕迎来了两年来，第一个全天在家休息的周六。
以往不是陪着喻瑾去见客户，就是在公司加班。
从来没享受过双休。
今天突然间闲下来，还有点不知道做什么了。
周昕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
虽然现在倒是舍得请家政了，但她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然脑子里想不明白事。
可她仔仔细细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擦了一遍后，还是没想明白。
倒是累个半死，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她累得眼睛半睁半毕，仰望着天花板。
恍惚间，天花板上出现了喻瑾的脸。
他双目含情，不似平日的冷清，突然喉结滚动，他闭了眼，附身贴了下来。
周昕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醒了。
她摸摸滚烫的脸，把脸埋在双手间，觉得丢人。
她觉得自己需要清醒。
于是又爬了起来，去收拾浴室。
正当她用体力劳动顶替脑力思考时，电话铃声大震。
是视频电话，铃声直白又洪亮。
她正擦拭台面镜子的手一抖，镜子掉在地上，她下意识伸手去捡。
慌乱中割破了手指，伤口不浅，鲜血直流。
她抽了两张纸巾包着手指，匆匆跑过去接视频。
没想到一接通，满屏都是喻瑾的脸，跟刚刚天花板上的如出一辙。
周昕手一抖，手机跌落在床上，
被子盖住了一半的听筒，声音闷闷的：“手怎么了？”
没想到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受伤的手指，周昕没由来的心悸。
不过她又立刻暗骂自己没出息，心悸个屁！
周昕把手指拿开了些，小声说：“没事。”
电话两边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喻瑾又开了口：“去江边走走吗？”
周昕摇摇头：“不想动。”
这层窗户纸半破不破的，她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喻瑾点点头，没勉强她。
两人缄默了几秒，便客气地互道再见，挂断了电话。
这下周昕彻底没有干活的动力了。
她在床上干坐了一会，觉得自己这样萎靡不好，想找人说说话。
她想起赵紫瑗今天加班，翻了翻通讯录，手指停在了代馨馨的名字上。
代馨馨接到周昕的电话挺开心的：“你今天别开车了，出来喝酒！”
周昕兴致缺缺地说：“没心情，不想喝。”
代馨馨：“怎么了？听你语气不对劲啊。”
周昕：“嗯，有点心烦，想找你聊聊天。”
代馨馨一针见血：“不会是因为喻瑾吧？”
周昕没说话，起身走到了露台上，望着江面，裹紧了身上的毛衣外套。
手指上的纸巾开了，口子深，纸缠得又不紧，血竟然还没止住。
她又抽了张新的，拇指用力按着伤口，想达到止血的目的。
看着血将白纸再次染红，心理的憋闷变成了自怜，莫名有点想哭。
代馨馨听到了一声抽鼻子的声音，声音大了一些：“周昕，你该不会是为喻瑾哭呢吧？”
周昕囔着鼻子说：“没有，风大，有点着凉了。”
代馨馨啧了一声，嫌弃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什么，别陷进去，现在怎么样？你说实话，是不是动心了？”
周昕怔怔地望着江面。
她动心了吗？
如果没动心她怎么会介意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怎么会在发现那个口红印后，心理酸胀胀的；
又怎么会因为他的小小关心而心悸；
为什么会因为合作快要结束而失落；
之前她以为只是合作关系时，还不觉得那么难受。
反而在说开了之后，患得患失了。
周昕胸口憋闷，揭开了手里的纸巾，看着稍稍止住血的手指，说道：“我手破了，得去买个创可贴。”
代馨馨：“你不会要去找他吧？”
周昕：“不是，我真去买创可贴。”
代馨馨：“行，那你别挂电话，我得开导开导你。”
周昕：……
周昕换好了衣服，拿着手机开了门。
一开门，一个透明的白色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晃了晃。
她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
她把东西拿了下来，打开一看。
创可贴，碘伏，棉签，绷带……
电话里代馨馨叫了她两声：“周昕，周昕！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周昕怔怔地看着塑料袋发呆，浅浅地应了一声。
代馨馨：“喻瑾那样利用你，你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了！”
周昕眸色越来越深，攥紧了手里的袋子，轻声道：“馨馨，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代馨馨：“周昕！我跟你说了半天白说了是吧？”
周昕目光闪烁：“他说他没利用我。”
代馨馨：“那他有说喜欢你吗？”
周昕眼帘垂了下来，一秒，两秒，蓦然睁开了眼睛。
“砰”地一声，门重重地关上。
一道纤瘦的身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门前。
――
江边的人行道上只有一个高挑冷然的身影慢慢走着。
他上身一件烟灰色休闲毛衣，黑色长裤。左手插兜，右手举着手机，鞋底一格一格的踩在每块砖的中央。
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有一丝沉重。
喻瑾拿着手机，却又好似并没听里面人说的话。
只在对方询问时，淡淡地“嗯”一声。
手机里的陈烨林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射：“这下你可看清她的本来面目了吧！她一直以为你在利用她，就说明，她压根没有心啊！”
手机里的聒噪没阻碍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促，越来越近，不知道他凭什么判断的，就觉得身后这个，是他想见的人。
喻瑾顿住脚步，回转身体。
那个飞奔而来的身影，像一束光，把眼前的路都照亮了。
太阳隐藏在云层里，只在云彩上留下一层光晕。
两人各执一只手机，站在相隔两步距离的位置，面对面地凝视着彼此。
周昕放下手机，放在一旁的长椅上。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气还没喘匀，但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
“我想好了，我要跟你还像以前那样，我试着不自卑，不去纠结那些没用的东西。”
喻瑾也放下手机，放在她手机旁边，向前走了一步贴近了她，低声道：“那如果我能做到不让你乱纠结，乱自卑，怎么办？”
周昕水润的眼中映着江水泛起涟漪。
她扬起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就这么办。”
她的腰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揽住，迫人的凝滞里，让她没有思考的余地。
细碎的吻落下。
从唇珠到唇角，细腻得像是在品尝佳酿。
太阳从云后稍稍露出一点脸，江面霎时金光一片，波粼随风层层涌来，像是在偷看两个相拥的身影。
跟两人的唯美不同，身边长椅上的两部手机正吵着架。
代馨馨：“你说谁心机女？谁利用谁？”
陈烨林：“你谁啊？我说周昕心机女怎么了？”
代馨馨：“你丫欠抽吧！周昕是我闺蜜，你再说她一句试试！”
陈烨林：“喻瑾还是我师哥呢！我能让他被你们这么祸祸？”
代馨馨：“你敢大点声说话吗？怂了吧你！”
陈烨林：“我跟你喊着说呢！你声跟蚊子似的！”
代馨馨：“我也扯脖子喊呢，你耳朵聋吧你！”
……
江边很静，周昕隐隐听见两人在手机里对骂，咧嘴笑出了声。
突然嘴唇被咬了一下，又被狠狠堵住。
喻瑾含糊低斥：“专心点。”
作者有话说：
陈烨林和代馨馨骂骂咧咧地退出了群聊。
你俩高贵，你俩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