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身后传来了一声盛气凌人的声音。
楚夭寻正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戴着耳机听家庭伦理剧，没听见。
那人大步走上来，一把扯掉了他的耳机,“臭瞎子,你不会连耳朵也聋了吧？”
一听见这吵人的尖锐声音,楚夭寻便知道对方是谁。
苏宇桐，苏家金贵的独苗少爷,楚修榆攀附讨好的狐朋狗友。
以前,楚修榆关系跟他特别热络的那段时间，他时常来楚家玩,而被当玩具的那个对象,正是自己。
除了带着其他几个人往自己身上浇水逼自己睁开眼睛，有一回，他们还故意在自己回小阁楼毕竟的楼梯上扔碎玻璃和石块,还自己摔出了满身的伤,脸上也被划出了好几道伤口。
看着自己血流满面的样子,出这主意的楚修榆都有些怕了,苏宇桐倒是丝毫不怵，反而大笑自己活该,说瞎子毁了容也没关系,反正都瞎了,再吓人也看不见。
苏宇桐会出现在这儿,楚夭寻并不奇怪。他知道苏家和百里家自百里明父亲那一辈起,就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还算不错。
他也知道那天被狗仔拍到和百里明说话的人,就是苏宇桐。
楚夭寻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苏宇桐扔了过去。
苏宇桐吓了一跳,气得大叫，“你干什么！”
楚夭寻面无表情，“打水漂玩儿。”
“那你朝前面湖里扔啊！”
“我是瞎子。”
楚夭寻又捡起块石头朝他扔了过去。
“这回对了吗？”
“你！”苏宇桐气得一时语塞，他哪里受过这种挑衅，对象还是那个曾经随便被他欺负着玩儿的小瞎子！
“我警告你，别以为自己现在了不起了，不就帮TRUEME调了几款破香水吗？你还真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里？拜托，这里可是百里家，你爬都爬不进来的地方！”
楚夭寻想倒也没错，因为哪怕上辈子，都是百里明抱着自己进来的。
“听说你在之前的品香会上得罪了在荒哥哥？”苏宇桐故意把后面四个字咬得很重。
楚夭寻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百里明。
坊间传闻，百里棘很迷信，给一群子女起名也是请大师来测算过的。大师说，后代的名字最好带草字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旺盛的生命力可延续在他身上，让他寿数绵长。
在英、在薇、在茂……都是百里棘依照大师的意思，亲自为子女们起的。
而百里明在被百里棘认可后，也被正式取了名。只是后来，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改成了一个最平凡的字。
也不只是出于什么原因。
苏宇桐又道：“在荒哥哥没和你计较那是他宽宏大量。哦不对，应该说，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他眼里，人又怎么会和一只蝼蚁计较呢？”
楚夭寻浅浅勾了唇角，“确实不会。”
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愈发激得苏宇桐愤憎，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你不会也喜欢在荒哥哥吧？”苏宇桐恶意满满道，“在品香会上是故意想引起在荒哥哥的注意？可惜，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心机，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楚夭寻想百里明现在还真不大用嘴说话了，只用来亲。
“TRUEME年末的品牌活动都没去成吧？我可是和在荒哥哥说了很久的话呢，毕竟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楚夭寻觉得苏宇桐好像真的有那个妄想症。
不过，他去不了TRUEME年末活动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想到这儿，楚夭寻低下头，脸颊发热。落在苏宇桐眼里，成了一副心思被戳破时自卑又羞愧的模样。
苏宇桐既鄙夷又兴奋，往他认为的楚夭寻的痛处狠狠戳去，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刻毒的光。
“你不会不知道在荒哥哥一直都喜欢眼睛长得漂亮的人吧？你个小瞎子就别痴心妄想了。当初我们几个见到你睁开眼睛的样子，差点被吓死了。你本来就长得很恶心，一双眼睛也和死鱼一样恶心。别说在荒哥哥了，是个人看到你都会觉得恶心得要死！”
楚夭寻歪了歪脑袋，“说完了？”
苏宇桐当然没完，他要把这些天憋的气都发泄在这个小瞎子身上，反正小瞎子一直无依无靠，从没有人会给他撑腰。
那天，苏宇桐千里迢迢从国外飞回来，就是为了能和百里明说上句话。可百里明永远是那副萧然尘外的模样，连眼角余光都没扫到自己。
苏宇桐既委屈又失落，他一直都倾慕着这个男人。自从第一次被父亲带去百里家做客的那一天起，他就喜欢上了对方。
那时的百里明还叫百里在荒，他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跟在百里棘身后，出现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百里棘向来以相貌自矜，希望后代能和自己一样仪表出众。他娶的三房太太都是名动一时的美人，剩下的子女也个个得到好遗传，加上自小堆金叠玉地养大，绝非寻常豪门子弟可比。
直到看见百里明，他才意识到什么叫鹤立鸡群。
虽然百里明的眼神从没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但苏宇桐一直都没放弃。
毕竟百里明对谁都这样。况且自己家世优越，和百里家素有交情，自己又长得漂亮，也符合百里明对美人眼的要求。
他相信如果百里明要选一个人，一定会是自己。
小瞎子算什么东西，也配喜欢百里明？
小瞎子今天跟他一起参加这场宴会，他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见楚夭寻完全懒得搭理自己，苏宇桐胸口那股恶毒的火顿时烧得更旺。
正好旁边就是座人工湖，楚夭寻又是个风吹就倒的瞎子。这儿比较偏僻，也没什么人经过，如果自己现在把小瞎子推进水里，也不会有人来救。
他刚要伸出手，楚夭寻转过脸，很诚恳地对他道：“我劝你离我远点，趁现在还有机会。”
？
小瞎子在说什么胡话？
苏宇桐毫不在乎，伸直了胳膊就用力往楚夭寻后背推去。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周围绿化带和树林里，“飕飕飕”的窜出好几个黑影，都是最精锐的“黑山羊”特卫。
苏宇桐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两个“黑山羊”左右各一边拎起来，重重扔进了寒冬腊月的湖里。
楚夭寻拿出手帕，擦掉了脸上的水珠。
过去的事情，他原本不想再计较了，是苏宇桐咄咄逼人。
苏宇桐不知道，就算他只是在花园里散步透个气，百里明也会派出一支“黑山羊”在暗中保护他。
不过，苏宇桐还是应该庆幸，刚才百里明不在场。
不然的话……
楚夭寻想到郁林和桑清的遭遇，还有前世楚家的结局，觉得苏宇桐的下场不会比他们更好。
宴会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楚夭寻没回公寓，百里明派了管家来，让他留宿在这里。
楚夭寻洗完澡，拿起放在浴室柜里的睡衣穿上，发现这睡衣怎么大得离谱，还长得能遮住屁股？
等他钻进被子，才彻底意识到不对劲。
被子很香，凛冽的白蔷薇药香直冲他鼻腔。
楚夭寻有种不祥的预感，想润，光速润。
房门打开，百里明走了进来。
漂亮的男孩坐在床沿，两条纤细玉白的腿垂在那儿，身上松垮笼着宽大的男士衬衣，一侧衣领歪歪下滑，露出圆润纤秀的肩膀。
床单的颜色是深灰，他却是又粉又白，像蛋糕上最能勾起人食欲的那朵甜奶油。
百里明单膝跪下来，很自然地握住他两只脚，大拇指摩挲过滑嫩的足掌皮肤，说：“快躺好，别着凉了。”
“怎么给我穿你的衣服啊……”楚夭寻抓着衬衣下摆，“太大了，一点都不合适。”
“没关系，宝宝穿着很好看。”百里明把他重新裹进被子里。床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楚夭寻感觉到动静，百里明在他身边躺下，伸手搂住了他，又低低地叫他：“宝宝。”
虽然男人经常会抱着他睡，但今晚还是有点不一样。他穿着百里明的衬衣，窝在百里明的床上，男人独有的那种温煦又强势的包围着他，几乎犹如实质，沉沉裹住他全身。
楚夭寻下意识夹紧双腿，蹭了蹭被子。
“宝宝，你怎么不太高兴？”
楚夭寻撇撇嘴，咕哝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让别人喊你哥哥啊？”
百里明揉了把他的头发，“苏宇桐已经被人从湖里捞上来了，要不再把他丢下去？”
“……”楚夭寻有点想笑，又有点无语。
百里明手往移，轻轻捏住他的后颈，凑上来亲他。漱口水的清香掩盖不了些微残留的酒气，气息喷洒在楚夭寻细嫩的脸颊，一阵熏热。
楚夭寻缩了缩脖子，“你为什么要改名字？”
百里明停下动作，从忽然安静的气氛里，楚夭寻知道百里明在看自己，然后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名字。”
“噢……”楚夭寻感觉百里明有些低气压，就没有再追问。
百里明把他往怀里搂了搂，低声道：“再让我亲亲你。”
楚夭寻用小猫抱枕遮住脸，不给亲。
百里明说：“很久没回老宅，我怕又做噩梦。”
楚夭寻想吐槽他怎么为了亲自己连这说借口都敢编，可转念想到百里明对生父起的名字的抵触，还有从那些八卦媒体写的百里家奇闻异事中，能窥见的百里明少年生活的片段，他的心不由抽痛了一下。
还是拿开了小猫抱枕。
亲就亲吧。
大概是回到老宅，加上宴会间又喝了酒的缘故，百里明变得比平时更坏心眼，也更不讲理。楚夭寻透不过气，舌头痛，怕是要出血，后来就连喉咙口也痛，像火烧一样。
等结束，楚夭寻已经缺氧得厉害，头脑一阵阵发晕。
百里明帮他擦干净嘴角和下巴，轻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楚夭寻气鼓鼓，就不该心软的，现在咽口水都痛！
他抱紧小猫抱枕，背对男人睡，不再理他。
百里明从后面靠上来，还是把他紧拥在胸口。
一会儿，安静的夜色里，响起少年轻轻柔柔的声音。
他问：“亲亲我……会让你变得开心一点吗？”
百里明微怔，贴上他发丝蓬松柔软的后脑勺，嗅着清香，“嗯。”
“那你以后别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楚夭寻发烫的小脸儿埋在小猫抱枕里，声音细软得也像小猫叫。
“如果心里难过，那就……那就亲亲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