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夭寻洗完澡出来,百里明又把他抱回了卧室。
  刚泡完澡的少年身上还散发着潮热芳香的水汽,懒乎乎地又很乖地窝在他怀里,像一块刚出蒸笼的牛奶糯米糕,引得人想轻轻地咬上一口。
  百里明拿了吹风机,帮他吹湿.漉.漉的头发。热气氤氲,细密柔软的深琥珀色发丝蒸腾出甜甜的香味,热烘烘地吹拂在脸上。
  楚夭寻又想睡觉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从后面看上去,就像一只犯困的小猫。后脑勺圆圆的,头发乱蓬蓬,百里明很想亲亲这颗毛茸茸的猫猫头。
  等头发吹干,百里明把人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以为男孩困得不行,挨上枕头就要睡着,谁知小爪子软软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你是不是要走了……”
  百里明捻了捻他软嫩的掌心,“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不要……”楚夭寻迷糊地咕哝,“一起。”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小猫被子,示意男人躺在他旁边。
  百里明滚了滚喉结,在床边坐下,给了他一条胳膊。高大的男人缩在毛绒卡通地毯上,显得有几分可笑。
  楚夭寻脑袋一歪,枕上他的手臂,脸蛋贴进他的手心,一张脸还没巴掌大,长睫毛刷过他的皮肤,刷得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翻了个跟斗。
  百里明挠挠他的下巴尖,少年皱了皱小脸儿,泛起可爱的涟漪。
  百里明忍不住勾起唇角,又轻挠了一下。
  楚夭寻不满地哼哼。
  百里明有点上头,继续挠那秀气的小下巴。
  楚夭寻从被子底下伸出手,飞速撩了他一爪子,继续呼呼睡。
  百里明就继续看着他,守着他的睡梦。
  很想亲亲他,额头还有脸颊,但终究只是替他拂去了几缕碎发,轻轻对他说了一句“晚安,好梦”。
  *
  第二天,楚夭寻去学校的路上,心情十分忐忑。他怕再遇见桑清,那天晚上发生了这种事,他既害怕又尴尬,不知该怎么面对。
  百里明看出了他的不安,安慰道:
  “没事的,说不定那个同学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如果他来跟你道歉,记得要原谅他。毕竟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还是和睦相处比较好。”
  楚夭寻听着他的声音,平和沉静,甚至带了几分老师般的知性。殊不知那双深渊黑瞳里,正涌动着令人胆寒的暗光。
  “嗯。”他朝男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你好好上课,放学了我来接你。”百里明摸摸他的脑袋,“晚上想吃什么?”
  楚夭寻不假思索,“我想吃蛋糕。”
  “你病刚好,还是吃点清淡又有营养的食物比较好。”
  “蛋糕。”
  “我给你做……”
  “蛋糕。”
  “等你彻底好……”
  “蛋糕。”
  百里明妥协,“好,蛋糕。”
  等目送楚夭寻进了学校,男人脸上的温柔笑意一下子消失了。
  负责开车的“黑山羊”斗胆偷觑了自己老板一眼,心想他只有和那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才有那么点珍贵的活人气儿。男孩一不在,就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恶魔。
  “帮我把今天下午的安排全都取消。”
  叶秘书接到电话时,一开始是震惊的,毕竟今天下午的会议十分重要,事关十几亿的生意。不过一转念,他就知道了,一定是和小瞎子有关。
  哪怕有天大的事儿,和小瞎子放在一起,那都不是事儿。
  作为一个精通人性且富有专业素养的社畜,他懂的。
  “把RelaisDesserts今年评选出的甜品师请过来。”
  RelaisDesserts是世界顶级甜品协会,今年被评为最佳的那位甜点大厨,现在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酒店当首席西点师,很多名流巨星都想请他为自己的生日宴设计甜品,却很难请得动。
  叶秘书拍拍胸口,还好,小事而已,老板没为难他。
  “我要学做蛋糕。”
  “……”
  *
  楚夭寻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就听见了一件让他格外震惊的事――
  桑清退学了。
  听同学们说,好像是因为他家里的生意出了点变故,本来经营得好好的品牌莫名其妙就遭遇到了危机,现在快要濒临破产了。
  而桑清本人也不知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还是被这个烂摊子折磨得焦头烂额,总之,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他。
  他最后一次出现,就是来办理退学那天。
  当时的桑清,已经全然没了平时那副俊雅斯文的模样,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整个人仓皇如惊弓之鸟,时不时地朝四周张望,好像在害怕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白日见鬼。
  看见他的人,脑海里都自动浮现出这个词儿。
  几个同学上前安慰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桑清五官一阵抽搐,嘴唇一翕一合,显然是很想倾诉,可挣扎过后,只是恐惧地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
  简直就像被下了什么诅咒。
  “小寻,你和桑清关系那么好,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有同学好奇地向楚夭寻问起桑清的情况。
  楚夭寻茫然地摇摇头,腿有点发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不安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笼罩在他的心头。
  不知为何,从桑清的事情里,他嗅到了一丝恶魔的气息。
  桑家也算得上家大业大,有头有脸。如果真的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能在一夜之间就消无声息整垮桑家的,除了百里明,他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只是,若真是百里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他而言,桑家不过是脚边一颗小石子,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不会……又是跟自己有关吧?
  想到这儿,楚夭寻不由打了个寒颤,头顶仿佛真有恶魔的阴影掠过。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那些胡思乱想赶出去。
  自己在瞎想什么呢。这一世,自己和百里明都不曾相遇。而且,没有遇见自己的话,百里明一定能太太平平地过好他的人生,不会再去做那些疯狂的傻事。
  不过,虽然很努力地不再去想,但一整天,楚夭寻的思绪还是飘飘忽忽的。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结果连上课内容都没听进去,偏偏今天讲的还是比较深的知识。
  放了学,楚夭寻拖着脚步,没精打采地回到家。刚进门,百里明就迎了出来,身上系着小熊摘草莓围裙,手上还粘了点湿面粉。
  “夭夭,你回来了,学习累不累?”
  楚夭寻垂头丧气,“我去写作业了。”
  “蛋糕快烤好了,等吃完再写吧?”
  “咦,怎么想到做蛋糕了呀?”
  “……”百里明委屈,“是你说要吃的……”
  “噢,辛苦了。”楚夭寻抱著书进了房间,留下被狠狠辜负的男人。
  他摊开课本,捏着盲文笔,慢慢摸著书页上的字。果然,因为一整天都在开小差想百里明的事,这下那些进阶的化学难题就更不会了。
  楚夭寻不停地在盲文纸上戳,努力演算,可解出来的答案总是和参考答案不一样。越算不出来就越急,越急就越算不出来,他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汗,连鼻尖都渗出了汗珠。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香甜的味道飘进来,百里明端着一杯热巧克力和一碟可露丽放到他旁边,说:“先吃点。”
  楚夭寻眼睛看不见,却能清晰地闻到可露丽的香味。光闻味道就知道,这枚可露丽一定烤得特别好。
  它的外皮一定是深色的厚焦糖,轻轻一咬,松松脆脆。中间是绵软的奶油质地,香草混合朗姆酒的浓烈香气,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这样美味的波尔多法甜,他只有在上辈子才吃到过。
  前世,百里明不知打哪儿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就让人抓了一个甜品师过来,专门负责给他做各种蛋糕。
  据说,那位师傅还是被一个很厉害的甜品协会评选出来的,做可露丽的手艺乃是一绝。
  只不过,他当时只把百里明当成《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再甜蜜的蛋糕也成了毒苹果。而且后来生病之后,他也吃不了这种东西了。
  “好香呀,我写完作业再吃。”
  男人“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走开的意思,反而站在一旁看了起来。楚夭寻本就焦急,还有个人看自己做题,更加算不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男人就说了他苦思冥想的那道题的解题思路。
  楚夭寻抬起头,不知道该惊讶他竟然看得懂盲文,还是他说的竟然比老师还简单易懂。
  “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感觉什么都懂。”
  “以前学过一点。”百里明道。
  当然,是不是学过“一点”,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百里棘的子女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每一个都十分优秀。
  尤其是大房所生的小儿子百里在英,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不少含金量极高的国际赛事奖项,常春藤八大名校都争先恐后地向他抛出橄榄枝。
  百里棘一度非常属意于这个小儿子,宠溺地称他为“我的小天才”,还无视长幼顺序,给了他子女辈最靠前的亲族序列。
  而他,不过是一个成天混迹于街头巷尾,在烂人和垃圾堆里长大的野孩子。在百里家那些人眼中,恐怕连最卑微的端水洒扫的佣人,都比他来得知书达礼。
  但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让百里棘认可自己。倘若没有家主赐予的亲族序列,那他就不算真正的百里家的人。百里家的一切,他都休想染指。
  所以,其他人会的,他也要会。其他人懂的,他都要懂。
  百里在英成绩突出,那他就拼了命地读书,考出碾压对方的成绩。百里在英拿了国际化学竞赛的银奖,他就去夺金奖,气得百里在英哭着把奖杯摔烂。
  百里在薇各项全能,射箭、马术、乐器、舞蹈无一不精,那他也勤学苦练,练得比她更精湛。白天在马场上驰骋比赛,晚上在音乐厅用亨泽曼水晶钢琴表演名曲。
  百里在茂精通多国语言,在生意场上表现出色,他也跟着一门一门地去学,学到足以在股东大会上把百里在茂羞辱到崩溃欲死。
  不过,必须去学的最重要的东西,还是百里家人的傲慢、刻薄、自私、贪婪、虚伪、残忍、不可一世。
  这些也没什么难的,就算他是一颗内芯都烂透了的果实,也还是可以把这些东西一层层涂抹在身上。涂完了,光鲜又漂亮。无怪百里棘夸他:这才是百里家的人。
  唯有一件事情,他学得虔诚又认真。
  闭上眼睛,把手放在雪白的盲文纸上,从左向右的去触摸那些凸起来的点位,宛若信徒向神明祷告。
  他知道,盲文对视障人士的意义重大。在中高等教育中,盲文的作用是任何电子语音产品取代不了的。
  比如数学课本中几何图形、物理课本中的电路图,还有化学课本中的电子式。盲人无法在头脑中形成这些图形的概念,只能通过手指触摸点位才行。
  和夭夭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懂盲文,没能好好教夭夭,没能和他感同身受。
  现在起,他要为重逢做好准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
  “那这道题呢?”楚夭寻举起课本,指着上面的另一道例题。
  百里明俯身下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握着盲文笔,迅速流畅地在盲文纸上演算出了结果。
  楚夭寻摸了摸,绽出惊喜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呀,你的算法比书上教的简单多了,省了好多步骤。”
  百里明笑了笑,“你先把点心吃了,等下我一道道慢慢给你讲。”
  “嗯!”楚夭寻的心一下子松快起来。他拿起小叉子,挖了一小块可露丽放进嘴里,果然好好吃,比想象中还要好吃。
  “哥哥,你怎么连做蛋糕都那么好吃?”
  少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透明的快乐,嘴角浅浅旋了梨涡,像盈了甜甜的蜜。
  百里明别开视线,看一眼就够了,再多一眼,糖分就过了量。他没怎么尝过甜的味道,给他一点点就够了,再多一点,又会变得很贪心。
  “哥哥。”楚夭寻举起小叉子,上面叉了一块最精华的可露丽内芯,“你也尝尝看,可好吃了。”
  少年唇边沾了一点蛋糕屑,金黄的一小粒,迎春花飘落到白雪上。
  百里明眸光微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雪白的手帕,轻轻替他擦掉,又妥帖地折好收进口袋。
  “我不爱吃甜的。”
  楚夭寻露出“好可惜”的表情,又美滋滋地把那块最好吃的绵软内芯塞进了嘴里。
  “哥哥,如果是你教我化学的话,我肯定学得特别快。”
  百里明单手支颐注视他,少年腮帮鼓鼓的,像颊囊里塞满了过冬储备粮的小仓鼠。
  可爱。
  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的夭夭,如果真的变成小仓鼠,也是最可爱的那一只。
  雪白的绒毛,圆滚滚的一小团,捧在手心的宝贝。有圆圆的耳朵,机敏的小鼻子,还有小巧又粉嫩的爪子。
  虽然胆子很小,警惕起来就会把自己缩成糯米大福,但是,只要带着善意靠近它,摸摸小脑袋,顺顺背脊毛,再在两只小爪子间塞上一颗香香脆脆的瓜子仁,它就会慢慢舒展开四肢,袒露出柔软的腹部。
  又乖,又好,又甜,谁都喜欢它。
  所以才要格外小心。把双掌合起来,把它藏起来,拢在心口,就再没有人能觊觎了。
  “哥哥,我们去学习吧。”
  他听见楚夭寻叫他,清甜透澈,像一颗嫩脆的甜苹果在心底迸出汁来。
  “你就坐我旁边好了。”少年挪了挪位置,拍拍身边的空椅子,“之前我和桑清也是这样坐一起复习功课的。”
  刚才还淡淡笼罩在男人脸上的温和笑意,一下子消失了。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黑沉沉的眸子荡开阴鸷的涟漪,仿佛一池咕咕冒泡的浓暗深渊。
  “不。”
  “诶?”楚夭寻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傻傻地说,“可是坐得近点不是更方便吗?就算学习室里有多的空位子,我们还是只用一张桌子的。”
  百里明呼吸都微微乱了。只可惜楚夭寻的耳朵并不如他的鼻子,不仅丝毫没有觉察,还有点调皮叫他,“老师,快来上课啦。”
  也不知“老师”两个字戳中了男人哪根神经,刺激得他连指骨都收紧了。
  他“嗯”了一声,走向双臂交叠放在桌上、乖乖仔坐姿的男孩,然后把旁边那张空椅子拿开了。
  楚夭寻有点不明所以歪过脑袋,百里明却略略翘起锋薄的唇角,说:“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已知有两张椅子,夭夭坐了一张,还有一张椅子被百老师拿开了,那接下来他们上课该怎么坐?
  提示:夭夭马上就会后悔让百老师给他上课的(担忧痴笑)(擦口水)夭夭又要被欺负得脸红红哭唧唧了(蹦Q)(捂脸尖叫)
  我朋友说,她也想盖夭夭的小猫被子,和夭夭一起睡觉(嫉妒咬手绢)